第10章 第10章
含元殿中，只剩下依旧在原地僵立着的林尚兮与一旁坐着的景和帝。
林尚兮虽没抬头，可身上却早已起了层鸡皮疙瘩。她清晰的感觉到景和帝在打量着自己，林尚兮心底越发忐忑，难道他是在思考如何惩罚自己？
她一瞬间想到了不少酷吏刑罚，车裂、凌迟、活埋
恰好这时殿中吹进一股凉风，林尚兮直觉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额头的冷汗沿着鬓角向下，滑过脸颊，在下巴尖上汇聚，最终滴在青石板的地砖上，发出一道暗沉响声，在这如此安静的殿中格外清晰。
林尚兮喉咙不自觉的滚动了下，便听得景和帝的声音响起：“抗旨不遵，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林尚兮忙又跪下，低声道：“臣女知道！”
景和帝眉毛上挑，心道知道还这么大胆，看来是不在乎了？
他又问道：“你就不怕死吗？”
“不怕！”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自然不会怕。
景和帝继续问道：“你就不怕朕迁怒于整个林家？”
这回，林尚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犹豫了下，景和帝暗笑，果然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他一口气还没吐出来，便听到林尚兮的声音传来：“臣女不怕。”
声音虽小，却透着无比的坚定。
景和帝没吐出来的那口气被哽在了喉咙，呛得他一阵好咳。
许无庸听到动静就进来了，又是倒茶又是替他顺气，这般倒显得林尚兮像个死人一样，陛下呛了，她半点反应都没有。
许无庸简直没眼看，这都是什么奇人那！
景和帝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便又让许无庸退到外面去侯着。
他长长的叹息了声，望着林尚兮摇了摇头。林冲和一家子对待这个女儿的方式，他这两日从陈怀瑾那也知道了一二分，也难怪这姑娘会说出不怕牵连全家的话来。
景和帝一时都不知该对她的冷血冷情说什么。
她今日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林家，她显然不在乎。
景和帝靠在椅子上，语气含着几分疲惫：“肃王现在不在这儿，你能跟朕说说不愿意嫁他的真正原因吗？”
林尚兮道：“臣女不喜”
景和帝打断她道：“这不是你不想嫁他的真正理由。”
林尚兮一急，下意识抬头注视着景和帝，见他双眼炯炯，目光深沉如大海，就那么看着她，却仿佛能看透她的骨子里。
都说帝王的眼睛是火眼金睛，往往从一两句话中就能识别真假，辨别是非，林尚兮今日算是见识了。
“记住，别骗朕。”
景和帝状似随意的道，可那话里的威严却是让林尚兮蓦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的确，不愿嫁陈怀瑾，不是因为不喜欢他，只是不想再喜欢他了。
实情就是她曾经喜欢过，但却落得个那样的下场，所以她不想再喜欢陈怀瑾了。可这实情她不能说。
“原因臣女已经说过了。”林尚兮低低的道，“绝不敢欺瞒陛下。”
景和帝：“”
这就真的是软硬不吃，睁眼说瞎话了。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冷血冷情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配嫁入皇室！
景和帝手指一下一下的瞧着桌子，“当当”的声响在空旷的殿内回响着，林尚兮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的跳。
突然，景和帝大声道：“公主呢？”
侯在外间的许无庸立马到殿外，正好看见永安公主陈若琦站在殿外，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脚。
陈怀瑾看到许无庸出来，忙凑了上来，还没开口许无庸便满脸堆笑道：“王爷，陛下要见公主。”
说着又朝一旁呆愣的陈若琦道：“公主殿下请！”
陈若琦一头雾水的走了进去，她过就是想在这凑个热闹，看看这场闹剧最终如何收场而已，父皇叫她进去做什么？
进去后还没来得及行礼，景和帝便问道：“今日林姑娘入宫，你有没有派人去宫门口接她？”
陈若琦道：“回父皇，女儿派了，派了两名宫女去的，可她”
“那就是那两个宫女玩忽职守。”景和帝蓦然提高声音，打断了永安公主的陈述，林尚兮被吓得一个激灵，抬头就看见他脸色黑如锅底。
天子本就不怒自威，尤其景和帝此刻面色阴沉，满脸都写着“朕很生气”，不止永安公主被唬住，就连林尚兮也害怕了起来。
明明她已经做好了大不了被陛下以抗旨之名赐死的准备，可景和帝真一发威，她还是本能的怕了。
这股害怕的情绪还未来得及消化，景和帝又道：“既如此，传朕的旨意，将那两名宫女各打八十板，若打完侥幸还活着，就逐出皇宫去！”
命令一出，林尚兮直接傻眼了，她设想过最坏的结局就是她被赐死，再不济也就是林家被连累的脱层皮，怎么也没想到景和帝会处罚别人，而且还是如此重的刑罚。
八十大板下去，不死也残废了。再逐出宫去，等于是死路一条。
永安公主也震惊于景和帝这突然暴虐的反应，那两名宫女虽没看住人，受罚是理所当然，可她父皇明明是想要她们的命。
“父皇，你”
她“扑通”一声跪下，就想开口求情，却再次被打断，景和帝声音里的怒意比刚刚更明显。
他朝着一边与永安公主一同进来的许无庸吼道：“还愣着干嘛？莫非连你也想抗旨？”
许无庸绷紧了脸，上面的褶子仿佛都少了很多，他跟了陛下许多年，旁人或许看不清，他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陛下在演戏了！
他酝酿了下，颤着嗓子配合了起来，“奴才奴才遵命！”
说完就躬身往外退，甚至因为“惊慌”还不小心绊了一下，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无边的惧意。
眼看着他就咋样踏出殿门，永安公主再次尝试求情，却只说了父皇二字，就被景和帝一个眼神给震住了。
许无庸的身影就快要消失在门口，林尚兮到底是没忍住出了声：“许公公，等一下！”
许无庸听到声音，便停了下来，转头一脸为难的看着林尚兮，表情在说：林姑娘，有话您快说，别耽误我去传旨。
林尚兮深吸一口气，再次跪下磕头。
“陛下，此事与那两名小宫女无关，是我自己故意没跟上她们，不关她们的事，请陛下莫要责罚她们。”
她虽孤注一掷，却从没想过自己的行为会连累这些与她素不相识之人。
林府的那些人就算了，可其他人毕竟是无辜的，不该为了她这么一个陌生人而送命。
殿内又安静下来，景和帝道：“林姑娘，朕念你年幼，不同你计较，但你需知朕贵为天子，天子无戏言。”
“你如今两次要朕收回说出的话，朕颜面何存？”
景和帝的质问声清晰在耳，林尚兮突然意识到自己把这件事想得太过简单了。
她以为自己支走了青竹，又不在乎林家，便可不顾一切的来陛下面前说这番话，却不知现在赐婚的事已经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事了。
景和帝又道：“你若想让朕收回成命，那倒也好办！”
林尚兮无视天威，抬起头看着他，直觉景和帝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朕言而无信的事，不能让天下人知晓，便只有杀尽所有知情的人，若这样，朕可以收回你和肃王的赐婚圣旨！”
林尚兮闭了闭眼，嘴里有些发苦，果然！陛下就是在威胁她，拿不相干之人的性命威胁她。
她可以不顾自己所谓的家人，却不能不顾这些不相干的人。
林尚兮清楚景和帝目的在于威胁她，可她也不敢冒险。景和帝所说的杀尽所有知情的人，其中定然不包括皇室宗亲。
如今知道赐婚一事的人，定然很多。皇室宗亲他或许不会杀，可别人呢？
景和帝虽仁德，可他毕竟是君王，君王的心总归是冷硬的。
林尚兮深深的看了眼景和帝，俯下身子，额头触着冷硬的地板，缓缓道：“臣女愿嫁于肃王殿下为妻！”
景和帝最终也还是亲自打了自己的脸，免了那两名宫女的板子。林尚兮便知道，景和帝是铁了心要她嫁给陈怀瑾。
可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她？京中及笄的贵女跟春天的花儿一样，遍地盛开，不乏花容月貌，才学兼备者，怎么想也轮不到她一株路边的野草啊。
倒不是她自怨自艾，只是以陈怀瑾的身份，娶她实在是门不当户不对，太过委屈他了。
“你不想嫁给我王叔？”
永安公主忍不住问道。
林尚兮笑了笑没答，景和帝见她乖乖遵旨，便让她跟着永安公主去花宴游玩，二人到含元殿外面时，陈怀瑾在那里，他好像是有话对自己说，然送她们出来的许无庸却道：“王爷，陛下让您进去。”
林尚兮看见陈怀瑾望了她一眼，黑漆漆的眸子里全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心不在焉的跟着永安公主，倒是没料想她会直接问出来，只是如今，嫁与不嫁，已经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了。
原以为重来一世，能有些许改变，却不想兜兜转转还是
罢了，这一世，她既已知陈怀瑾喜欢别人，那她自然不会再去喜欢他了，无非就是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而已，索性她有经验，不怕过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