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八章 热闹
孟银秋脚下一软,瞳孔剧烈颤抖着,她如鲠在喉,想开口解释,却发现根本没办法解释。
她夜半三更与楚俞偷偷见面,这几十双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孟银秋粗重紧张的呼吸声,在静谧的院子中清晰可闻。
她慢慢理出一条线,不再继续沉默,而是面带被误解的委屈,暗自垂泪,瓮声说道:“将军误会了,臣女、臣女约见楚大哥,并不是因为私事,而是因为……臣女实在放心不下城中百姓,所以才求楚大哥,带臣女出去看看……”
“不放心城中百姓?永平县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将军和我们,还会迫害百姓不成!”
她这话一脱口,有位脾气暴躁的副将就忍不住怼了回去,“永平县主,你可是一个姑娘家,将军不让你们随便出门,一是为了防备有心之人,二是为了封锁你擅自前来的消息,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你怎么还不识趣呢!”
孟银秋红着眼眶倔强看了过去,“我是女子,便不能为百姓做事了吗?我既然已经到了,便不想就这么回去,我只想多留些日子,替城中的百姓多做些事……”
孟银秋说完,装腔作势的抹了抹眼角,余光扫过眼前众人,她本以为能得到不少人敬佩的眼神,但唯一对她露出心疼目光的,只有楚俞一人,而旁的将士,要么是面无表情,要么就是眼神微妙的别过头。
孟银秋还没来得及斟酌自己哪里说错了,就听站在她身前不远的男人轻笑了声。
他一双黑眸望着她的眼睛,似乎能洞彻她内心所有隐藏的秘密,冷言道:“县主在羌平看了太多的话本。你能做什么,是看着他们身陷囹圄无能无力虚伪痛哭,还是再多道上一句可怜?”
“你连分粥用的铁勺都举不起来,你身边的那位婢女,出力都比你多,你觉得本将缺一个端碗的人?”
“有一个老人与你握手道谢,本将记得你握完手以后不断用巾帕擦拭,那张帕子被你用脚踩进了粮库门前的石砖缝中,你看得起这里的人吗,你只不过嘴上看得起罢了。”
“城中蒙难的百姓很多,因为暴雪吹倒房屋,被压在雪中数日最后浑身冻疮,看着面目全非的也有,他们往往行动不便十分需要照料,有女子身边缺人照顾,你觉得你能吗?”
霍孤用最淡然的语气,揭露了孟银秋的虚伪和做作,明明这些事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没有任何佐证,孟银秋仍然觉得那些证据都被他摆在了眼前,她羞愤欲死,四面八方投来的鄙夷目光让她头脑发晕。
孟银秋咬着牙,用最后的骨气与霍孤对视,“我能!”
她一边喘息一边说话,没了之前的镇定,看上去像是被揭穿了的狼,狼狈不堪,“这些、这些都是将军的片面之词,是将军以前对我有偏见才如此,若是将军允许,臣女愿意证明!”
霍孤挑了挑眉,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微微偏过头道:“齐言,天亮以后你将她送去城西聂家,正巧本将说过你们休息三日后离城,这最后一日,你就留在聂家,本将圆你的愿。”
后边的将士有些躁动,副将转身冲众人使了个眼色,而后谄笑着询问霍孤:“将军,属下能跟着去凑……看看吗?正巧朝廷的军粮补了城西的一批,属下用这时间把粮草送过去——”
送粮草是真,看热闹也是真,霍孤没有拆穿他们,只淡淡回答:“辰时前赶回军营,逾时二十军棍。”
众人兴奋的应下:“是!将军!”
孟银秋心中虽然有些忐忑,但看着架势,她和楚俞私会的事应该是翻篇了。
孟银秋可以允许自己的名声因为霍孤受损,但是她还没算计到霍孤,这名声比金子还重要,若是失给了楚俞,她这一趟才算是白来了。
孟银秋捻着衣袖的内衬,悄悄松了一口气。
“关于县主和他的事,本将会写在发回京城的信中,望皇兄能督促羌平王,好好管教女儿,三日后朝廷的将士会带你们回京城,具体的缘由,不妨去和皇帝解释吧。”
霍孤抽身离去,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一番话给了孟银秋多大的刺激,楚俞也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正要说话,便被人从后捂住口鼻,拖入了黑暗中。
孟银秋的头又痛又晕,耳边含香抽噎的呼喊变得空冥,她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
…
寅时末,伴随几声响亮的鸡鸣,孟银秋被人从昏睡之中晃醒。
她仍有些迷糊,不耐烦的将人推开,啐道:“含香你做什么!滚开!”
她翻了个身,本以为含香被骂便能主动离开了,没想到这妮子哭嘤嘤的,又凑了上来。
“……小姐?小姐?别睡了小姐,小姐您快起来呀,您再不醒……那群莽夫……就冲进来了小姐。”
含香这么一说,半梦半醒的孟银秋,才陡然回想起昨夜的事。
她睡意全无,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头还隐约有些疼痛。
一边的含香见她行了,如获大赦,刻意压低嗓子,用气音激动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孟银秋点点头,往窗牖外一看,天还灰蒙蒙的,隐约有一点亮,门前廊下似乎站了人,一动不动。
孟银秋想起之前自己的一番说辞,清醒过来后,才有些后悔和退却。
含香看出了她的迟疑,无奈的说:“小姐,要不……要不就算了吧……奴婢看、奴婢看将军心意已决,小姐即便这么折腾自己,将军也不会回心转意,与其苦苦受罪,倒不如先回京城,免得王爷!”
孟银秋脸色阴沉,一把推开了含香,“方才那么多人,若是我今日不去,岂不是白白葬送我自己的名声!不行,即便是忍,我也一定要去,不过一日罢了,只要我能忍下来,王爷的话,就站不住脚,我就还有翻身的可能!”
孟银秋说动了自己,强忍着对未知的反胃和恐惧,让含香替她洗漱了一番。
这边的粗布麻衫孟银秋显然穿不习惯,身上磨的全都是红印。
含香有些心疼,悄声说:“小姐不妨,将里衬穿在里面?左右外面罩着外衫,别人也看不见……”
孟银秋一路来穿的都是从家中带来的绫罗绸缎,到了这儿才为了装样子穿了几天的麻衫。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孟银秋抉择了一番,最终还是用柔软的里衬换下了粗布。
出门时,天已经亮了,好在城西离这里不远,众人皆是徒步前去,孟银秋也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灾难之中的百姓,可她并不十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