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令州城已经被易国占领了近一个月。自被占领起,令州百姓就被勒令呆在家中,不许进出,易国的士兵全天候在街巷里巡逻,发现胆敢私自出门的百姓便关押起来。
十数名易国士兵全副武装守在令州县衙门口,负责监视和软禁令州县令钟际会一家子。
在皎洁月光和令州城内地图的帮助下,蒋溪花了一个晚上,终于在日出之前找到县衙,并成功避开看守的士兵,潜入县衙。
“意儿,听到城墙炮声了吗?”令州县令钟际会一宿没睡,天一亮就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张着耳朵听城门的动静,听了半天没听到什么,就招来女儿打听城门的情况。
“还没,昨天城墙的炮声响了好久,似乎收效甚微,我军今日想必会做出调整,可能不会那么早攻城。”钟际会的女儿钟知意听到父亲的叫唤,连忙从屋里跑出来,说道。
钟际会今年已是知天命之年,自三十岁那年高中,被委派到令州担任县令以来,他已经在令州为政二十年。他为人忠厚为官公正,体恤百姓勤勉政务,在令州有口皆碑。自令州落入易国手中,他忧心如焚,日夜思索着对策。可是他是文官,手底下就几个捕快。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能靠这几个捕快去对抗易国的数万士兵的锦囊妙计。更别说现在仅有的几个捕快已都被关押,而他也被软禁在这县衙里。
“令州城墙可是边关第一墙,自建成以来,就没有被大炮攻破过。这样强攻可不行,得死伤多少士兵。他们都是未国的好孩子。”钟际会说着说着,落了泪。
钟际会向来爱民如子,虽然没有亲临战场,但日日听着城门传来的炮声和士兵的呐喊声,也猜到战事惨烈,必定有不少未国男儿为国捐躯。想到这些年轻的生命为国流逝,内心悲痛不已。
“爹,您跟孩儿说过,公道可能会晚到,但绝不会不到。令州是未国的领土,易国狼子野心出兵占领,此举已失人心已损天道,必定会遭受天谴。我堂堂未国,数万万男儿,定不会让国土落入贼人之手。他们的英魂,定会永垂不朽。”钟知意扶着父亲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坐好,柔言宽慰父亲。
钟知意今年二十有一,父亲被委派到令州的第三年,她随着母亲一起到令州追随父亲。九年前,钟夫人过世后,她便与钟际会相依为命。她自小喜欢医术,钟际会便给她购置了不少医书,时不时又带着她去拜访各地的名医。多年的苦学,医术小有所成,学成以后,便免费为令州百姓诊治。她相貌清秀,性情温和,对求医的百姓永远笑意盈盈耐心温柔。许多令州百姓有个头疼脑热,都要过来找她诊治一番。
有事找钟大人,有病找钟姑娘,是令州百姓的口头禅。
这句简单明了的口头禅,即是令州百姓对钟家父女最大的肯定和褒奖。
“这样下去可不行。”钟际会坐不住,又从椅子里站起来,在凉亭里犹如没头的苍蝇一样转来转去,“得想想办法才行。”
“啪。”
钟际会正想着办法,乍然听到堂屋里传来一个响声,似乎是座椅倒地的声音。
钟际会吃了一惊,一脸疑惑看向钟知意。
“可能是哪里来的鼠子撞到了什么东西,我去看看。”钟知意站起身来,往堂屋走去。
“我跟你一起去。”钟际会不放心女儿,也跟着一起往堂屋走。
刚走到堂屋,钟知意便看到一张花梨木的椅子横倒在地上。
“爹,没事,您看,就是椅子倒了。”钟知意便安慰父亲,便把倒地的椅子扶起放好。
“钟大人?”
“是谁!”
钟知意没有听到父亲的回话,反而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立即回身护在钟际会身前,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她这才发现,堂屋的门口处,立着一个身着夜行衣的陌生姑娘。她想喊‘刺客’,以引起大门守卫的注意,可立即意识到,大门现在那些‘守卫’,可算不上守卫。于是闭了口,警惕看向来客。
“在下蒋溪,是未国人。我奉辛王言域的命令,潜入城中来找令州县令钟际会钟大人。”
“我就是钟际会。”钟际会向前走了一步,把钟知意护在身后,“你怎么证明是辛王殿下派你过来?可有信物?”
“这是辛王殿下的印鉴,请钟大人查验。”蒋溪把言域的皇子印鉴交给钟际会。
未国每名皇子,都会有自己的专属印鉴。即是身份的象征,又是未国大小官员识别皇子身份的信物。
钟际会接过印鉴,详细查看。
和田玉雕成拇指大小的印鉴上,雕着一条腾云驾雾的飞龙和未国的国花角梅,最底下雕有一个‘辛’字。
“确实是辛王殿下的印鉴。”钟际会端详完毕,把印鉴还给蒋溪,“战事是不是十分不顺利,殿下可有什么指示。”
“正如大人所说,令州城墙监护异常,易军以城墙为堡垒,坚守不出。我军多次攻城,收效甚微。令州又四面环山,临近无大江大河,无论是饶山迂回攻城还是筑坝围水攻城都行不通。更何况,这是未国的国土,殿下不想以对令州造成太大伤害为代价收复国土。殿下派我潜入城中,是希望我与钟大人共商计策,动员城中的军民与城外的士兵里应外合,驱逐易军。”蒋溪简要说明来意。
“令州百姓有驱除外敌,保家卫国的决心,只是现在他们在府里出不来,我也出不去,这可怎么办!”钟际会一腔为国征战的意愿,奈何被现实层层阻拦,顿时愁肠百结。
“全部百姓都动员起来难度太大,而且容易被易军发觉。我们只需要组成一只千人队伍,与城外的军队约定在同一日奔向南城门,设法打开城门即可。这一千人必须优中选优,武艺不能太差,起码能以一敌五。”蒋溪提出不走人海战术,而是要精兵强将。
“武艺高强之人?”钟际会犯了难,他向来动口不动手,对武艺的领域鲜有涉猎,不知道令州城内哪里有武艺高强之人。
“之前我曾医治过一些手脚被扭伤的少年,曾听他们说过,他们都跟着一个邓师傅习武。据说邓师傅在令州住了许多年,每年都收近百名徒弟,免费教他们习武。”钟知意为病人诊治之时,喜欢跟病人闲聊,因此对令州的各路消息比父亲灵通一些,并迅速从消息中摸索出可用之处。“如果能找到那位邓师傅,把他的徒弟动员起来,说不定可以凑成近千人的队伍。”
“钟姑娘的这个想法简直太妙了。”蒋溪兴奋地脸通红,“钟姑娘可知道这名邓师傅现在何处?”
“说来惭愧。”钟知意换上与钟际会同款的愁眉苦脸,“我只是听许多少年提过这名邓师傅,却未曾细细打听邓师傅的住处、相貌、年龄、职业。只总是听少年们说着‘城北的邓师傅’。”
“城北的邓师傅?”蒋溪重复着这句话,“想必这名邓师傅住在城北,只是城北实在太过笼统,要想找到邓师傅,实在大海捞针。”
开面馆的邓师傅、裁缝新衣的邓师傅,煮粉汤的邓师傅……城北兴许不知道住着多少位邓师傅。
蒋溪仿佛看见成群的邓师傅在向她走来。
三人集体沉默了下来,为在成群的邓师傅中找到那位桃李满天下的邓师傅集体冥思苦想。
“啊,我想起来了。”钟知意第一个打破沉默,没说什么就往自己的房间跑,片刻之后又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一张药方和几包草药。
“易军攻城前,有个跟着邓师傅习武的少年脚崴到了,到我这拿点草药。当时刚好缺了一味草药,我便让他留下个地址,等草药到了再通知他过来取。没几日,易军便侵占了令州,少年就没有再过来取药。如果能找到这名少年,兴许就能找到邓师傅。”钟知意喜笑颜开指着药方上一行字,道。
“好主意。”蒋溪看着药方上的详细地址,赞道。“钟大人和钟姑娘现在不便外出,我去找那名少年。姑娘可否告知少年的姓名,或者交给在下一件信物,以便取信于少年。”
“他姓关,名小牛,今年十七岁,来找我拿过几次草药。有个长姐,三年前已经出嫁,育有一女,刚满周岁。现在家里只有他和父母。父亲在酒楼后厨工作,最拿手的菜是虾酱地瓜叶,嗯,他母亲最喜欢吃县衙附近赵二爷家的酸西瓜,所以每次过来拿药,都要顺便买点回去。呃,他有个好朋友大江,两个人都特别喜欢吃烤地瓜,时不时就相约到大江府里去烤地瓜,因为大江府里有个大院子。”钟知意慢慢回忆,将与少年闲聊中知道的事情慢慢整理出来告知蒋溪,又把手中的药方和草药递给蒋溪,“你再把这个药方和草药给他,他应该会相信你。”
“好。”言词证据和物证俱全,蒋溪认为取信关小牛的可能性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