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楼
婉君阁是长安城众多青楼作坊里名声最高,做得最大,最顶尖的一家。
能进入婉君阁的姑娘必须历经千挑万选。从五官肤色身量,到言谈气质才艺,层层筛选摘剔,精细的程度堪比给皇子选妃。
今日婉君阁顶层天字号包厢内难得齐聚了八位红牌,清新冶丽应有尽有,长裙裹身,貌美异常。一众女子芳心倾扰,不约而同将缱绻顾盼的眼光辗转在那位积石如玉的俊美郎君上,期待能一得人垂青。
封逸辰漫然把盏,一双桃花目浅笑即含情。清清浅浅划过那些肥环瘦燕的美人,须臾后,男人向旁侧去一点目光,言来一句令众女子心碎的话,“大哥,今晚的上客是你,这些艳福便权由大哥享受,至于我,”
轻一牵唇,封逸辰递酒盏于身侧的白衣女子,俊颜温和且情深,“这一个就够了。”
这般金质俊美的男子放低姿态靡语相就,简直能醉死世间大半女人。
欧阳星沉展颜莞然,微张菱唇,借着男人修长皙白的手指抿入一口醇酒。清美的佚貌永远宠辱不惊,耳根处却晕开一抹似有似无的红霞,悄然出卖了她心底悸动。
近处的女子,一袭浅绯流绦裙裹纤体,肤色欺霜赛雪。眉似远黛,眸蕴秋水,潋滟红唇。无笑时若霜雪之姿,美得惑人,含笑时如灿霞生辉,凛人心旌。
封沐墐打量的目光有片瞬发直,干笑着闷下几口酒抑住喉间滚动,随意挑来几名美妓作陪,酒过三巡,依偎红绿的封沐墐嗓音沙哑沉醉,憋了半晌的话在酒水作用下探口而出,“三弟的美人福让大哥好生羡慕。这位星沉姑娘,实乃绝色了。”
封逸辰此时好似已半醉,平日清沉的声线而今透着些微醺的哑意,好听到不像话,“大哥说笑,区区女人罢了。”
讲完,封逸辰浅笑吟吟,话语带着夹昵,轻声哄慰身边红袖添香的女人,“星沉,乖,先好好伺候客人。”
温言诱哄的音色如裹满了蜜浆的芙蓉膏,明知食多会致命,仍忍不住上瘾,想要无休止品舐下去。
视线仿佛被明熠生辉的男人吸住,欧阳星沉睫扇轻颤,清凌凌的眸光如水波不舍划开,敛容应声,欧阳星沉带着香风走近那道让她不适的色咪眼神中。
半点没料想封逸辰会这般轻易把他的宠妓让给自己,封沐墐喝到通红的脸颊裂开多层细褶,像一个急于交配猫狗一样,封沐墐才要忍不住一亲芳泽时,又听对面飘来一句话,那清逸洒脱的语气像一缕和风滑人耳畔,却又似携着无形重量,瞬间把封沐墐亵玩的动作压止在了原地。
“大哥若喜欢别论什么女人,任他何种奇珍异宝,孤掘地三尺也自为大哥送上。”
风华如玉的俊颜氤出酒意,封逸辰说罢就近呷了口醒酒茶,接着随意靠向背椅,姿态从容随意。一双弯起的醉眸漾着零星浅笑,直白乜向封沐墐位置。
烛光月影下,男人的容色似微笑又似刺询,摄得封沐墐突而心虚,腕部似有千斤重再难有所动作。虚咳一声,封沐墐的手又沉甸甸搁到案前,躲闪的眼神寻找着着力点望向窗外黢黑的夜色,封沐墐揭过话题逃避道,“承蒙三弟厚爱。时辰不早,大哥得走了,再延误下去,家里那只母老虎可就要寻上门来闹了。”
长眸不动声色将一切纳入眼底,封逸辰善体人意,尔雅的颔首,当先把盏作饮,“如此便不多留大哥了,星沉,”
“爷,奴婢在。”
“替我送送大哥。”
美眸侧开望向门外,欧阳星沉抬起玉手,听话的指引封沐墐先行,“公子这边请。”
打长揖告辞,封沐墐不敢再有肖想,老实错开一步落人身后,“星沉姑娘请。”
门外,目送封沐墐消失于游廊拐角,书潼适时迈步行入室内,弯身禀告,“殿下,人走了。”
封逸辰坐姿仍闲散而惬意,神态却早已不见任何酒醉迷离,浅醺的目光染上锋芒,须臾后,男人起离身静止于窗边,不紧不慢向着虚空伸臂。
下一秒,窗边掠来一道黑色魅影,闪现后又消失,过程快得像刮入一阵风,空余男人手边随风潜入的一页纸条。
窗牗仍大开,雪色宣纸被人一目十行浏览完而后变化做齑粉灰烬,星火苟延残喘中书潼听到了太子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吩咐语,“派人到箫将军府一趟,告诉箫世子,明后两天都不必等孤。”
到底跟在封逸辰身边多年书潼立时听出了门道。将雕窗闭合,书潼怀着些担忧忍不住禀问,“殿下,您的意思,除了大皇子那边在宴会上想要跃跃欲试,还有会其他路数的人混在其中,打算伺机而动?”
封逸辰薄唇抿线,心思在一念间流转千变。
何贵妃与封沐墐两人母子同心,皇叔封茗似乎也被封沐墐拉拢狼狈为奸,与封茗有着些生意往来的阑氏,还有那个混入学院靠毒物传递消息的娘娘腔,大概率都各怀鬼胎,蠢蠢欲动。
至于最后一个,父皇的心思……
书潼但见主子爷不作他话,似入深思。才要无声退下传达人的指令,却又闻封逸辰突然淡开一声嗤笑,被酒润过的倦懒嗓音圈出一片镇定可信的气场,“怀鬼胎之人越多孤的生辰宴才会越热闹。能一网打尽最好,若不能,孤这里,也准备了一场足以让他们自相残杀的好戏。”
朝晖倾洒,霞光遍布。
应麓书院内如期漫起诵读声一片,在“嗡嗡”的之乎者也声中,赵西席手拿教案准点现身讲坛。早课毕,西席盘腿而坐,抚牍授书,因着太子告假不来,课堂近几日全部进入温习状态。
而阑珊今天也破天荒没有迟到,因为她昨夜根本整宿未眠。
昨晚那名疑似女主的自体发光人,身形如鬼魅,转瞬即逝,阑珊根本没有那个脚程与胆量敢追上去一探究竟。
此事暂搁一边,眼下还有另一件亟待解决之事。
那瓶自动上门的透明液体与无字纸条扰的阑珊本就激敏的神经一宿难宁,思来想去,阑珊只能把目标锁定在太子身上。
毕竟除了太子,阑珊再无任何人有过交集。
但这一段太子送物情形书中根本没有提及过,况且以太子金贵无比的身份,人若是想吩咐自己做些什么,直接谴仆命令即可,完全无需搞此种偷偷摸摸的行径。
一晌午的课业在阑珊的胡思乱想中流过。剪不断理还乱,只在阑珊下定决心溜之大吉,彻底远离书本主线置身事外时,前排,两名学子乐祸的交谈语霎那把她的异想天开打击到灰飞烟灭。
“欸,听说没?昨晚乙班学堂偷摸逃走的那个贱民学子,今早就被御林军的人给抓回来丢弃到乱葬岗了。”
“切,这些个凡夫俗子纯粹活腻了,都到这里来了还天方夜谭想要逃走,当咱们禁卫军是吃闲饭的吗?”
“那个,请问一下。”
被两名王子皇孙所蔑视的贱民本“贱”阑珊探头,困惑又怯生的插了话,“为什么皇家军效率如此之高,难道我们身上是有什么追踪粉还是……”
眼观两人鄙视的神情立马透出怀疑,阑珊话语忙大转弯消除他们的疑虑,“我没想逃跑,就是单纯的好奇。”
身份低贱之人本就为这些生而尊贵的世家子所排斥,阑珊又是一副黄到发黑的面貌,好男色的韩小王爷被她恶心的不轻,粗声鄙气错开半身肥肉速战速决,“还追踪粉,你是怎么一级一级走程序爬到这里来的不知道?家底早都被人攥手里了。况且,别说你跑了皇室的人不会放过你,就你狗窝里生出的爹妈为了保命也得把你揪出来。想想,死你一个和死你全家,哪个划算?”
阑珊…吓怵了。
如果最后真的难逃一死,她宁愿被太子一刀赐死来个痛快,也不想历经一番无畏逃亡后,再被御林军的人剁成肉馅丢进乱葬岗里面喂狗。这种惨绝人寰死无全尸的下场光是听起来就让人冷汗直冒。
事情兜转一圈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一天的课程完毕,阑珊照常把自己闭关锁国于庐所,拿出她昨天琢磨了一晚上的两个不明物件,阑珊头疼的重复性入手揣摩。
瓶内液体无色,看着如水一般,倒一点在手上,麻酥酸胀的感觉,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反应。
实在摸不着思路,阑珊放弃手边的无名液体改关注那张空白纸条。
之前她用火烧,用水泡,所有想得到的方法全部试过了,奈何这张黄页纸始终只字不显。现下目观已经被她蹂躏成皱巴一团的纸张,阑珊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恶搞了。
之后室内长久无声响,阑珊无奈的目光打在瓶上,再交替到纸上,来回几次,不妨遽然间,阑珊过滤出一种可能。
纸张展平,小心翼翼将瓶内液体滴入,静置多秒,倏而间,黄帛纸变戏法般泅开了层层墨迹,直至隐藏的笔迹悉数跃然纸上,清楚暴露在空气中。
讶诧的目光一瞬不眨粘死在那几个显露来的寥寥数字上,待完全参透其中含义,阑珊大脑如被毒蜂叮傻,空泛一片,整个人彻底怔忪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