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钓鱼
自封逸辰十三岁自请离宫开府,距今,太子府修葺时间正好不多不少五年整,这五年里府内虽未再做大规模整葺扩建,但基础的筑造规模与奢华程度摆呈在明面上,现今容纳区区几个新来的女人,自绰绰有余。
依照封逸辰给她们的排位,管家将距离太子起居正殿洗澈殿较近的东侧偏殿,打头的三间院落均分给了三位良媛,剩下四名位分偏低的奉仪则入居距离正殿一园之隔的较远西偏殿内。
关于如何安排侍寝,本来这种闺中私务该由太子妃来掌定,但现在太子妃之位悬空,太子又对此甚不上心,这个棘手又容易得罪人的事务便又落回了管家手里。
不过跟在太子身边多年,深晓殿下是个凡事讲规矩的人,于是管家也依照规矩把这些女人做到了雨露均分。三位良媛一月一人三天,四名奉仪一人一天,刚好凑够半月。这样的分配既满足了太子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年纪,又给了人劳逸结合的休息时间。至于空余的那零散半月,殿下是独自就寝正殿也好,继续在后院辛勤耕耘也罢,全看殿下心情和那些女人各自的本事了。
今日正值荷月中旬,巧也不巧,依规矩恰恰排到了莫兰最后一次侍寝之日。是以早在戌时初,玉绣殿一众丫鬟婆子们便入手忙碌,有条不紊的为自家贵主沐浴熏香,精心梳妆。可静等到了辰时,也始终不见有丝毫人声传至,再一打听才知道,殿下眼下竟然还于书房用功。
因才入府半日不到,关于太子其他方面这些人暂未了解清楚,但太子是夙兴夜寐的忙人,废寝忘食起来会就此歇于书房乃至通宵达旦,此一点府内尽人皆知。
不想浪费掉这一“开门红”,成为太子真正意义上宠幸的第一个女人。大好时机当前,莫兰左思右想,后悄悄打点好关系,不请自来候于书房外,只等太子出声传唤。
此间更阑人未静,向来书香满溢的清雅惜墨轩初次掺入了有不知名黛粉香,虽不浓郁,却也真真实实侵染到了人的鼻息。
莫兰禀声完,便一直维持着垂首福身的姿势。害羞与忐忑意交加使她连睑都不敢抬一下,只贪婪的闻着自太子身上散溢的淡色冷香,心弦晃了又晃。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仅只一瞬,莫兰听到了从头顶滑落而来的清润男音。封逸辰作问的音线其实很平,很静,温润似往常,但就是平静温和得莫名令她生寒发怵,“莫兰,徳良媛,是吗?”
莫兰唇一抖,没有来得及回答,因为封逸辰并未给她答话的机会。还是那道宛若玉石相撞的朗润男声,然而置下来的语言却究不到一丝怜香惜玉的味道。待莫兰眼眶灼红得反应过来,诺大的书房空空荡荡,哪还有半点殿下的身影。
看长相原以为是个机灵懂事的,没想到新来第一天就敢在主子眼皮底下搞这种争宠小把戏,还不懂规矩的追到书房来,活该受禁罚。
说到不懂规矩,书潼却是又不由自主想到了阑珊。虽然把这两人拿来做对比有些不妥当,但那小子比起这一位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怎么讲,人不仅没因此讨殿下生厌,反而还歪打正着得了殿下欢心,真可谓傻人有傻福了。
领着一群小太监绕过砌玉色抄手游廊,书潼紧跟封逸辰踏回正殿。众小黄门井然有序伺人洗漱上榻时,外间忽有窸窣脚步声传至。
目光放远,只见一传话小厮行止在四扇屏风后,目露难色。观太子正舒服的躺在金丝楠木逍遥椅上阖目,由人按摩泡足。书潼蹑着手脚才要询人一问情况,内室,闭目假寐的封逸辰眉心有澜,不辨喜怒的声音隔扇溢出,“何事?”
“回殿下,婉君阁吴伯派人送信,说有要紧事禀告。”
此刻,有急事想要上禀的远不只吴荻一个。
应麓书院,寝房。
颈部刺痛感又加重一分,溢出的血珠顺着刀柄下滑泅红衣襟大片。纵然疼到面部扭曲,被人桎梏的阑珊却分毫不敢动作。死一般沉寂过后,身后不明男子沙哑的语色如裹着层碎石沙砾一样硌来阑珊耳边,磨得她心惊胆战,“行动失败是因为不慎被太子所绑?那你现在又怎么能毫发无损的从太子手底下活命。好妹妹,伴读的身份是假,反间计才是真,你怕是已经,被太子收买了吧?”
阑珊不禁杏眸瞪圆,欲哭无泪。
一般小说套路不应该多多少少给反派降低点智商吗,怎么这人句句正中要害。还有,太子派来暗中保护自己的影卫呢,关键时刻怎么能消失掉链子啊!
仿佛看透了阑珊心中所思,全身包裹到严实紧密只露着双蛇一般瘆凉三角眼的蒙面男子冷然一笑,几个字浇透了阑珊仅存的生命冀光,“在想那个暗卫?放心,人早就被我引远了。”
边说,男人手下力道边又加重一分,凶相毕露的目光如孤山里极恶的野狼,咬得阑珊几欲窒息。
此时此刻,受人威胁的她已然感受不到那种割肉钝痛了,刀一直架在脖颈,当下这一秒带给阑珊的,是比地牢那一次更为真实恐怖的死亡威胁。
想要快些解脱,更是一种破罐破摔性的挣扎。阑珊眼酿水雾,声音颤抖又力竭,如同一种自杀式输出,“哥哥,妹妹确实是被太子绑入地牢进行逼问拷打了,但我没有透漏任何内情也是真,能惊险活命不过是太子为了更好操控我给我喂了毒。这些实话既然妹妹说多少遍你也不信,那你不妨痛快杀了妹妹,一了百了。”
说多错多,不明情况的阑珊来来回回能相告的只有这几句掺水实话。
气氛紧张的如一张拉开的弓,一触即发。死水无澜的岑寂过后,这一场心里拉锯战以阑珊胜的不明不白而告终。
颈部刺痛撤离,黑洞般密闭空间里回荡着男人淬满石子的嘶哑厉声。转眼霎息后,黯沉一片的环境终于只余阑珊一个。
怔忡近十几秒阑珊才疼到还神。巨大的劫后余生冲击使阑珊身体后怕性发抖,哆哆嗦嗦点燃油灯,阑珊机械的给自己止血包扎上药,心绪澎湃难平,一夜枯坐到天明。
清晨,朝阳泻淌一地流光,霞辉直上。
卯时不到,阑珊就已守候在太子府前。不敢过早做打扰,待到朝光添出炙意,估量好时辰,阑珊迈开步子走近太子府,正待她向侍卫一表来意,就又被一个“熟人”截胡了。
还是昨天那辆金玉装饰的马车,马车上的人虽然再不见昨日那股地痞流氓劲,但是外表看起来反而比昨天更加狼狈。
虽披着一身上好的丝绸锦衣,却一点盖不住封沐墐遭人狠打的狼狈事实。走路瘸拐,面上是花花绿绿的青紫印痕,一双细缝眼包裹在两团黑紫压迹下,封沐墐给人第一眼难堪又滑稽,超强的视觉冲击足以让人大意掉他怒气冲冲的脸色。
也因此,注意到侧旁动静,阑珊捂着脖子回眸,在见到像小丑一样可笑的男二横于眼前时,一种,“我惨,竟然还有人比我更惨”的幸灾乐祸心理让阑珊一时没忍住,脸上不自觉带了讽笑意。
当然,感觉稽笑的远不止阑珊一个,但门旁那些训练有方的侍卫早已能做到喜怒不露于色。也因而,阑珊这样的表情就显得甚为突兀了。
前来上门找人讨要说法的封沐墐一扭头,一下子就认出了身边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敢明目张胆取笑自己的人是谁。
紫黑遍布的脸越发阴沉,吃一堑长一智,封沐墐此次不再给阑珊滴点狡辩的机会,不容分说示意随行佣仆将人直接拿下。
“跑了一个敢上手打爷的欧阳星沉,你这个指桑骂愧频频侮辱爷的小子,可没那女人那么好的运气了。”
欧阳星沉?
阑珊眉心一忖,一时之下忘记了反抗。
貌若天仙的女主怎么会与这个削瘦阴郁的男二有了牵扯。难不成,是男二不自量力想要肖想女主,结果,反被女主给打了?
若真相果然如此,那可真是,打得太好了!
无论醉酒抑或是清醒,封沐墐总能被阑珊大胆无畏的眼神轻易给看毛。冷静了会儿子,封沐墐放弃了向太子面对面理论的初衷,因为他发现,他只拿阑珊这一个出气就足够了。
然而,仿佛时光倒溯历史重演。在一群沐王府奴仆虚虚拿着阑珊左右为难时,一道咬字如玉的男声惊落梁尘,从门口传出。低沉,磁性,穿透力十足,犹如疾风过荒原,登时令那些沐王府奴仆手若触电松开了对阑珊的拘束,也陡然令封沐墐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