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醋意
定睛看去,女子身姿鹘伶清亮,雪衣濯立,乌发挽做分肖髻自然下垂,大方展露在空气中的容颜清美潋月,像朵莫奈笔下高洁浊尘的睡莲,好看得胜媲人间。
加之她满身溢亮的主角光耀,衬得人仿若分花拂柳才现身的神女,月宫仙子,栩栩如生。
阑珊脚步不由自主转了方向,迎着那抹耀光前行。几步的距离,阑珊已经与人并排而立。
而白衣美人似丝毫没有觉察她的靠近,迤逦明眸一息不眨瞩着赫赫驶近的车驾,眼底似蒙着夜雾寒风,让她望起来重重心事,惹人心爱。
这样绝绝的美色,阑珊恻怜之心瞬间泛滥,“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事需要进府说明?殿下即到,不若姑娘随在下一起?”
熟悉的细音裹着风声混入,欧阳星沉蓦然回眸,一秒辨出来者是谁时,欧阳星沉扇睫打颤,秋水似的眼底掠过多抹惊异。
身侧的男人头戴儒巾,衣着青衫,全一副谦谦公子装束。可他面颊水灵清秀,两腮苹果肌轻翘,杏眸樱唇,与记忆中万般牵挂的相貌重合折叠,引得欧阳星沉一度失语难言。
多种纷杂情绪袭涌,皓齿亟待启动间,欧阳星沉又立时发现不对。
珊儿向自己看过来的眼神,潋滟生光,清澈明亮,里面氲着不加遮掩的陌生与友好,一双弯起的笑眸不再有一丝一毫仇恨狠戾的着色。褪去了那层久荡不去浓重仇欲的阴翳遮盖,珊儿给人的感觉,烂漫如春日樱花,与之前乖戾狠辣的她判若鸿沟。
并且,珊儿刚刚对自己的称谓……
按捺下重重疑虑,欧阳星沉嫣唇翕动,是作询,更是试探,“这位,公子,你不认识小女吗?”
阑珊眨了眨眸,心里思量。
美人面容生得此般姣好,衣袂光鲜,极有可能会是长安城某位大户人家的女儿或是城中哪一位出了名的美女。可惜,自己先前一味窝在学堂里耳目闭塞不通世情。不过,眼前之人是姗姗出场的女主,未来的太子妃,这绝对是一件不争的事实。
既然现在女主主动向自己发问,抱一条大腿也是抱,抱两条大腿更可靠。目光一转,阑珊顺着人的话反问,“恕在下愚昧无知,所以,姑娘方便告知在下,你的芳名吗?”
不正常,太过不正常。
欧阳星沉锁眉打量,却发现阑珊这副相谈作问的交好模样,自然而然,不见一点伪装痕迹。
纷杂心思久久回旋,欧阳星沉不急于点破,细细观察的目光不放过阑珊任何一处微表情,“小女,免姓欧阳,名星沉。”
欧阳星沉?
阑珊一时恍惚。她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此大气写意,一听就是绝对女主的起名。抬睫再看一眼,虽说美人头顶空空如也并未标注“女主”二字,但人莹莹闪亮的主角之光总归错不了。
眼望美人还在柔柔盯着自己,黛眉堆蹙若有所忖的模样,阑珊发音,在她趁热打铁继续与人攀谈之际,不远处,阵阵轻柔的女音交错着车马踏地声在耳膜处层叠漾开,逐渐吸走了阑珊注意。
“臣女,给殿下请安。”
轻移莲步,身带香风,几名世家女一顺儿排开,低着头,福着身,眼睫轻轻地扇着。感受那股近在咫尺的龙涎香越来越清晰,男人浑然天成的威仪令她们不敢直视,只闻得到满庭静然生花音。
封逸辰信手递象牙扇于旁人,压目,唇际挑勾浮疏温和的笑,只清风细雨的一眼,就把这些女人识了个七七八八。
魏国公嫡女魏青蕊,莫太尉孙女莫兰,外公本家女凌悦然,这三名且算有着些身份家世。剩下的便尽是些不大不小从三四正品官员之女,不过姿首容貌,全当得起秀色可餐四字。
父皇对自己,倒真良苦用心。
金色光线在封逸辰眉宇间淡洒,给他清冷俨然的容颜涂上一层暖润底光,连同男人淡若月痕的音调也裹来多许暖意,关切问语如流水击石淌人耳底,“累不累,在这里等了多久?”
众贵女双颊生了粉色,对太子的温声关怀又羞又喜。唯凌悦然胆大心细,随即盈盈跃前福身,一改从前小女儿姿态,有礼有节,“回殿下,妾身们也才刚到不久。妾身们有幸能得殿下青睐,欣喜还来不及,又怎会觉累。”
凌悦然说这话全不是恭维。封逸辰从头到脚如尺量雕刻般碾压众生的相貌身姿,与人举手投足间散出的清雅气息,足以令多数女子为之倾慕。再加上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位,无异锦上添花。太子这般矜贵,郎艳独绝,可谓世间无二。
封逸辰掀唇而笑,免却众女子的行礼,男人转过目光,并无多少睥睨苛责的声线却已压的一群守门侍卫心头发颤,“孤倒是不知,府内办事效率何时变得这样低了,三伏暑天,若孤今日不得回,你们是打算继续留孤的女人在外面避暑过夜?”
“殿下息怒,恳请殿下责罚。”
门前瞬时哗啦啦跪倒一片,四下阒寂里,眼力通透的老管家孙朗即刻跪挪前自责,“殿下,此事全怪老奴太过小心谨慎,实在是众位主子来得突然老奴不敢有分毫怠慢,想确保将一切都打点妥当后再迎各位主子进门。此事是老奴考虑欠妥,还望殿下赐罪。”
“罢了。”
滚金边华衣在晷光下划闪一抹灿色,男人冷肃的神色才稍霁,声清冷如玉石碾冰,“将她们好生安顿,还有,现今美人入住,府内没个丫鬟可不行。”
“是,殿下放心,老奴今日薄暮前必将此解决。”
事情处理完,几抹丽影娉娉袅袅的远去,封逸辰眼光凉而疾,似不经然又像有意划过街边暗角不为人察的角落,冷然一笑,男人一双黑金暗纹云履才要拾级而上,耳旁便刮来一阵噪风。
“殿下留步,小人有要事禀告。”
阑珊是接近无意识的携着身边光亮的女主,一并于不远处璀璨生辉的太子行近。
驻足,封逸辰侧去眸光,落眼审着阑珊与欧阳星沉这一对奇妙组合,闲着步子踱前,封逸辰轻然摆手解除侍卫对两人的阻拦,清浅的视线掠过阑珊与欧阳星沉亲密相牵的手腕上,颇有兴趣一问,“你们两人这是,旧识?
此句灌顶醍醐,瞬间提醒了阑珊她现在是男儿身的性别要事。并且莫名的,阑珊好像嗅到了一丝正于空气中发酵的醋意。
太子,该不会把自己,视为情敌了吧?
这误会可就大了!
脑内嗡然一声响,丁点没有要与男主抢女主的意思,阑珊手如触电迅速松开欧阳星沉皓腕,急急向人解释,“殿下,是这位姑娘有事想与殿下道明,恰被小人碰到带来,仅此而已。”
这可真是有趣,一个衾影无惭振振有词,另一个,目光躲闪隐满难言。
懒与阑珊这个失忆莽货计较,封逸辰眼光隐笑,凝着面有踌躇的欧阳星沉,重复作问,“这人与你,有没有关系?”
这是一句危险的话语。万不愿把阑珊拉入此番浑水功亏一篑。欧阳星沉敛尽眸中暗色涌潮,再抬眼,凌清的目光直迎男人的猜忌,“回殿下,我们确实乃半路相遇,是这位男子好心带奴婢前来,奴婢与他,并不相熟。”
另一边,始终处作状况外,阑珊眼光在男女主身上来回流转,渐渐窥到了丝不正常气息。
女主在男主面前自称奴婢,两人持久的眼神交流也各有深意,气场一方强大无敌,一方柔中有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种种迹象表明,男女主之间,有事呀!
热闹还没看个明白,身旁,男女主两人视线交接不过几秒,太子便撤回了笼在美人面上的目光,接着施舍给阑珊一句话,男人一身高冠玄衣,列翠如松,逐行逐远。
挑高的胸线跌落下去,欧阳星沉长松气,不出音叫止更没有追上前阐述什么,静止不动的样子又成了一尊精雕玉琢的望夫石。
姑娘,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前面那些美女全不过青铜,你才是真正的王者啊!
欧阳星沉这种含蓄表达爱意的方式看得阑珊一阵心急,可无奈,她自己还是岌岌可危的处境,暂时心有余力不足。考虑须臾,阑珊压声悄悄递给欧阳星沉一句秘语,而后倒腾着步子,紧追另一道夺目光亮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