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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没有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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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葛然呆呆怔在屋里,忽然,问到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他皱眉,打开大灯。

    地面上,刚才抽向隋刃的白色毛巾,早已沾满粘稠的血腥。

    他瞳孔猛缩,大步向门外走,“轰——”巨大的声音。

    他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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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刃睁开双眼。

    看着不断旋转的楼梯。

    他闭上眼。

    耳边是那个人一遍遍重复的冰到骨缝里的话:“人类是最残酷的,因为他们不止于温饱,温饱之外,他们还会杀。”

    “不要说对不起,对任何人。”

    “不要动感情,对任何人。”

    “死亡面前,先放弃别人!

    “你这一生,若选择软弱,只会牺牲更多人,这是注定。”

    头钻心地疼。

    眩晕中,隋刃沉默,睁开漆黑的双眼,与记忆里那双冰褐色的眼睛互相对视。

    冰褐色眼睛微微眯起来,认真地,“这是你的命。”

    隋刃沉默,黑色的眼睛也微微眯起来。

    你说的对。

    我的一生,已牺牲太多人。

    若早选择另一条路,或只可牺牲自己。

    我错了。

    很早前,我就应该和你一样。

    没有感情,也不会有牵绊。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不堪。

    …花修罗。

    你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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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下抚在右肩上粘满血的手,用力撑住地板,慢慢撑起身子,忽然听到身后的轻呼,他转过头,看到灿烂的阳光,看到白衬衫的林立,和他旁边一脸错愕的李天飞。

    门口,是顾延乔,和顾惜,轻呼声正是从她口里发出。

    隋刃微微觉着混乱,光,很刺眼。

    是天亮了吗?

    他轻轻闭了下眼睛,回过头,想从地上爬起来,手臂猛地传来一阵裂痛,瞬间袭进骨节里。

    忽然一声刺耳膜的尖叫,隋刃身体微颤一下,转头,看到顾惜睁大双眼,紧紧盯着他的手臂。

    他侧头看,看到鲜血正滚河一样顺着手臂流下,已流了一地。

    顾惜紧紧看着那一大摊血,被阳光映着,像那天灿烂黑腥的花海。

    那个静静睡在越野轮下扭曲的小女孩,血,落了一地。

    像雪糕,慢慢融化,融化。

    脑后忽然一阵剧痛,紧接着,是身体里的颤栗。

    然后她再睁开眼,静静看着地上的隋刃。

    眼睛里,是说不出的熟悉,她忽然微微眯起眼睛,阳光下,笑,轻声叫,“k…”

    隋刃忽然睁大眼睛,一股剧痛漫过心口。

    她忽然觉着痛。

    她昏过去。

    林葛然跌跌撞撞地冲下楼,看到顾惜昏过去,“延乔,小惜怎么…”

    “你去看林箫!”顾延乔扶住顾惜,忽然大吼,咬紧牙,“你他妈去看林箫!!”

    林葛然愣住,他慢慢回过身,看到隋刃躺在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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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

    顾延乔静静擦拭隋刃右臂,擦血的布,换了一块又一块,渐渐把盆子塞满,淤血才止住。

    一个箭头状的贯穿性枪口,已感染溃烂成了碗口状,闷在仍湿漉的黑衣里,渐渐发酵。

    直到周围的溃肉已没有挽救的余地,只能切掉。

    林立的那位大学单身女老师又打来电话,门口的林葛然在小声和她周旋,声音轻轻传来。

    顾延乔再扔掉一块黑色的碎布,镇静的双手微颤一下,再稳住。看着隋刃血肉模糊的伤口,他忽然觉着喘不过气,现在应该要把腐肉切掉,可是,隋刃还没有醒。就算刚才向他手背静脉扎进葡萄糖针剂,他也仍没醒来,睡的很沉。

    处理这么大的伤口上的腐肉,而且必须切掉,必是极疼,一般情况下,医院都会在病人清醒时提供全麻建议,等待病人同意后才会执行,可是,隋刃还没有醒,唯一的亲人还在…打电话。

    他仰起头,举着刀尖放在膝上,轻吸口气,阳光粘稠了血,晒的他眼睛微微晕眩,夕阳西下。

    “呵…小夕。”他沉默地闭了下眼睛,戴口罩的脸上终于漫起一丝悲伤。

    你知道你的箫儿,已经这样了吗?

    “哗啦。”

    洒满阳光的遮光窗帘被拉上,暖红的台灯被旋开。

    “别想太多,先疗伤。”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

    顾延乔抬头,暖色台灯下,黑暗里,顾惜静静站在书桌旁,平静的淡漠。

    顾延乔轻吸口气,过了会儿,忽然平静下来。

    “…阿克。”

    女子笑了,“我是。”

    她走过来,俯身,歪着头,静静看着昏迷的隋刃。

    顾延乔忽然恍惚了一下,忽然觉着他们有着一样漆黑的眼睛,一样淡漠的神情。

    阿克忽然沉默一下,侧过头,“需要他醒来吗?”

    顾延乔怔了一下,点头。

    阿克低下头,看着眉头轻动,似乎想要避开什么的隋刃,微微停顿一下,附身把灯旋暗,沉默一会儿,看向隋刃的眼睛,忽然轻轻开口,“你安全了…k。”

    昏迷中的隋刃沉默,沉默,身体微微发抖,“…警察…走了吗?”隋刃竟忽然开口。

    顾延乔猛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切实在发生的戏剧性场景。

    阿克身体轻晃一下,停顿几秒,她忽然仰起头,黑暗里,看着天花板,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黑暗里,只有两个年轻的在呼吸的,颤抖的声音。

    她忽然伸出双手,错过他的伤口,按住他肩膀,“我们在陵园,我们到了。”

    隋刃忽然轻颤一下,醒来。

    顾延乔怔怔站在一边,已经完全愣住。

    隋刃似乎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他微微喘了几下,沉默几秒,忽然哑声:“…e?”

    黑暗里,阿克笑了,“老毛病吗?你很喘诶。”然后,她的笑声渐渐暗下,虹膜微微闪了闪,“…k。”

    她忽然擦了下眼睛,起身,重新旋亮台灯。

    顾延乔轻咳了一声,“…你们,很早认识?”

    隋刃微微眯起眼睛,这才看到屋里还有个人影,顾延乔。

    他瞳孔微微缩了一下,挣扎着坐起来,低下头,双眼忽然闪过一丝红光,微微攥起手指,他的身体,虚弱到什么地步,竟然没发现,多出一个人?

    阿克侧头看隋刃一眼,隋刃沉默一下,微点了下头,阿克侧过头,淡淡道,“很久前,我们在北欧认识。”

    顾延乔点点头,心里忽然有种难言的滋味。

    六年前,他从马萨诸塞州警局把被绑架后一直没音讯的女儿接回来。

    他那时很开心地发现女儿顾惜并没受什么伤,除了变得沉默一些。

    可她的症状忽然在后来某天被发现,那天,他带着小惜去看红色的花海,忽然,她看着花海大叫,撕心裂肺地叫,然后,冲进去,昏迷,再醒来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黑暗,冷漠,低调又疯狂的怪女孩。

    后来,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交替出现。

    他发现,顾惜在六岁到十四岁的记忆竟然一片空白,她只记得她六岁时被人掳走,然后逃跑,不断的跑,然后十四岁在警局醒来。

    而顾惜体内的另一个性格阿克,是否承载了顾惜那八年的经历?

    无从得知。

    他知道,她和女儿穿着同样的衣服,共用一个身体,但她不是自己的女儿,或者说,他不知道小惜曾经历了什么,导致分裂出这样一个灵魂?

    隋刃沉默一下,看向顾延乔,微微颔首,“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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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立这孩子表现可乖了,他热爱劳动,他不打架,哎他还爱帮助同学…”

    林葛然仰起头,面对这位整日给自己打电话汇报情况的老师终于忍无可忍,咳一声,“…茜老师…我现在…”忽然想到这毕竟是林立的老师,只好再改口,“嗯,谢谢你一直对立儿的关心,嗯…”

    电话那头茜老师终于感觉到面前这位上好火钻石似乎真是有事了,恋恋不舍再说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林葛然吁口气,低头望着手机沉默,还是没有转身。

    背后的房间,透出一股浓浓的酒精味,刺的他心里发冷,他却无能为力,也不敢进去。

    他握着手机,低头,等。

    他却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在等救赎吗?他早已知道,所谓救赎,什么都没有。

    他,已快死了。

    他怕高。

    他到生日就呕吐,他一直咳嗽。他不喜欢吃肉。他喜欢吃橘子,哈密瓜,菠菜。他不喜欢太热闹,他害怕安静。他表面若无其事,实际上心里经常哭。他害怕有人死。他害怕他的朋友死。他喜欢琴。他在哈佛毕业。他很勇敢。他为兄弟挨过刀,挨过子弹。他常常说,没那么多生离死别。一个月前,他的朋友死了。他心里一直在哭。

    身体微晃,手,渐渐攥紧手机。

    耳边似乎还有,巨大的雨声,雷,那个金发男子大声地吼:“你不知道他一直在发烧吗?你不知道他曾流浪在哪里吗?你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吗?你不知道他多想回家吗?你不知道他为了不堕落付出过多少吗?你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一直努力吗?你以为他沉默就什么都不在乎吗?你以为他不擅长说话受伤了就不痛吗?如果这里不欢迎他,我带他走!我带他走!!”

    父亲…不是这么做的。

    逃避,没有用,逃避,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

    林葛然轻轻闭了下眼睛,终于低头拨了一串号码,“曲华,调录像,平安夜,所有。”

    电话那头沉默一下,“头儿…我正想告诉您…”曲华眉头紧紧皱着,看着大屏幕,终于深吸口气,闭上眼睛,“我们所有的录像,都被人工动了手脚,所有,都没有任何动静。”

    林葛然僵在原地,“…你什么意思。”

    曲华深吸口气,“警局来电话,经过核实,平安夜南港码头的大型枪击事件,现场取证dna,与我们送过去隋刃的dna一样…他们…”曲华忽然沉默。

    林葛然淡淡道:“继续,说下去。”

    曲华一口气飞快地:“要求隋刃去警局接受调…”

    “不去!”林葛然忽然冷声打断。

    曲华沉默一下,“…保?”

    林葛然淡淡道:“直接交保释金,把牧警署长请来吃饭,给他说,我会亲自带隋刃过去赴宴,当面给个解释。”

    “…是。”

    “曲华,带着录像设备和手铐,到二楼书房门口,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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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延乔沉默一会儿,“…刃,你的伤感染了,需要切掉周围的腐肉,要用麻药。”

    隋刃侧头微看了一眼,抬着扎针的手慢慢按住右肩敞开的伤口下沿,忽然,门被踢开。

    林葛然大步走进来。

    隋刃身体微颤一下,放下按手臂的手,迎面已砸来一道亮光。

    亮光重重砸在锁骨,撞在墙上,反弹到被子上。

    隋刃低下头,看到银色的手铐。

    “砰!”录像设备摔成粉碎,林葛然大吼,“这就是,你所谓的孝心?!”

    “林葛然!”顾延乔大吼,“他是病人!肩膀有伤!我还没缝伤口!我还没包扎!我正在问他需不需要麻药!”他喘息着,大吼,“你踢门进来?!你砸东西?!”

    “用你管?!”林葛然吼:“老子就这样!你顾大医生可以滚!”

    顾延乔气的说不出话,脸色煞白,“你…你个军痞子!!”

    “父亲。”隋刃忽然开口,“您想发火,不必对着朋…”

    “啪——”重重一声。

    隐在角落的阿克瞳孔微缩。

    室内,哑然无声。

    隋刃侧着头,吞咽一下,淡淡把话说完,“不必对着朋友。”

    血,流下来,顺着嘴角,滴在被子上。

    林葛然笑了,平静下来,“那我,应该对着谁。”

    隋刃沉默一下,低头把左手背的针拔下来,放在一边,抬起头,静静道:“您发火,对着我就好。”

    林葛然攥紧双拳,踩在满地的碎块上。

    隋刃低头看了一眼,“录像设备,是我动的手脚。”

    “肩膀的伤呢。”

    隋刃微颤一下,慢慢攥紧手指,沉默。

    “啪——”

    牙缝里,也咯出血。

    林葛然淡淡道:“平安夜,你出去了,南港码头。”

    隋刃沉默一会儿,侧回头,“是。”

    林葛然轻轻后退一步,“好…很好。”他微皱了皱眉,然后伸展开来,他眯起眼睛,再退后一步,看着隋刃的双眼已没有了感情,“顾先生,他的枪伤…还用不上麻药。”

    他侧身向门口走去,忽然停下,侧过头,“隋刃,我等你的解释,如果这次我得不到,手铐,在你手上生根。”

    他对站在门口的曲华淡淡道:“任李大海为司机,专车接送,在学校门口守着,元蒲和游离负责押运,隋刃,上学和放学路上,都戴手铐,钥匙交给元蒲。没有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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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顾延乔沉默,阿克沉默,空气像已凝固。

    隋刃忽然开口,“顾先生,我替父亲道歉,他不是有意对您发火。”

    顾延乔睁开双眼,“你手臂又流血了。”他低头整理医药箱,“我给你准备麻药。”

    “不必。”隋刃淡淡道。

    顾延乔忽然攥紧双拳,“我是要切掉你的腐肉。你手臂的神经,都在那条线上。”

    隋刃弯了嘴角,“麻药,伤神经。我不需要。”他低头沉默一下,“我自己来就好。”

    顾延乔沉默地看着平静的隋刃,终于不再坚持,慢慢移开视线,“你休息,我来。”

    刀,被酒精擦拭,横在枪口。

    隋刃静静看着它。

    刀尖划过一道道腐肉。

    林葛然咬着牙,直到整个牙腔都是发干酸痛。

    隋刃仍一声不吭。

    阿克倚着墙,静静看着隋刃平静放在一边的左手,微微蜷着,放松的状态,只有她知道,他藏在中指后的大拇指,早已深陷进关节。

    只有中指,在轻微的颤动。

    这是他的习惯,小时候忍受痛苦,就是一声不吭这样做。

    呵,从小到大,果然,都没变。

    阿克一直静静看着刀尖,在伤口上旋转,切入,横断…

    一刀,两刀…七刀…十七刀。

    直到把伤口用针线缝合完毕,仍没有听到隋刃一声闷哼。

    终于结束。

    顾延乔舒口气,把刀尖的碎肉倒进桶中,闭上眼睛,再睁开,一块沾水的纱布。

    阿克淡淡道:“擦下汗。”

    顾延乔愣住。

    阿克已经转过头。

    隋刃收回手臂,轻声道:“谢谢。”

    他声音已经沙哑,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头是比自己还多的汗,顺着锁骨一直向下淌,眼睛却依旧清澈,不见一点恨意。

    就算,被亲人这么对待么?

    顾延乔愣了一会儿,忽然觉着眼睛酸涩,他若无其事地附身拿起地上的桶,不再回头,向门口走去,哑声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房间静下。

    阿克淡淡道:“你嘴角有血。”

    隋刃愣了一下,伸手拭去嘴角的血,低下头,看到被子上的手铐。

    他低咳了一声,阿克弯了嘴角,调笑一般,“还是这么狼狈啊…”

    隋刃弯了嘴角,沉默一会儿,“很抱歉,那天没有第一眼认出你。”

    阿克沉默下来,“那天,警察把你阿姨放出来了吗?”

    隋刃沉默一下,“她死了。”他静静倚着墙壁,“我过去的时候,看到她的尸体。”

    “知道原因么。”

    “说是自杀。”

    阿克沉默一会儿,“她去过很多地方,曾活的快乐。”

    也许,已经够了。

    隋刃抬起头,“你呢,这些年。”

    阿克沉默一下,笑,“还不错,有的吃喝。”

    隋刃漆黑的眼睛微微弯起来。

    阿克在这样温暖的注视下,慢慢沉默,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颗冷酷的小虎牙,转开话题,“刚才那个人,好嚣张,还摔东西,小孩子一样。”

    隋刃笑了一下,哑声,“我父亲我回家了。”

    血,又渗出来,他侧过头拭去,笑意微微变得黯淡。

    阿克侧过头,起身倒了杯水,淡淡开口:“和你以前描述的一样,只不过随着年龄增长,脾气大了点罢了。”

    “很高兴再见,阿e。”隋刃忽然开口。

    阿克沉默一会儿,“我也是,阿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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