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近在眼前
他死的时候,戴着亚瑟的面具,朝着北极的方向拼命的交错着跑,大雪纷飞里,就像一个自由滑行的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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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今天是出院的日子。
林立留在医院的东西太多了。林家安在医院几乎过半的保镖都要去搬东西,隋刃自然也去。
可惜,他的视线已经模糊的看不清路了。
他抱着林立专属的芬兰羊绒棉被,不时有人路过。
“喂。”赵燎叫他,“被子拖地上了。”
隋刃点头,用力地往上掂了一下,有些吃力。
赵燎叹口气,“你太瘦了,还成吗?”
隋刃沉默,“我不太瘦…脱了有肉。”
赵燎眼冒金星,只好硬接,“好…你有肉。”
隋刃点头,被子换了个肩,继续往门口走。
“哎,那个别打了!小心着点诶你!这是我哥们儿送的纪念品,南非的,玻璃的!犀牛!”林立的声音传来,他抱着篮球倚着门框指挥,“我说李大海,你也太慢了,这得搬什么时候。”
李大海涨着脸,扭过头,哼哧哼哧。
隋刃默默路过。
正撞林立鼻子。
隋刃肩膀轻颤了一下,立刻垂下视线,退了一步。
林立罕见地没有发火,他沉默一下,摸摸鼻子,侧了身。
模糊的视线里,见林立并没有发怒,隋刃收回视线,紧了紧手臂,继续搬。
林立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你…没事吧。”
隋刃愣了愣,他停下脚步,沉默片刻,侧头说了句,“…没事。”
“你伤没好,放那儿吧。”林立似乎也有些不自然,“让他们搬就行了。”
隋刃回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林立只好重复一遍:“我说放那儿,让他们搬。”
隋刃:“什么?”
林立脸越来越红:“放那儿…”
隋刃:“…?”
看着隋刃茫然的一张呆脸,林立虽然觉着他这哥哥确实挺帅的,不过…
他真的想吐血了。
他摆手,“你走。”
隋刃看明白口型了。
他转身扛被而去。
林立慢慢歪头,游离正好进来扛冰箱。
林立皱眉,“游离,林刃是不是…不太对?”他什么时候近视了?
游离手臂僵硬了一瞬,他扛着冰箱直起背,“…你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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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楼顶。
游离开启亚瑟走前给他的直升机降落标灯,然后开始在标灯旁边蹦跶。
渐渐近了,亚尔曼往机窗下看了看,笑,“这么急。”
游离接过小瓶子,“…亚瑟还好吗?”
亚尔曼生硬礼貌地笑,“坏人活千年,你不用担心他。”
游离点头,“联盟最近怎么样了?”
“招兵买马。目前在北非地区招人。你们龙脊的元蒲抽时间会寄他自己录制的汉语教学视频,供那些北非人学汉语。还会远程通过绝地求生的游戏跟他们讲夺岛策略。”
“他…他懂军法?”游离睁大眼睛,“可是听说堕天的海岛地形复杂…”
“你别忘了,我们有指挥家阿年,他从小堕天长大,兵棋推演和地图绘制至今没人胜出。”
“所以,元蒲加盟联盟的风信子黑客组织在和阿年合作?”
“嗯,他们把绝地求生那款游戏的岛屿重新制作成了适合堕天的布局,并且已经在拟定作战策略了。”亚尔曼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点累,他笑了笑,“你等等,我给刃带了酒。”
他转身打开直升机舱门,拿出两瓶82年的波本,“帮我给刃,你陪他喝。他该离开林家了,怕是心情不会好。”
“波本威士忌?”游离接过,“美国货?”
亚尔曼笑了笑,眼睛忽然有些黯淡,“亚瑟留下的,我那儿…还剩了好多。”
游离沉默,忽然开口,“你真的觉着亚瑟背叛了你们?”
亚尔曼身子僵了僵,他转身,“我得走了。”
“你真的不想问一问,这是什么?”游离举起瓶子,“这里是什么?”
“我只知道…”亚尔曼口气忽然变得很奇怪,“裴死了。”
“如果亚瑟真的背叛你们,他为什么要和我联络?暗地里帮刃?他都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你就真的完全不懂?不问?”游离声音在微微发抖。
“我说裴死了!”亚尔曼忽然大声道。
天上慢慢降了雪,降在他头顶,他忽然用力摇头,“游离,我们联盟的事,你最好…不去多问。你…只需要看好刃,不要让他胡来。”
“…我明白了。”游离笑笑,“因为他是科查尔的儿子,你们始终对他…不会足够信任。”
亚尔曼没有回头,他大步走向直升机。
游离忽然把手中的其中一瓶波本重重摔向亚尔曼。
“哐。”酒瓶擦着直升机机身,碎裂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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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离握着剩余的一个酒瓶子,边喝边下楼,他低头,把解药融进酒里。
他忽然很难过。
亚尔曼他们,何尝不自私?
他们难道真的一点不明白亚瑟离开联盟想做什么,在做什么,亚瑟是怎样的人。
他们其实是装糊涂。
亚尔曼不说破,是怕刃不管不顾去救,大概在他们心里,亚瑟的命根本没有堕天被毁灭重要。
其实,他们只是需要亚瑟这样一个角色。
他们需要一个人来承担自己的恨意。
大概不是不信。
…是不能信。不想信。
而亚瑟。
他知道吗?他知道他们的想法吗?
他大概是知道的,所以他会让亚尔曼,让不会再过问他任何事的亚尔曼来送药。
他知道,而且默认。
他很开心看到这种结果,这是他想要的。
他知道一切,而继续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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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离在楼下站着,喝酒。
看隋刃蹲在那儿喂猫。
他看着,看着,忽然哭了。
隋刃听到抽噎的声音,慢慢扭头,看到是游离,一如所料,愣住。
手里的饼干被三只猫够着头嚼。
他停了一会儿,等饼干被猫嚼完,站了起来,向游离走去。
“怎么了?”隋刃慢慢歪头,看他手里的酒,“…?”
游离递给他酒,“这酒…好喝。”
好喝的都哭了?
隋刃看他,伸手接过来,鼻子闻闻,是挺香。
他看游离,游离看他。
隋刃微微垂下视线,看着瓶子,然后,仰头喝了起来。
冬末,毒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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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出院回到家睡的第一晚。
隋刃一觉醒来,耳聪目明。
他听到很久没听到的窗外的鸟鸣。
他听到北风呼呼吹,冰雹打在窗子上的哒哒声。
他睁开眼睛,在昏暗的晨光里,静静听了一会儿。
呼吸平稳,心口不痛了,却空落落。
他起床,环视自己在林家的小房间,他认真地看每个地方,天花板,地板,墙壁,窗子,衣柜,桌子,床。
他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吹进来,他打开衣柜,找到一件黑上衣穿好,转身去洗漱。
衣柜最底层,放着一把黏合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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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
早饭时间。
林葛然罕见的话多。
可惜,除了林远外,曲华不怎么理他,连林立也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立儿。”
林立默。
林葛然只得再咳嗽一声,“…立儿?”
“爸?”
“想什么呢?”林葛然故作关心地问。
林立视线若有若无从后边站岗的隋刃身上扫过,“…没。发呆而已。”
一顿饭,食不下味。
林葛然吃的很慢,林胡崇打着哈哈下了楼。
林葛然站起来,“爸?这么早起?”
林胡崇穿了个小马褂,很帅,他背着手往餐桌走,路过隋刃,忽然踉跄了一下,负手的隋刃伸手扶住他。
老头红了脸,半晌,“…谢谢啊。”
隋刃呆,顿时扶着的手后撤了。
老头似乎有点意犹未尽,他叹气,继续走。
林葛然给他拉凳子,老头坐下,剥咸鸭蛋,忽然,停住了。
他看向隋刃,明显在问林葛然,“为什么不让他坐?”
林葛然呆了一下,“…他,他是保镖。”
“他不是你儿子吗?”
林葛然额头冒汗,他忽然搞不懂父亲这是怎么了,难道被隋刃喂了迷魂药?
游离微微弯起嘴角,胳膊撞隋刃,“去坐。”
隋刃慢慢垂了视线,走了过去。
林远喝粥的动作缓下,他慢慢直起身子。
林葛然尴尬极了,抬头看隋刃,有点冒火,“这儿没你的位置。”隋刃举刀对着林远的样子,他想,他大概忘不掉了。
“砰!”老头一巴掌拍了桌子。
隋刃看向林胡崇,“爷爷,您吃吧,我早晨在自己房间吃过了。我习惯训练前吃饭。”
一句话,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隋刃第一次叫老头爷爷。
隋刃过来,并不是要坐这里,他只是给林葛然解围。
林葛然沉默下来。
老头眼眶一热,拍桌子,“你坐下!坐这儿陪我吃!”
隋刃弯了弯身子,“刃有职责在身。”他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老头低头喝粥,忽然眼里啪嗒啪嗒掉了泪,“上次,我误会他了,误会他拿的,在这里,我向林刃道歉!”
一句话,大家又愣。
老头抿嘴沉默,“我…我找到丢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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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下雪,鹅毛大雪,这让林葛然总想起窦娥。
他忽然莫名烦躁,他抽着烟,“妈的…”
曲华斜眼瞅他,默不作声。
林葛然终于忍不住了,“你们一个个的,拍默片呢?你也跟林刃学,当个哑巴?”
曲华慢悠悠,“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们一个个,都想为他抱冤是吧?都觉着我错了,我狠心,是吧?”林葛然声音忽然变大。
“您心里的想法,只有您自己知道。”曲华看着面前这场大雪,“他没让你道歉。”
“我为什么道歉?他进我书房偷路西华的录像是真,他为了把琴拿刀对准远儿是真!”林葛然气急反笑,“你记好,曲华,我不会对那样一个残忍的人道歉,永远不会!”
“好。我记住这句话。”曲华笑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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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
游离晾衣服,晾他的蓝色内裤。
视线里忽然多了双黑靴子。
他看到隋刃。
游离愣住,讲真,他现在有点怕见到隋刃,早上早训都避开他,他咳嗽,转了个圈,去另一个角落晾内裤。
隋刃忽然一双手抓住了他的内裤。
游离:“…?放、放手。”
隋刃低头看盆里游离的纯蓝四角内裤,“…你昨天让我喝的什么?”
“八…八二年拉菲。”
隋刃沉默一会儿,视线还是默默盯着游离盆里的内裤,“…我好了。”
游离:“…”
“我感觉很好。”
游离也看内裤,“嗯。那很好。”
隋刃,“…他呢?”
游离继续看内裤,“也很好。”
隋刃伸手,帮游离把盆里的内裤的水拧干,他做完了又站在那儿,过了会儿,他点点头,转身,迈腿。
“什么时候走?”游离终于开口。
隋刃背对着他。
“他根本不在乎你。”游离微微眯起眼睛,“你离开,他无所谓。”
隋刃沉默,“一个月,再给我一个月。”
“为什么还要等?”游离眼睛有点发红,“这样的对待,你习惯了?别让我瞧不起你,隋刃。”
隋刃背对着他,他沉默了很久。
“一个月后,是他的生日。让我给他过个生日,很久,我很久没陪他过了。”隋刃轻轻道。
“…你不恨他?”游离牙根发酸,“隋刃。你是圣母吗?他有两个——”游离忽然闭上嘴。
他有两个儿子,他有他们陪着过生日,他在意你陪他过?
他把这句咽下。
“他是我父亲。”隋刃僵着后背,“我。”
他没再说下去。
他不想再回忆。
回国,陪着父亲为他过一个生日,这个梦,他梦了很多年。
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