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情劫
“殿下,阑氏驯兽族生意主要盘踞在蓟县,族下四十人皆为平民百姓,并无异常。至于家族继承者阑昌寿也确有此人,年近三旬,父母皆亡,认有一名义父,还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妹妹。”
四方斋内,菩提清香浅淡,太傅宁渊传经送宝语声语沉缓,漫响一室安静。
宽广的檀木案桌前,封逸辰手执毫笔,紫衣袖摆拂过光洁的桌面,连微起的褶皱都觉赏心悦目。
目中一片静然,男人笔锋长久不移,几案上上好的雪宣被溅出一滴红墨,缓慢晕出霞色。
“殿下,关于这两名女子的身份,最近属下查实与多年前被暗杀的开国老将军上官烈有关。”
“上官烈老将军膝下只有两名孙女,年龄相差无几,发生政变时两人都不过四岁,想来,是有人暗中相助才让她们幸免于难。”
迷雾似在一点点褪散,至于那个别有用意相帮之人绝与阑昌寿难脱干系。而十年前遣走狼匹的那名小姑娘,虽然一身的麻衣粗裙,打扮跟平头百姓无异。但人留给自己的佩玉浑体通透,只一眼就可沽其不菲之价。
也是,她的金贵身份,自己早该想到的。
却是不知,那场全军覆灭的玉山清剿战,她又是怎样凭一己之力,活了下来……
“殿下,可是老夫今日所讲,不太切合殿下的心意?”
一个人唱了半天独角,宁渊收声,挫败又含蓄向明显心不在焉的男人征问。
“不,先生请继续。”
收手扔离废稿,封逸辰不动容色敛思,心里又接着考虑起另一桩事情来。
长安长街车水马龙,人语喧嚷。一栋栋雕梁画栋的建筑在长安街城并不新鲜,但婉君阁过分华美气派,装潢的乍眼,让它在整条街面尤显格外引人注目。
苍昊阳光被雨水洗过,明净清爽。才下车,门前坐阵的几名彪形大汉当即认出来人腰间特有的令牌,一下不作阻拦,几人识时务即时予人放行。
上一次来还是自己处作昏迷状态,醒后又火急火燎根本来不及欣赏美人美景就匆匆离去。今天有光明正大的正务傍身,阑珊一点不着紧,边拿架边控制好自己“没见过世面”的表情,踱步开眼赏繁华。
古人当真会享受,盈盈暗香环绕,珠帘锦屏,美轮美奂的踏跺扶摇绕楼而上。若不是业已知悉这是一座供人遣乐的青楼,如此古雅考究的布置阑珊会误以为她闯入了某位高官世家藏仙的阁宇。
销靡了一夜,婉君阁才要歇止。三两娇靥慵柔的美人软着莲步、衣不遮体梭行于台梯走道间。对于阑珊这个不切时宜闯进的面生男人她们似无太大反应,只或娇媚、或新奇的端量阑珊几眼,便继续掩帕谈笑,如蝴蝶翩翩飞舞行去。
粉面丹唇,眉如烟,鬓若云,气质天成,全不似电视剧里演的那般庸俗的烟花巷柳们。尽力稳着快被迷晕的眼神,阑珊目光终于不再乱荡,循记忆于三楼雅间行去。
“哎,我感觉,仙字号那个,得有小半月没露脸了吧。”
“切,我早就说过以欧阳星沉那目中无人的性子,招人厌烦是迟早的事,现在失了宠说什么脸上起了红疹不方便见人,我看啊,指不定正在屋里怎么哭呢!”
……
是似曾耳闻的嫉言妒语,转眸,两名女子背影匆匆闪逝,但眼熟的一黄一紫搭配让阑珊顷而回忆起她们是谁。
是自己曾经在脂粉店邂逅的两名“路人甲”,但“路人甲”今天带来的消息倒把阑珊喜得虎躯一震。
这两人说的女主欧阳星沉,难道已经被太子不声不响找回来,瞒天过海,金屋独宠了?
要真是这样,男女主感情线可是偷偷摸摸向前迈进了一大步。那距离小说结局,自己的回家之路,还会远吗?
脚步登上三楼,阑珊留了个心眼循次攫察着美人们的闺房,果然不消片刻,就被她找到了目标。
恰在此时,处于当中的仙字号房门正好被人从里及外推开,只瞧一名丫鬟捧着盆染血清水往门边茕立的女子微微一拜身,调足离开。
没了丫鬟的遮挡,阑珊视线与那名雪衫女人在空中不期然径直交汇,数秒,女子似感觉有被人冒犯到,蔽纱上露出的一双柔目添加出几分嗔意,一抬玉手,女人“砰”地一下,将房门半重不轻的阖上了。
被关门声隔空震醒,阑珊诧讶半张的唇才一合下,几次抬眼确认着不远处牌匾上那个龙飞凤舞的“仙”字,阑珊满头黑人问号。
刚才的那位玉白美人,虽说眉眼身段肖极了只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主,但她的眼神和气度,比起欧阳星沉的冰清玉洁,就如同沟中蝇与天上月,全不及人百分之一。
最最主要的,她身上没有一点主角光环加持,完全就是平平常常普通人一个。
这诡异的情形,太子,别是因为遍寻不到女主,难抵思念,所以才搜罗来与女主相似的美人,聊以堵人思人吧!
难道作者又突发奇想要搞事情,弄什么替身转正的狗血桥段,给男女主没有矛盾也要制造矛盾吧……
“大清早的,开个门那么大动静,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耳旁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怒斥,眨睫看去,一个寿眉飞扬,望起来精瘦谙练的中年男子纭然大开隔壁房门,比前一时大出十倍的响动霎那掩盖了楼内一切窃窃密语声。
吴荻发的可不是起床气,刚刚赶回长安城,他根本一宿没眠,雕栏画槛的婉君阁被他这一嗓子喊的瞬变“空无人烟”。对着斜角处大喇喇站立的阑珊吴荻语气一点不给人留情面,“姑娘,告诉我那侄儿,老夫今日要休息,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吴荻一声“姑娘”不亚于一道雷亟惊得阑珊差点掉了下巴,行动如脱兔赶在人关门前溜进屋,阑珊打死不承认,“大伯,你眼花了吧,看看,我可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
没空子理会年轻人这些“我扮装来你来猜、我猜出来偏偏不给你知道”的稚子游戏,吴荻半点不与人客气,只想快刀斩乱将阑珊打发出去,“有话早说,我那麻烦侄子今天又有什么事?”
顺着人的话把话题自然揭过去,阑珊将太子交予自己的纸条展出来,“殿下说,解药的事让我来找您,您看到了自然会知晓怎样做。”
掌手可握的一小页纸宣,上面写有什么阑珊自是不知,只目睹到吴荻不耐的脸色在看完后变得神色莫辨,嘴上突突说了些什么接着对自己命令道,“伸手。”
而后的时间,阑珊就如一只人偶般听话,任吴荻询问自己的身体情况,给她号脉,观面相,看舌苔,放血……
“等一下!”
捂紧手腕,一连串的迷惑拷问令阑珊非常之瑟瑟,“大伯,既然是简单的调理身体解毒,为什么还要割腕放血?”
手举着片薄刀,吴荻半耷的眼皮幽幽扫阑珊一眼,到底不再冷言冷语,“你身上寒湿太重,放血辨色,能让我根据中毒程度精准用药。”
两人的交谈其实驴唇不对马嘴。这句话不过是吴荻顺着封逸辰的意随便想来搪塞阑珊的借口,真正用意是要辨阑珊近几日的用药,对她身上的蛊毒有无效力。
薄如羽翼的刀片精准划破素腕,引出来几滴红到发黑的鲜血,吴荻本来就紧皱的眉头更加细成一条缝。
“医生”面色凝重,阑珊这个半清不楚的“病人”心里瞬间忑忑到要死。看着黑浓黑浓流出来的血,阑珊突然怀疑她穿的这具身子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大伯,我中的毒,很严重?”
情况非常之残忍,妙手回春的招牌大概要被砸。事实打击的吴荻根本再没心情敷衍人。执笔,在纸条上写写画画,叮嘱阑珊继续按时喝药,吴荻躺回榻想补个眠,却愁的翻来覆去怎样也不得安寝。
他那个侄子出尔反尔,当初说好只需保人半年平安即可,这事他勉强能做到。如今自己一来一回不过几天功夫,人态度就来了个翻天覆地的转变,明令要求自己尽全力保住人的性命。
就那姑娘,不中蛊毒,给她调理起身体来就已万般艰难,更遑论那蛊虫已经深及她的心脉。
行将就木之人,要保其生命,唯有看老天爷肯不肯放人了。
唉,想他那个外形翩翩优雅,实则工于心计的侄儿,如今难得有意一偿风月,竟栽到了这么个病弱缠身的姑娘身上。却也不知,是福是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