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林嘉媛首先想到的人，是老同学思悦。
思悦是跟人合租的两居室，可能不甚方便，但思悦一定是最乐意收留她的人，于是林嘉媛直接打电话过去。
思悦接通电话，欢快语调里不乏俏皮可爱：“亲爱的，我正想约你明天逛街呢，明天周末，你不用加班吧？要不要陪我去逛街啊？”
林嘉媛也不跟她绕弯子，“不用加班，不过能不能陪你逛街，要看你今晚愿不愿意收留我了。”
思悦敏锐察觉到什么，“什么意思啊？你回不了家吗？”
林嘉媛无奈道：“算是吧。”
“发生了什么事啊？”
“说来话长，你能不能先收留了我再说呢？”林嘉媛将派克服外套的帽子往头上扯，帽子边沿的宽边人造毛也在风中瑟瑟发抖，“我现在在公交车站这儿，风挺大，好冷。”
“行！那你快打车过来。”
“我身上没多少钱，还是搭公交车吧。”
“好吧，等你啊！”
思悦对林嘉媛总有种说不出的怜惜，上高二那年，她去过一次林嘉媛家，那时她就敏感地捕捉到林嘉媛在家里的处境。
后来，林嘉媛在她面前也就不避讳了，很真我，遇到什么事，两人互帮互助，顺理成章地成了可以互相信赖的闺蜜。
思悦本已洗好澡，窝在被子里刷手机，这会儿起来，换上外出服，打算等会去接林嘉媛。
林嘉以前来过，知道路，但思悦还是想去站点接她。
两人在微信上互通消息，林嘉媛分享了她的行程，思悦便算着时间出门。接到林嘉媛时，已是晚上十点钟。
林嘉媛一下车就冲她笑，但思悦觉得她那笑是笑中带泪的笑，笑里隐藏了些许沧桑的苦楚与无力感。
思悦也冲她笑，笑着去挽林嘉媛的手臂，一面关怀她：“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加班，在公司吃的。”
“这么晚了，要不吃宵夜去？”
“不用了，不饿，”林嘉媛想到自己换洗的衣服也没有，便说，“我什么也没带，不如先带我去买身衣服吧。”
思悦心知她囊中羞涩，一心想帮她省钱，她暴发户似的说：“买什么衣服呀，穿我的就行啦，我大把衣服。”
林嘉媛内心盘算着，微信钱包的金额，尚不足两百块钱，现金也就零散几个硬币，花呗的额度倒是有的，只是想想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也很难过。
能省则省吧。
她无声感激，默默领了思悦的好意，笑说：“那内裤总得买一条吧，走吧，带我去便利店买一次性内裤。”
两人一同去便利店，思悦也选了些东西，大多是吃的，还不忘给林嘉媛选毛巾和牙刷，完了她抢着把林嘉媛选的东西一起买了单。
林嘉媛当然明白她的心意，她不拂思悦的好意，就大大方方地接受她的救济。
左右在思悦这儿，她不需要维持什么人设。
以前，林嘉媛就时常想，等以后有能力了，一定要好好报答思悦，可惜这么多年过去，总是她在给思悦添麻烦。
思悦的父亲在偏远工业园区有个小厂，家里条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比林嘉媛家好太多，因而思悦是有财务是自由的人。
她在会计事务所的工作，自己赚钱自己花，生活毫无压力。
买完东西，到思悦住处，思悦打开衣柜，豪气地说：“喜欢哪件，随便挑。”
林嘉媛看着满衣柜品牌服装，想到自己是个买件衣服的自由都没有的人，她突然伤感起来：“还好咱俩身材差不多，否则都没办法穿你衣服了。”
思悦衣柜旁一靠，抱起双臂，看着林嘉媛说：“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嘉媛关上衣柜门，在床边的懒人沙发坐下，“就是……跟家里闹大了，我不会再回那个家了。”
思悦点点头，走过来坐在床沿上，问：“愿意具体说说是什么事吗？”
林嘉媛沉默了几秒钟，咬咬唇说：“我在家里发现了一份给我投的意外身故险，五百万，受益人是我弟。”
思悦暗暗惊讶，嘴里还是安慰着林嘉媛的话：“一份保险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不，这很能说明什么。说明他们重男轻女有多严重，也说明我的命在他们眼里一点也不重要，”林嘉媛苦笑，“而且我还放言会给他们一百万买断关系，你说我是不是疯了，我上哪去弄一百万？”
思悦语塞了好一阵，艰难开口：“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林嘉媛低低地说，“思悦，你说我和周一正，能有未来吗？”
“你们俩有没有未来真不好说，你俩异地，你有什么事他也帮不上忙，我觉得他要真爱你，就应该把你从这水深火热的生活泥潭中解救出来。”
思悦接着又说：“你现在这情况跟他说了吗？”
林嘉媛突然心虚起来：“没说。”
思悦盯着林嘉媛瞧了好一会，摇头叹气道：“我看你也不见得爱他呀，你们俩这谈的是哪门子恋爱啊！一个月能联系上几次？”
“……不是很频繁，一个月也就四五次吧，一般是周末的时候，打打电话或者视频。”
思悦啧啧称奇，“人家老夫妻过性生活频率都比这高吧。”
林嘉媛很不想承认，但思悦说得似乎没错。她和周一正也许真的没有未来。
思悦站起身，拿睡衣换上，人躲到被窝里，露出半张脸来，瓮声瓮气地说：“嘉媛，你到底图周一正什么呀？”
林嘉媛淡笑，“谈恋爱一定要有所图吗？”
“那当然啊！我认为成年人谈恋爱吧，总得有所图，不是图人就是图钱。两样都没有的话，那谈得有什么劲，还不如单身自在呢。”
林嘉媛仔细掂量思悦的话后，仿佛被她说通了，“我本来还在考虑，或许可以去他那个城市，去那儿找份工作，和他在一起，但被你这么一说，我发现这确实算不得是条出路。”
思悦突然从被窝里跳下床，将林嘉媛从沙发里提起来，“行啦，这些事慢慢来，你现在先去洗个澡，早点睡，明天姐妹带你出去浪。”
林嘉媛听从思悦的安排，拿上思悦的睡衣和新毛巾，自个儿出房间去，思悦立刻跳回被窝里玩手机。
林嘉媛出去才发现洗手间有人在用，她正准备折返时，门开了，她于是友好地对里面的女孩笑笑，但女孩对她的笑视而不见，径直甩给了她一脸冷漠。
林嘉媛没将这个女孩表现出来的不友好告诉思悦，因为不希望看到思悦为她跟人起争执。
她收拾妥当，回到房间时，发现思悦已沉沉睡去。
林嘉媛轻手轻脚地躺到床的一侧，盖好被子，伸手关掉床头的灯，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望着屋内一片黑暗，听着思悦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失眠了大半夜。
次日，林嘉媛顶着困倦被思悦拖起来，思悦雀跃地要请她出去喝早茶，说这附近开了一家港式茶楼，早茶特别优惠，叫她赶紧起床，一起去茶楼好好吃一顿。
昨晚，林嘉媛把自己的衣服都洗了，今天这身衣服都是思悦的，高领白毛衣，黑色紧身裤，羊绒大衣，这身行头的价值比林嘉媛所有衣服的总额都要高。
她脚上穿的是自己的黑色短靴，几十元钱的货色，但搭这身衣服倒也没有违和感。
思悦瞧着她这一身，不禁感叹：“虽说咱俩身材差不多，但我穿和你穿感觉就不是一回事呢，你穿着比我好看多啦。”
林嘉媛笑说：“哄我开心哪？”
思悦正色地说：“哎呀，给不给人说真话啦？你这人怎么就听不得真话呢！这身衣服送你了啊。”
林嘉媛感激地笑笑，她心里觉得温暖极了，但没说好与不好。内心感慨，不知自己上辈子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事，才能拥有思悦这样好的朋友。
到茶楼门口，林嘉媛见鬼般看到了陆寻乔的司机张伟，她惊慌得想躲，但来不及了，就那么迎面相见，张伟显然也认出了她。
林嘉媛扯着一脸莫名的思悦快步往里走，生怕张伟会追上来为他家主子报仇。
不过张伟并没有追过来，他只是停留下脚步，拿目光追踪打量着林嘉媛，不久便离开了。
张伟是受陆寻乔的差遣，来这儿给陆老太太买早点的。
老太太早年与她先生去香港时，在香港吃过一回地道的港式点心，昨儿听闻这里有这么一家港式茶楼，便有点儿被勾起情怀的意思，或者说是怀念她早逝的丈夫。
陆寻乔见老太太很有兴趣要尝一尝，昨晚就预先吩咐张伟办此事，今天他特意起早，过来老宅等着陪老太太吃早饭。
老太太起床，洗漱完下楼来，见她最疼爱的孙子坐在客厅里喝茶，倒没有很意外。
陆寻乔常这样不声不响就过来老宅这的。
老太太温声问他：“吃过早餐了吗？”
陆寻乔嬉皮笑脸，打趣说“还没呢，正等着奶奶请我吃早餐。”
老太太当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她咧嘴无声地笑一下，目光落在茶盘上，“空腹喝茶不好，等会吃了东西再
喝吧。”
陆寻乔又是一脸不正经，笑说：“我是喝过水才喝的茶，不算空腹喝茶吧。”
老太太不打算和他胡扯，想跟他说点正事，问他和赵家千金订婚的日子定下来了没。
陆寻乔心头一紧。
他没打算回答，避开这个话题，双手忙碌地添水冲茶，而后恭敬地捧一杯热茶给老太太，一脸笑意，“奶奶喝茶。”
老太太嗔怪地看他一眼，“这孩子，才刚说的，空腹喝茶不好，放着吧，奶奶等吃了东西再喝。”
这时，陆寻乔见张伟进来，他瞧了眼张伟手中提的保温食篮，对老太太说：“奶奶，早点来了。”
老太太看一眼食篮，知道是她想吃的那家茶楼的东西，她笑呵呵地说：“还是寻乔知道奶奶的心意。”
保姆接了食篮去，将点心摆上饭桌。
张伟本想趁机告诉陆寻乔，他遇见林嘉媛的事，但看祖孙俩一派宁静和气的样子，他不敢贸然提这件可能令陆寻乔上火的事。
张伟决定先退出去，等晚点再说。
张伟自个儿溜出去吃早餐，吃完早餐左思右想后，拿手机给陆寻乔发消息：二少，我在茶楼看见林小姐了。
陆寻乔一阵疑惑，回复问哪个林小姐。
张伟：就是喷您辣椒水的那个林嘉媛。
陆寻乔注视着“辣椒水”这三个字，脸色一变，他感觉眼睛里似乎有一阵别样刺激的痛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