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窒息的感觉，一圈圈光晕动荡，波纹在眼前破碎、聚集、胀大、被撕碎。余澜秋眼睛不大能睁开，有不明液体从四面八方涌来，压迫着她。她的眼睛又涩又疼，呼吸被压制着导致胸口发闷。有声响远远传来，隐隐约约带着失真的微弱力度，她下意识一头扎近更深处，无视闷痛的心口。
余澜秋感觉自己头昏脑涨，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心脏鼓动的声音急迫紧凑。她意识一点点回归，强迫自己眼睛稍稍睁开，从模糊的视线里往上张望，专注地留意外面的动静。她静静地待在水底深处，使劲用意志力压制着自己不要放任身体往水面浮去。
水面上有模糊的人声传来，“快快……”，“别让人跑了……”，“逃不了……”“前面……”，“河里……”，余澜秋一动不动待在原地，脚底几乎触碰到河底软烂的淤泥。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上的人声远去，河边的人影消失，她不敢轻易在原先的地方浮出水面，这个位置离村子太近了。余澜秋在水下深处轻轻划动，让身体四周的水流不要过于明显出现不同的动静。不知道过去多少时间，她不敢停下，直到将近力竭她才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浮力托上去。
余澜秋仰面被水托着往上浮，她似乎看到了天边的月亮暗淡的光芒。在将在完全浮出水面时，她控制着身体，视线透过波光粼粼的水流往河边扫视，岸上灰蒙蒙一片，光亮透过处有模糊的影子晃动。岸边树林投下的影子。
她在远离两边河岸的地方半浮未浮地仰着脸，使劲让自己的鼻子嘴巴透出水面，控制着力度大口呼吸。她留意着周边的动静，急速却又克制地呼吸着，一感觉不对就即刻潜回水下。
岸边树林里有人影晃动。远远的，有几个人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根树枝竹杠木棍绳子，或者在田里干着活而扛着的农具之类的，随手拿到的东西，在四处搜刮着每一段自己走过的地方。
是临近村子赶来帮忙抓逃跑的媳妇的村民们。有村民一边拿着竹杠乱打着地上的乱草丛，一边骂道，“真是够晦气的，人都没见到呢，还好二狗跟罗艺说好了一手交人一手交钱，不然人没了，那5000块也得打水漂。”
“咱这里离镇上远着呢，出村子不是山就是河的，人跑不了。”
“要我说，找到了就赶紧把人腿打折，这种不安心的娘们就该一次性治服帖了，不然下次还得跑。”
“她敢，看我不一榔头把她打残啦。”
“哈哈，这又不是你买的婆娘，可轮不到你揍。”
“二蛋不揍我就上手，不然我家婆娘也学着跑怎么办。”
“你婆娘都生5个孩子了，还舍得跑啊。”
“咋的，你不怕呀。你家婆娘还没怀上呢，可没舍不舍得的”
“她要敢跑，我就用竹竿像这样一样，一杆子扎她脚脖子上。”那村民恶狠狠地说着，手里的半截竹杠子被用力甩进水里。
众人嘻嘻哈哈笑着，看着那竹杠一头扎进水底，不多时又被水托着浮上水来，顺着河流往前飘荡。村民们结伴走着，往前搜刮着，慢慢远去。
竹杠飘啊荡啊，晃悠悠地飘在水面上，渐渐被水流带着往前走。在经过某段水流中央时，仿佛受到外力拉扯，一头被扯着一点点浸入水下，一头微微露出水面，稳稳朝前飘去……
…………
有模糊的敲门声透过水面传来。余澜秋睁开眼睛，侧耳倾听四周的声响，意识清醒后，察觉到自己是在浴缸里泡着，便用力撑起身子。
罗少卿在外面敲着门，“澜秋？洗澡不能睡着了，有没听到我说话？”，里面没动静，他下意识侧着身子，想把耳朵贴在盥洗室的门上，确定下是不是里面声音太小了自己听不到，但最后关头感觉这姿势有点猥琐，就还继续敲。
里面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过后，余澜秋的声音传出来，“没事，我醒着呢，别担心。”不过是重温了一下旧梦，你别担心，我也从不害怕。
她不害怕，那时与父母失散，路上善意帮助一个行人却被绑架拐卖时，她并不害怕。她知道，即使被勒索赎金，她的家庭也负担不起这群人无休止的贪欲，索性对方也不是想勒索，而是要把她跟一批女性拐卖到某个村庄。
她不知道目标村庄是否偏远，因为路上的看管非常严格，她完全找不到机会，只能不反抗不挣扎，安静地等待着。
直到几次辗转，无数次上车下车，身边的女性越来越少，在临近某个村庄的小路，领头人下车联系买主交接，看管者因为是最后一站而放松警惕时，她才挣开早就偷偷解开的绳子，跳车一头扎进旁边的树林里。
附近的村庄都是这批人打过不少交道的地方，大声呵斥时自然惊动了地里劳作的人，再加上买主赶到，瞬间村庄男女老少全体出动，要去抓这个无辜的外来者。
余澜秋不过是个陌生人，当地村民的确没见过，但村子小人口少，再加上是没见过的年轻女性，身上穿的也不是当地人手做的衣服，一眼就能轻易跟长期生活在附近的人区分开
快递地，有邻近村子的村民赶到帮忙，个人有序地分散开来，分别包抄着搜进林子里。也有人随后沿着河道观察摸索。余澜秋知道当地人肯定对自己村子里的这些树林很熟悉，她藏进去万一被人轻易包抄，那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那条平静而宽阔的远远地延伸到见不到尽头大河，甫一跑进树林里也毫不停留，不思考寻找掩藏的位置，直奔林子。她脚下不停歇地奔进河中，让凉凉的河水快速把自己的身影淹没。
她身子刚沉入水里，河道外就远远地赶来一批人。林子里大批人寻找着，那里是大部分人会藏身的最佳地点。当地人知道这林子不大，熟悉地形的村民很轻易就能包抄，不像深山上的那种深林，大而找不到边际，很难再找到人。
林子后的河道，随后也分出人手寻找，有经验的人不会放过有水的地方。不排除有熟悉水性的人会藏进这河里，自然，这批人也分出人下到水里观察，不过这河宽而深，人的视线有限，进到水里也只能搜寻视野范围内的地方。
很快，进水里的村民上岸，没找到人也不在意，依然跟其他人一道沿着河道走。即使真有人藏进河里，也不可能长时间憋着气一直待在水里，总有憋不住的时候。
愚昧落后的村庄里，人们自信满满。一直以来事情都能轻易办成的经历，让他们低估了人在极端危险下强自保持冷静而爆发出的，强烈的求生欲。他们想不到，有一个他们永远只当做某个生育工具的，注定力量上斗不过他们的柔弱女性，会因为一根无意中得到的中空的竹子，从而侥幸逃生。
余澜秋不敢轻易露出水面，紧紧抓着手里东西，顺着河流，任自己被带着飘向不知名的远方，直至她手脚发白，身体浮肿，直到飘过杳无人烟的河岸，飘进宁静而富有人间烟火的小镇……
余澜秋，是宁死不屈于命运的人，若不幸被发现，逃不出去，她宁愿此身永沉江底。
……
她怎么会害怕呢，因为即使在梦里，她也知道她最终会得救。小时候也曾爱护过她的弟弟，很认真地跟她探讨过，他说，姐姐，不管你将来遇到什么，即使遭遇不幸，身处险地，也请保持理智，求你务必保全自己，来见我一面。
她很荣幸，曾经拥有过一个给予她勇气，孜孜不倦地在她耳边，不断重复地告诫她，一定一定要记着他，要知道，他会护着她，就算他一时不在身边，过后也回到她的身后。
她很荣幸，虽然，长大后，她还是失去了总是抱着她的大腿，嘴里说着爱护她的，弟弟。
也许是重温旧梦，她忆起一些不太美妙的经历，她心情不是很好。罗少卿在门外关注着她的动静，她也只是简单地回应两句，并没有开门见他。加上醉酒身体不舒服，她心里更感郁闷。
但罗少卿有什么错呢，他是全程最无辜的人。酒不是他灌的，不幸也不是他带来的，最不该被摆脸色的就是他。
余澜秋收拾心情，压着身心疲累，从浴缸里起来，快速擦干身体换好衣服。她打开盥洗室的门，倚在门边墙上的罗少卿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他打量着她的脸色，松一口气，说：“还以为你淹水里了呢，这么久没动静。”醉酒的人本来就不适合洗澡，容易浴中出意外。尤其浴室自带浴缸，人要掉浴缸里，后果不敢想。
余澜秋撇撇嘴，说“淹水里我也会呼吸，就算不会水，正常人也会憋一会气。浴缸水又不深，我还不能自己坐起来啊。”
罗少卿对她的说法持怀疑态度，她是不知道刚才自己那一番醉酒的形态是多么引人侧目。余澜秋对他表现出来的反应不置可否。
她酒后的闹出来的事，与其说是酒精作用下的不受控制，不如说是借着酒精麻痹神经从而做出一些放飞自我的事情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句话“酒壮怂人胆”，平时理智控制着自己不能为所欲为，喝醉之后就会把平时压抑的一些想法、行为都释放出来。
比如，她因为意识到失去了一个朋友，在得到另一个朋友的关注后，就下意识想把这个朋友紧紧抓在手里。比如，她理智上知道罗少卿对她不差，甚至，某种程度上已经好得超过了至今为止还没出现过的家人，但他对她的好，并不是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好。
她清醒地知道，如果没有这场协议婚姻，她与他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以后，他也能基于一个丈夫的责任，而对别的女人好，那怕他不爱。
她前生一生未婚，对婚姻并不向往，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丈夫也还不曾有过认同感。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可以抛弃她，靠一段似是而非的婚姻维系的丈夫，他要抛下她，有千万种的方式可以轻易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