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地狱该隐
隋刃微微眯起眼睛。
ek…
顾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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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哭了一阵,像是恍惚过来,左右看看,轻轻抽噎着,慢慢从巨大的摩托车上下来。
走到路边的石阶上,抱膝坐下,沉默许久。
似乎注意到前面有着什么,她轻抬起头,终于看到了隋刃,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漆黑的瞳孔里一直缓缓流动的星河,慢慢停滞。
面前的男子仍是一身初见时的黑衣,漆黑的眼睛正静静看着她,不知已过去多久,动荡的心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他,沉默许久,“…隋刃?”她的声音暗哑。
隋刃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走过去,“小惜。”
女子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睁大眼睛望着隋刃,过了会微抿嘴角,似乎是叹息,“呵…你还能认出我。”
隋刃似乎没有觉察到她的异常,看着她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变得漆黑瑟缩,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很晚了,不回家么?”
顾惜慢慢垂下视线,似乎有些慌乱,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像是要遮住满心的不堪,“…我在这儿坐一会儿。”
隋刃看着她,“好。”他慢慢走过去,也坐在台阶上,垂下视线,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顾惜眼睛慢慢红了,紧了紧抱膝的手臂,不再说话。她轻闭上眼睛,她的头发,她的指甲,她的衣服,都有巨大的变化,她以为隋刃定会和别人一样,问些什么,可是没有。
隋刃什么也没有问,他就是静静坐在自己身旁。
很安静,却不尴尬。
心跳慢慢变快,却不再慌乱动荡。
顾惜轻轻睁开眼睛,只是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她不敢望向远处,不敢望向面前那架巨大的摩托车。
她很不堪。
有冷风过,橙黄的路灯下,树枝明灭,在地上映下一个个斑斓流动的巨大的影。
远处繁华的高楼,更远处大桥上的霓虹灯,瞬间静默。
南港,似乎也不再那么恐怖。
冷风把她金色的发吹散,巨大的阴影下,冰冷的,小小的,不堪的她。
两人都是沉默。
一阵冽风吹透整个身体,带着前面的海水腥气,凉透整个身躯,顾惜微微瑟缩,“阿嚏。”打了个喷嚏。
冷。
深秋末,已快初冬。
她更紧地蜷缩起身体,忽然看到眼前伸来一个修长的手,她睁大眼睛,“这是…”
隋刃淡淡道:“你不是冷么。”
顾惜伸开手,手心已跌入一个温热的东西。
…红薯。
手心传来温热的温度。
顾惜愣住,侧头看他,橙黄的灯光顺着树叶的间隙轻轻洒下,散在他漆黑的头发和刚毅清秀的侧脸上,竟衬的一向冷静坚毅的他有了一点童软。
隋刃转头看着她,微微弯了弯嘴角,“吃吧。”他从怀里的小黑袋里拿出剩下的一个小红薯,低头自顾自地咬起来。
顾惜沉默,忽然很想大笑。
似乎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似乎又回到那个寂静的雨夜,那个漆黑的屋子。
静默,安定。
有什么在心里流动,她点点头,也跟着笑起来,咬着手里温热的小红薯。
两个人沉默着,并排坐着,看着远处黑暗里的灯火,就着冷风,把手里的小红薯一口口吃光。
胃里暖和了些,寒风好像也不再那么冷,身上的疲惫变得可以忍受,不堪也似乎可以暂时忽略。
顾惜低下头,下巴慢慢垫在膝上,微笑。
“黑夜里的一道光,蒸摄在墙上。冷漠的人不伪装,雨打在脸上,绝望地向前冲,饼干能满足你的胃,疯狂的西北风…”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
还是自己熟悉的歌声。
顾惜沉默,她不明白,那个她,可以换掉自己的发色,自己的指甲色,甚至自己的衣物,自己的家,却唯独没有换下自己手机里这首随意挑选的老歌。
顾惜沉默一会儿,没有动。
电话一直在响。
过了会儿没有了声音,又响起来。
顾惜沉默,打开。
一串没有名字的数字,却很熟悉。
是爸爸。
顾惜身子僵硬,把手机放在身旁的地上,不想接。
我不想接。
电话沉默下来,再次响起。
固执。
真是个固执的老头子。
顾惜沉默,眼睛慢慢变红。
你女儿,早已这般不堪。
你还不放弃,还不放弃。
隋刃淡淡道:“你父亲?”
顾惜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不想接?”
顾惜迟疑一下,点头。
隋刃沉默一会儿,“我接吧。”
很晚了,他担心你。
顾惜迟疑片刻,轻轻点头,把手机递给他。
隋刃接过来,接通,“您好。”
电话那头像是要说话,却忽然沉默,然后是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隋刃微微皱眉,心里忽然有些慌乱。
电话那头终于开口,“…林刃?”
隋刃瞳孔微缩,身体剧烈颤动了一下,呼吸瞬间变得紊乱,沉默了许久,艰难地:“是…父亲。”
电话那头恍惚了过来,顿时漾满惊诧和愤怒:“你…在外面?”
顾惜听着感觉不对,侧头看隋刃,路灯下,他的脸色竟已是惨白。
顾惜皱紧眉,听到隋刃称呼对方为父亲,瞬间睁大眼睛。
难道是…林伯父?
如果是…
完,她想起林伯父对刃的狠厉和严苛,还有…
该死,晚上九点的门禁。
她伸出手,眼里透出焦急,她明白了,一定是爸爸怕她难堪和心乱,请林伯父接的电话。
“老林…怎么回事?我来接?”大厅里的顾延乔看着林葛然冬瓜一样越发铁青的脸,心里暗惊,伸手要电话。
林葛然深吸口气,霍地抬起手,一个坚定的阻止的手势。
他重重喘息,紧紧抓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说话!”
隋刃抓着电话沉默,身体却已经微微抖起来。
“刃!”顾惜轻喊。
隋刃抬头看她,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第一次现出一种孩童般的无措来。
“我来接。”顾惜无声地对口型。
隋刃僵硬着身子,慢慢伸出手,顾惜接过手机,笑,“伯父!”
脑子已经在极速转动,我该怎么给他开脱…
林葛然铁青紧绷的脸稍微松动些,“…小惜?”
“嗯。”顾惜笑,“…我回来了。”
嘿嘿,让我转移话题,我转。
林葛然点头,温声道:“好…回来就好。你爸,一直在等你。”
顾惜慢慢垂下视线,“…我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林刃…和你在一块儿?”
顾惜瞠目,看着身旁缩着肩膀一动不动的隋刃,“…啊,呵呵…嗯,我爸身体还好吗?”
我,我再转。
“他很好,精神很健康。”林葛然弯了嘴角,看着身旁正猴急跳脚的顾延乔,“让林刃接电话。”
顾惜结舌,电话那头声音再次冰冷。
顾惜再没办法,看着隋刃。
隋刃沉默了一下,伸手接过电话,深吸口气,“…父亲。”
在堕天,没有躲避一词。
躲避,意味着死亡。
甚至,会比死亡更不堪。
不该再躲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是林葛然冰冷的声音,“原地军姿,你现在脚下站的地方,具体位置告诉我,照顾好小惜,等我们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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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桥。
明灭的霓虹灯。
流动的车。
金飞手里抓着吃光的红薯袋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文件“扑通”一下直接掉海里,慢慢飘远。
然后随着楚昭的一声令下,跳进快要结冰的大海。
跳进去才知道…这哪是快结冰的海啊!这明显,这冰至少结了一半了啊!
然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全身直打哆嗦。
好在训练有素,他稳住冻得发麻的身子,极速向那个透明的文件夹游过去。
哪想到一阵冷风,把文件夹吹的更远。
金飞咧咧嘴,我嘞个风神啊,你太够意思了吧!
不对,是我那老狗最够意思啊,前脚给了我红薯,后脚他妈的就把我踹海里啊!
然后可怜兮兮的金少,就留着鼻涕在布满薄冰的海里进进出出,终于把文件夹顺利救回。
楚昭沉默地看着海中奋战的金飞叼着文件夹游回来,再抬头看着夜空闪烁的红点,拿起手中的电话,淡淡道:“西风勋,是你的飞机。”
高空上的驾驶舱里,一个一身军装的年轻人,颤颤巍巍地接通电话,“…对不起,长…”
“回答我的问题。”楚昭直接打断,淡淡道。
西风勋清逸的下巴微微颤抖,却只能鼓起勇气,“是!长官。”
“土匪也在。”
西风勋这下舒口气,“是!他也在!他他就在我旁边。”
呵呵,有人陪我一起承担责任,我没那么害怕了。
土匪瞪大眼睛,你大爷的!就告状这么积极!!
你!大!爷!的!!
楚昭淡淡道:“你,脱军装,挂降落伞,迅速跳下来,目标:桥东侧的海面,完毕后拖着降落伞极速游上岸,20秒后,我要看到你出舱。现在挂电话,递给楚斐。”
西风勋愣了愣,咬牙道:“是!”忽然他沉默了一下,“长官,背心…”
“脱!”楚昭想了想,悄然弯了嘴角,“下边裤衩想留着么。”
“…想!长官。”西风勋红了眼睛。
楚昭沉默片刻,淡淡道:“留着吧,现在,开始。”
西风勋一个敬礼,挂了电话,丢给身旁的土匪,迅速起身开始去皮带。
土匪正沉浸在自家搭档那句“背心”的用意里,看到这儿,那个错愕的…
然后看到自家兄弟脱了上衣开始脱背心,两秒后,军裤也脱了。
这,这是干嘛??
土匪睁大眼睛,差点要捂眼睛了。
额额…这个这个,子曰:非非礼勿视…
然后看到搭档不再往下脱,一秒抓过降落伞套在身上,赤着上身,下边穿个流氓兔大裤衩,就这么一言不发踩着军靴跨向舱门,走到门口终于缓了下脚步,回头看土匪一眼,转头毅然跳下。
土匪被那个眼神看的个惊心动魄,那是个怎样凄惨的眼神啊。
充满了淡淡的幽怨。
土匪正心惊,手里的手机就响了。
土匪哭,颤颤巍巍接了电话。
“西风勋下来了。”
“舅舅…”土匪顿时声音软下来,蠕蠕地。
楚昭被恶的一个寒颤,无声地打几个寒颤,淡淡笑道:“叫我什么?”
“长官。”土匪低头,认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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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血鲜红,带着湿漉的粉末气泡,玛西亚怔住,抬头。
亚瑟紧紧挡在自己面前。
背脊挺直,好像从没有受伤过。
玛西亚躲在他身后沉默。
看着他单薄又坚硬的肩膀,帮自己挡住窗外不时刮进的狂风骤雨。
窗外滚雷渐弱,余雨声滚滚。
静默片刻,传来清澈的笑声。
“哈…”
一道银色的闪电划过,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停在他们面前。
一个皮衣男子,英俊帅气到极致的五官满是邪恶的魅惑,却单单有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在这双眼睛深处,竟像是比繁星更亮。
在这明亮如天使的深处,没有人看到那里深藏着地狱的魅火。
皮衣男子很年轻,有一个尖削如短匕的清俊下巴,他修长清瘦的身躯被雨淋得湿透,“阿嚏!”
他利落地打个喷嚏,哈哈一笑,“爽!”
他毫不介意地抖抖头上湿漉漉的金发,一边唠家常一样地转头对着亚瑟笑道:“这天真好,是不是啊,哥?”
如果不看他的手,估计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个桀骜又单纯的乖孩子,不过。
他的左手,正转着一把镶满暗纹的鬼头左轮。
左轮在他手指飞速地转着,越旋越快,越旋越快,直到成为一片银光。
他竟像个孩子一样在玩着手中致命的武器。
亚瑟沉默,慢慢放下捂在腹部旧伤处、已沾满鲜血的手。
见亚瑟不理自己,年轻男子微耸肩膀,似乎毫不介意,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看亚瑟身后的玛西亚,微微眯了眯眼睛,右手抚了下额头,淡淡打个手势,勾起唇角,露出雪白锋利的牙齿,“好久不见,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