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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最后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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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摸摸衣角。

    弯了弯嘴角,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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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忽然下起雨。

    黑色云层把天上最后一颗星遮蔽。

    黑夜里,泛着凉丝丝的气息。

    白茫的雾降下,在大地的各处肆掠。

    于远处,弥散开来。

    冰凉,苍茫。

    打开车门,隋刃沉默地看着,雨,夹杂着清凉的雾气从远处缓缓袭来。

    雾,被雨汽锻造,凝成一层层骨质般流动的雕塑。

    横贯在天地之间。

    像一层巨大的屏障。

    除了雨声,周围没有任何声音。

    绝对的安静。

    车内只有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

    吸气,吐气…

    自己,像是被天地遗忘的人。

    孑然一身,再无牵绊。

    隋刃吸了吸鼻子,收回视线,低头望了望手中的衣服,毛绒绒,温和的灰,带着淡淡的雨汽和药味,残留着自己的余温。

    把它放在膝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伸手拿起副座位置的石膏,用车内的工具再次固定在还未完全消肿的右臂上。

    抱着衣服,走下车。

    雨,渐渐大起来。

    滚烫的额头渐渐被冰凉的水打湿,纯黑的发丝黏在低垂的眼睑。

    一阵冰凉的风袭来,身子微微打了个颤,也许是发烧持续太久的原因,太阳穴连着眉际有些疼。

    隋刃轻抿起嘴唇沉默,并没有跑,还是用同样的速度大步走在雨里。

    只是紧了紧抱衣服的手指,用温热的胸膛遮护着怀里的衣服,单薄挺拔的后背挡住浩淼冰凉的雨。

    穿过层层屏障。

    走,一直走。

    不停。

    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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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咚咚!”快要散架的大门被砸的震天响,黑夜里异常突兀。

    却又和雷声混在一起。

    没有回音。

    “咚咚!咚!咚咚咚…”没有节奏,混乱的砸门声,不知来人是用手用脚,力气奇大,持续不断。

    “妈的,谁啊!”一个光着上身的白发男子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爬起,摸索着打开灯,单手点上一根烟,摇晃的昏黄灯泡把脖上的金链映的油光发亮。

    “这么晚找老子,你他妈是找死还是作死!”嘴上骂着,手还是快速打开了门,把快要被砸散架的门拯救出来。

    门——“吱呀”一声,大开。

    一阵寒风吹过,泛着冰凉的雨汽骤然涌来,光着的上身被吹透,吕帅微微打了个颤。

    真他妈诡异。昏暗的路灯下,门外安静地站着一个长发女孩。

    看不清面容,吕帅的眼睛便一路向下遛达。

    身上穿着邻家妹似的乖巧服装,像一个迷路的女学生。

    衣服很严实,却不掩漂亮的凹凸身材。

    大半夜被吵醒的火一下给消了大半。

    吕帅勾了勾嘴角,扬起迷人的笑意,吹了声口哨。

    斜靠着门,微微眯起眼睛,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一串造型怪异的云圈。

    还算年轻帅气的脸被烟雾笼罩,朦胧妖异。

    “妹妹,你找谁啊?”沙哑的声音悠悠问道,再次吸了口烟。

    “当然找你啊,帅哥~”女孩忽然笑意盈盈,悠悠然迈过门槛。

    冲着吕帅便过去,瞬间便和他脸贴脸,嘴对嘴。

    幽幽清香的体香,伴着雨汽瞬间灌入吕帅鼻翼。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眼睛细密的长睫毛都能看清,还有她淡淡的呼吸。

    吕帅一时愣住,极近的距离反而让他看不清女孩的面容。

    刚吸进去的烟气给生生憋在了喉管,门外雨声霏霏,雷声滚过。

    吕帅回过了神,并没后退,反而弯了弯嘴角,很绅士地侧头吐出口白雾。

    再转头张口正要说话,却被女孩一句打断。

    “还魂吧帅哥,还装着呢。”女孩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淡淡丢出一句,把他手指间烧了一半的烟抽出,侧头猛吸了几口,一把推开他,走进屋。

    昏黄的灯光终于映出她的侧脸。

    执拗、苍白、美丽。

    异常清晰。

    白发男子愣在那里,骤然惊醒:“…阿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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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回到医院,走廊上没有人,值班护士在三楼,不在这层。

    隋刃走向自己房间。

    打开门,漆黑的房间没有光。

    隋刃把门关上,没有开灯,他习惯黑暗。

    没有管湿透的全身,隋刃走进卫生间把手里还是被溅了些雨水的绒衣洗干净。

    黑夜里,忽然听到奇怪的声音。

    断断续续,很急促。

    甚至有些熟悉。

    “求求你,我这个月…”

    “救救他…”

    “…死…”

    隋刃微微皱眉,闭起双眼,侧过头仔细分辨。

    声音,很沙哑微弱…是从门外传来。

    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自己的房间在四楼偏东,走廊…西侧,再向上一层。

    睁开双眼,进行定位。

    五楼,走廊西侧尽头的房间。

    声音是从那里传出的。

    隋刃思索了一下,把手中洗好的衣服搭起来,转身走出门。

    空荡荡的长廊,银白的灯光明晃晃。

    隋刃抖了抖身上的水,向楼上走去。

    走廊西侧尽头,果然有人。

    隋刃看到一个年迈的身影,正伛偻着身子激烈地小声说着什么。

    在他对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不住地摇头。

    隋刃微微眯起眼睛,是他。

    自己在建筑工地跟着工作、有过交谈的老伯。

    隋刃收回视线,背靠着墙壁,仔细听。

    医生冰冷却带着遗憾的声音传来,话说的委婉,却又让人绝望到极点:“…我们尽力,可…现在每天的延续没有意义,他很痛苦…你已经欠下了一个月的医疗费…手术的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而且就算成功了最多再活半年。”

    老汉一直努力挺直身子,看着医生,听他说话。

    医生的话说的很委婉,却也很明白。

    …想要他放弃。

    放弃,他儿子的生命,生命!

    努力看着医生的眼睛,颤抖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连带着嘴唇都抖了起来。

    “您因为这个再去借巨债,又挽回不了他多少生命…他想来也不愿意看到您这样的。”医生似乎也有些不忍,移开视线,继续说道。

    实际上,医生的话并非不在理。

    儿子已经癌症晚期,儿媳早在几年前丈夫被检查出这病时就带着孩子跟别人跑了。

    现在每天的治疗都会让他的身体痛苦万分。

    就算熬到了做手术,最大的可能便是死在手术台。

    便是成功了,也最多再活半年,而且还有日日再受这种化疗的痛苦。

    到时的自己也许这辈子再也还不完欠下的钱了。

    可是。

    儿子死了。

    就再也没有了。

    再也没了。

    老汉抬起头,深吸口气,看着医生。

    自己的老伴死的早,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老汉摇头,再摇头,他知道,这也许是他一生最后一场战役,为了儿子,他必须坚持下去。

    最后的战役。

    医生看着这个顽固的老汉,涨红的脸,坚定的眼神,无奈地叹口气,虽然知道老汉身上甚至一分钱也没了,而且到哪儿能得来这么多钱,可还是得公事公办、硬着头皮说道:“这个月底,希望你把欠下的二十万钱交齐…至于手术?你…一定要做吗?”

    “是。一定做。”老汉点头弯腰,“钱我交齐,交齐。”

    医生叹口气,“手术费,我们只收您一半,十万整,医院方面,会尽力。如果可以,手术,订到下个月初试试。一共三十万,希望您这个月底办手续。然后我们立刻手术。”

    院长不在,而且平时很少管理医院的事情。

    手术费减半的事情自己联合几个专家请求副院长很久,才批下来。

    他自认这次也尽力了。

    老汉用力点头,弯着腰鞠躬,闭起眼睛想要止住上涌的泪。

    眼泪,还是顺着布满沟壑的脸颊滑下,“谢谢,谢谢您,谢谢。”

    医生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离开了。

    老汉看着医生走远,才迟疑了一下直起身子,原地怔了一会儿。

    然后像是醒了,用粗糙的大手擦干眼泪,揉了揉脸颊,做了个笑的表情,呼了口气。

    向走廊另一侧尽头走去。

    一直走到东侧尽头的房间,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隋刃垂下视线,沉默了一下,直起靠着墙壁的身子,跟在老汉身后在门边停下。

    顺着门缝看过去,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没有生气的男子。

    顶多三十岁的样子。

    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并没有睡觉。

    看到爸爸走近,笑了笑,“爸。”

    暗哑的声音让老汉背脊一僵,老汉故作轻松地脱掉厚外衣,搁在椅子上,走到床边坐下,替儿子掖了掖被角,“嗯,今天有没有按时吃药。”

    “有啊,有。”男子弯了弯嘴角,看着老汉笑。

    父亲通红的双眼,自己怎能没看到。

    “今天的化疗…爸爸忙,没陪在你身边…疼吗?”老汉揉了揉儿子的头,起身慢慢说。

    “不疼,阿卫不疼。”阿卫还是笑,只是侧过头,苍白的表情忽然有些痉挛。

    老汉并没有看到,正给他倒温水。

    “嗯,在这儿还缺什么吗?”

    “不缺,阿卫很好。”

    “好,这很好。”老汉把温水放在床柜上,坐在床边,父子两人都是沉默。

    过了会儿,老汉轻轻吸口气,“爸要走了,还有事。”

    犹豫了一下,站起身,穿上自己的大衣。

    他要去筹钱,要加夜班。

    病床上的阿卫看着父亲穿外套,忽然:“爸!”

    “嗯。”老汉转头。

    “您…没事,您路上慢点。别太累了,也少吸点烟…注意您的肺。注意身体。”阿卫低着头,心底在发颤。

    多想父亲再陪陪自己。

    再有,一刻也好。

    老汉没有看清他的表情,迟疑了一下,看着儿子,“哈哈”一笑,甩甩胳膊,“你老爸我壮着呢,那么多年兵,白当的?放心吧,啊。”

    “嗯!”阿卫重重点头。

    “好了,走了,后天再来看你。”老汉抡了抡胳膊,表示自己还很强壮,看了看儿子,大手一挥,转头走了。

    隋刃隐在黑暗里,沉默地看着老汉走远。

    一步、一步,脚步声在空荡的长廊回响。

    隋刃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虽然走的有些蹒跚,却依然昂首挺胸迈着坚定的脚步。

    像是去赴最后一个战场。

    他收回视线,慢慢退回黑暗的角落。

    靠着冰冷的墙壁,头上未干的雨水顺着发际滑到眼睛,隋刃闭上双眼,让眼前充斥绝对的黑。

    他喜欢黑暗。

    每当情绪有了涟漪,安静呆在黑暗里,总会很快平静下来。

    黑暗,可以隐藏一切,所以它博大,慈悲。

    不像刺眼的白光,照亮一切,也毁灭一切。

    它,可以隐去人所有表情。

    这样很安全。

    不是么?

    睁开双眼,缓步走出角落。

    脸上已经很平静,隋刃沉默了一下,看着明晃晃的走廊。

    眼前忽然划过那男子低头时赤红的眼睛。

    微微眯起眼睛,停下脚步,不对。

    转身走到门前,透过门缝,果然看到男子迟疑了一下,把手心的什么放进嘴里,正要拿桌旁的水杯。

    隋刃瞳孔微微收缩,猛地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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