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开窍
毫无设防受到人如许强烈的指控猜疑,瞬刻懵然过后,阑珊接即漫入来各式各色、五味难陈的情绪,糅杂着愤懑、焦炙、憋闷,更有一种没从可奈,想要望天一苦笑,撂挑子打人的冲动。
可终归还是有点理智残存的,深呼吸过滤出冷静,阑珊迈前几步,弯腰,把好心好意为那名暗卫求情的话咽回,张唇,“殿下”二字刚及出口时,就听上端悠闲品茗的太子玉音夺人道,
“他?他不会。”
封逸辰声调舒散轻怠,寥寥四字中间还隔着男人一声不经心的漫笑。轩高的眉骨微微下落,唇线略上扬,封逸辰一双清亮桃花眼熠熠轻睨着下方人,意态慵懒又不容置喙,直接转了话锋作问起其他,“经常在府门前出没的那些畜类,可查清了?”
明晓太子有护人之意,虽甚不解,卫朗当然不敢再有质疑。顾虑此刻有阑珊这一外人在场卫朗禀呈的话有浅顿,但看太子毫无让人规避的意思,再不耽误,卫朗如实禀告,“回殿下,那五人里,有两名可确定是沐王府暗线,还有一名八九成与锦衣卫难脱干系。至于余下的两个,”
卫朗垂低头,羞愧欲死,“恕属下无能,仍不能确认他们是否有问题。”
“如此,就不必再查了。”
封逸辰语气松融清冽,一手搁在鎏金扶椅上轻敲,目中精芒一闪而过,“不仅无需再查,太子府的看守明面上也恢复原状,私下里,加倍严密监察。”
“是。”
卫朗沉应声,身上滋出的冷汗渐被风吹干,看到太子似再无其他交待,心内有些拿不准殿下对那女人的态度,临告退,卫朗壮着胆征询,“殿下,欧阳姑娘那里,还要继续寻找吗?”
欧阳姑娘,寻找?
当了好半晌布景画面,后面太子的作问阑珊也听得懵懵茫茫,但这一句,阑珊可是一次性八卦出了门道。
难道说,让那个孟浪男二四处遍寻的女主并没有被太子金屋贮娇呵护在身,反而仍处作孤苦无依的失联状态?
随后,封逸辰的回复直接作肯了阑珊的猜测。
宝蓝色袍摆在空中漾开浅弧,男人离椅踱前,因落人身后,阑珊看不清太子的表情,只能听到太子温醇如明月映水的语气,既清凉又淡漠,“自是要找,孤还想一开眼界,见识见识她到底消失去了哪里。”
欸,这意思,太子与美人女主,好像存在不小的误会隔阂啊。
阑珊也不是天生爱操心人家的事。可谁让她剧情两眼抹黑,太子大腿也抱得瑟瑟不牢,只能把回归二十一世纪的美好愿望寄托在男女主相恋圆好,迎来大结局之日。
可女主受委屈后没有找太子寻求帮助,反而玩起了离家出走失踪的戏码。这放现代来看,不就是社会新闻里经常上演的,小女友、小媳妇受了委屈要回娘家吗?
这种委曲吧,还就得男朋友跪遥控器不许换台,跪榴莲不许喊疼才能消气。
但是,自己身前这位灿媲星辰的男主可是养尊处优的太子,未来会拥有三宫六院的帝王,多的是女人愿当解语花,绕人身侧红袖添香。要想这位爷开窍放下身段反去哄慰女人逗人开心,简直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她再怎么上下求索也没用。
就在阑珊庸人自扰的愁绪扶摇直上飘飞到万里高空时,鼻翼端,一股浓到深处的饭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的所有知觉感官瞬息拽回了当下。
午膳时分,佣人端着各式碗盏鱼贯而来,圆圆的玉石八角雕牡丹浮纹大桌上如序添放入各色佳肴美馔。
正中几笼热气缥缈的水晶包蒸饺,间隔几碟颜色蜜甜的糕点,次一层团团摆着各类小炒,剔透嫩粉的龙井虾仁,恍若璞玉的松玉鸳鸯,酿蟹橙,糟银鱼,氽海蚌。最外一层是莹莹泛光的香露犀汤,山海羹。
因着盛夏时分,用以消暑解腻的莲藕甜碗子放在了距离封逸辰最近的右手边,左侧方还置有一盏莲花瓣彩粉折边水瓷冰碗,里面盛着冒开凉气的冰酪,溢着奶香味,色泽剔莹,缀以红若玛瑙的樱桃果脯,像极了现代雪凌可口的冰淇淋。
被美食勾引住了眼神,阑珊光荣负伤的细颈在这场视觉盛宴诱惑下溢出的口水泛滥成灾,连带她自穿越后没有正经饱餐过一次的肠胃也开始叫嚣不干,发出一声还比一声高的抗议长鸣。
各种琐务缠身,封逸辰本无甚胃口,但耳听身旁阵阵毫不收敛的“滚雷声”,封逸辰竟然反作用的起了点食欲。夹起玉箸,封逸辰好看的桃花眸拉过狭长的笑,心内有咍。
要说身边这小子愚笨,人总会于关键时刻化险为夷,一张嘴皮子虽滑溜,奉承的话却说得真诚万状,引不起人过多反感。但若说此人聪明,那张巴掌大的小白脸可是什么情绪都藏不住,一如之前被怀疑与贼人里应外合时,呆纳的神情像是被隐形马匹撅懵了似的,傻不愣登木若呆鸡,又气又委的湿漉漉瞪着人,一副惊容看起来拙笨又滑稽。所以他才会一言置否卫朗的猜忌,毕竟人下意识的应激反应是真实到无法掺假的。
可那小子现在对食物如狼似虎的渴望也是实打实真城热烈,不知收敛。
一杯开胃木樨露落腹,封逸辰眼尾一挑找上那两道如置忘我之境的饥渴视线,唇一牵,两个字似招猫逗宠,“想吃?”
脆脆的音节如玉珠碎地砸进人耳骨,男人乌玉般的情眸似一汪深泉,澄澈分明,里面清晰倒映出一张……垂涎失态的脸。
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阑珊脸蒸霞蔚,又尬又赧的摆正面部表情讷讷认错,“殿下恕罪,是小人见识浅薄一时忘了形仪,小人有罪。”
话音落,门外,消失有一段时间的书潼恰好现身,身后还紧跟着一名女子。女人娉婷着莲步,柔柔糯糯的嗓音似挟香风飘来,把男人扬落在阑珊面上戏谑的目光暂时性转移。
“臣妾懿良媛,请殿下安。”
凌悦然一身白地淡紫竹纱浅综裙,长发梳成飞仙鬓,暴露出一张如江南女子一般小巧的温婉脸。失了曾前刘海的遮挡,倒给她带来些不一样的成熟韵味,一眼看去秀色可餐。
阑珊无所适从的目光也随声循望,只见一位娇小玲珑的美人,手提食匣,相貌般般入画。但比起玉骨冰肌、飘然出尘的女主来,显是差了多层味道。
那边,凌悦然正赧声坦述来意。
“殿下,臣妾听闻府内太医提及殿下近来有些生火,臣妾知晓殿下素不喜食中药,遂臣妾今晨亲手做了些去火生津的甜点小吃,望殿下品鉴。”
封逸辰喜啖甜口,这是凌悦然很早就知道的辛秘,但因为男人在餐桌上从不表露自己的偏好,荤素咸淡皆宜,以是府内知晓太子这一口味爱好的人寥寥无几。
所谓食色,性也。
按日子,今晚该轮到凌悦然侍寝,可徳良媛莫兰博宠反被罚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思来想去,凌悦然便寻到了这么个既不越任何规矩,又能大方在太子面前一露脸面,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承欢方法。
而随后,封逸辰温言笑晏的模样似在从侧面肯定凌悦然这种博怜方式的可行性。虽然太子并未留她陪同用餐,但殿下收下了自己的甜点,还细语关切,望向自己的眼神,温和含笑。想来,今晚侍寝的事,该不会落空了。
来去不过一盏茶时间凌悦然便双颊擦绯,盈盈告退。也因此,她并不知晓自己用心烹制了一晌午的心意,下一刻就被太子转手赏赐了旁人。
目光从那一盒莲瓣纹缠枝食匣上飘然浮过,封逸辰一掀薄唇,甚是随意的转首对阑珊吩咐,“孤看你近日火气上头,这些东西既正好消火祛热,就赏给你了。”
强行被上火,完全搞不懂太子此举何意,顶着四面八方盖过来的探究视线,阑珊晕忽又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摆出了个什么样的脸部表情收下来太子亲赏的特殊关照。
书潼已例行站到封逸辰另一侧,睇了眼无所事事的阑珊,书潼一面着手布菜,一面压声向人呈禀,“殿下,韩虞小王爷之父韩永平候递来拜谒帖,说他府上有幸入手几副唐寅字画,已装裱入框,想邀您午时过后,不吝前往一鉴。”
封逸辰听此剑眉稍攒,后想起什么又了然的舒展开来,谑然的目光蜻蜓拂水般顾过似在纠结的阑珊,男人翘起唇,只淡颔首表示自己知晓。
尔后,诺大的正殿只余箸碟碰撞的细小声响,伴着时有时无的“咕噜”背景音,封逸辰胃口莫名渐起,水袖微扬鉴品着食物,姿态优雅又随意。
时间缓淡流逝中,大概小半细炷香后,男人听到了一句情理之外,又早在他预料之中的,声若蚊呐的请问,“殿下,您午后,是要外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