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次日,苏贺年便在县衙收拾出几间干净的厢房供李功远一行入住。入住后,李功远方才得知魏掌柜的手镯被邓自著抢走,大为恼怒,亲自带着邓自著归还手镯,并向魏掌柜致歉。安置妥当后,苏贺年便带着李功远开始熟悉蔗州的政务。
李功远为政一方多年,政务自然是信手拈来,再加上苏贺年倾囊相授,对政务的理解和处理有了更深的认识。而李功远对政务处理的准确高效,也让苏贺年叹为观止。两个县令都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欠缺和不足,也从对方找到一致的为官为民之道,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经常秉烛夜谈。
两名县令都很忙,而促成两名县令一起忙的辛王殿下,最近也没闲着。
“铁先生,我有了一个找西瓜的绝佳主意。”这日,正用着早膳的辛王殿下,突然从青菜瘦肉粥里抬起头,说道。
蒋溪想起那日蔗州百姓热情为他们规划孩子教育的情景,对辛王殿下的‘绝佳主意’表示有些头疼。
“我想请蔗州的说书先生把西瓜跟我说过的话广为传颂,这样西瓜不就知道我在蔗州找她了吗?”辛王殿下将自己的‘绝佳主意’娓娓道来。
蒋溪突然觉得手中香喷喷的茶叶蛋不香了。
“先生觉得这个主意如何?”辛王殿下急切得到蒋溪关于这个‘绝佳主意’的看法。
“殿下思维开阔,所思所想自然妙不可言,但……”蒋溪字字斟酌。
“先生果然也觉得这个主意妙不可言?”辛王殿下打断了蒋溪的斟酌,放下碗筷便往门外跑,“我马上去找说书先生,请先生等我的好消息。”
“但是言可不妙啊。”蒋溪望着言域志在必得的背影,很是惆怅。
西瓜大哥引导蔗州百姓为他们的终身大事劳心费神,估计说书先生会引导蔗州父老乡亲为他们的安享晚年操心。
蒋溪心惊胆战又满怀期待等着说书先生的演出。
到了响午,辛王殿下还没有回客栈。蒋溪不放心,向小二打听蔗州最有名的茶楼,便出门去寻找。
走过几条小巷,便看到一副鬼鬼祟祟模样的辛王殿下正沿着街巷快步行走。蒋溪正要打招呼,辛王殿下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指了指前方,示意蒋溪跟上他。
辛王殿下这是要做贼还是要抓贼?
蒋溪一头雾水,只好蹑手蹑脚跟上辛王殿下。
又走了两个路口,辛王殿下猛地停了下来,蒋溪也赶紧止住脚步。
“言公子这是?”
“前面那个少年,可能认识西瓜。”辛王殿下指着前面一个在临街摊位上买红薯,年约十五六的少年,说道。
“何以见得?”
“方才我请说书先生复述西瓜跟我说过的话,这位少年一直连声叫好,特别像是在给熟识之人捧场。”辛王殿下说出自己做出推断的依据。
听辛王殿下的意思,西瓜应该是个说书,怕说的不好听众寥寥,低下还专门安排个人配合一下?
蒋溪心情有点复杂。
“快,跟上。”
少年买完红薯,朝另一个街区走去,辛王殿下连忙叫上蒋溪一起跟上。
少年最终在一间简陋,甚至有些破陋的民房前停了下来。
“娘,我回来了。”少年边喊着,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娘?”辛王殿下狐疑复述了一下,又自己做出了解释,“可能西瓜是他的长姐?”
“言公子言之有理。”蒋溪讪笑道。
十五六岁的少年,应该没有精力没有兴趣为他们谋划幸福的晚年生活,蒋溪对自己恬静的晚年放下了心,静静站在辛王殿下身侧,观察民房的情况。
“我这就去跟秦员外说,我们就不租用他的田地。”门猛地被打开,少年大声嚷嚷着,从门里面冲了出来。
“富西,不行。”一个透着惊恐的女声从门内传来,一个身着土黄色长裙的少女从门里跑了出来,想追上少年。
少年脚步如飞,少女迈着缓慢细小的步伐,越追距离越远。
言域正要上前截下少年,街道尽头出现几个彪形大汉,拦住了少年的去路。
“去哪发财啊,富少爷。”为首一个大汉伸出手按在少年的肩头上,嬉皮笑脸说道。
“刘洪,你来地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少年甩开大汉的手,气喘吁吁说道。
“哟,富少爷想明白了?想明白就好,租约我都带来了。”大汉讪皮讪脸拍了拍少年的脸,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田契。
“我们今年不租你们的田地。”少年推开租约,声音洪亮说道。
“哟,谁给了你胆子,敢拒租!”大汉双手握住少年的双肩,凶神恶煞道。
“说书先生说了,面对不公,每个人都应当做一个勇敢的反抗者。我是勇敢的富西。”少年抬起头,斩钉截铁道。威武不能屈,少年弱小的身躯在这一刻迸发着巨大的光芒。“说书先生有没有跟你说,螳臂挡车的下场就是死!”大汉猛地一把把少年推倒在地。
“富西。”少女终于赶到,一把抱住倒地的少年。
“富姑娘,令弟说今年不租田地?”大汉对着少女说道。
“租,租,我们租。”少女连声应到,声音里透着一丝惶恐。
“这就对了嘛,还是富姑娘明事理。”大汉笑嘻嘻凑到少女跟前,“富姑娘先把租金交一下?一百两。”
“能不能再缓几日?”少女怯生生道。
“换成别人,那肯定是不行,可是富姑娘嘛,当然可以。只要富姑娘陪大爷玩一会。”大汉淫笑着,伸手要去抓少女的衣袖。
啪,一只男士靴子准确击中大汉的咸猪手。
“离西瓜远一点。”辛王殿下怒发冲冠冲了出来,冲着还没从被靴子袭击中回过神来的大汉的胸口就是一脚。
“吃了豹子胆了!敢踹大爷!给我打。”大汉虽然倒地,但是气焰依旧嚣张,冲着其它的大汉下令殴打言域。
未国皇室一向重视皇子的武学,历来都是聘请最顶尖的武学师傅教授皇子。言域自三岁起,便跟着师傅习武。名师出高徒,言域的身手,即使是行走江湖都能闯出名号,更何况只是对付几个只能欺行霸市的地痞无赖。
没一会功夫,言域便让这群开口闭口都是爷的大汉趴在地上喊爹叫娘。
“西瓜,您没事吧。”言域走到少女跟前,关切问道。
“西瓜?”少女困惑看着言域,“感谢公子相救,可现在不是吃西瓜的时候。公子快点走吧,要是让秦员外知晓此事,公子就麻烦了。”
“只要能找到您,我不怕麻烦。”言域深情款款看着少女,含情脉脉说道。
在辛王殿下深情注视之下,少女柔弱的身躯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合着这不是了路见不平拔靴相助,而是赶走财狼又来了虎豹?
眼见事情开始向着预想之外的方向发展,蒋溪赶紧上前几步,站到辛王殿下与少女的中间位置。
“姑娘别误会,我的朋友只是觉得您很像一个多年未见的好友,所以有些激动,并无恶意。”
“我当然没有恶意。”辛王殿下瞪着大眼睛表示冤屈。
“那当然,言公子古道热肠匡扶正义的拳拳之心世人皆知。”蒋溪赶紧安抚小委屈辛王殿下,又走到倒地的大汉跟前,将辛王殿下遗失的靴子找了回来,“言大侠,您的靴。”
方才情况紧急,周围又没有可以丢掷之物,辛王殿下情急之下,脱下靴子丢掷。但光天化日之下,光着脚总是不雅观,尤其是古道热肠的大侠。
言大侠也明白这个道理,二话不说赶紧接过靴子穿上,以期维护好与西瓜初次相见的美好形象。
“我们是苏净秋的朋友,不是恶人。姑娘是否方便告知此事的来龙去脉,我们想看看是不是能够为姑娘提供一些帮助。”蒋溪走到少女跟前,柔声说道。
女子与女子之间,有种天然的亲和力。即使蒋溪带着面具一身男装,也无法完全掩盖女子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少女羞怯感淡了一些,对蒋溪行了个礼。
“奴家家境贫寒,租不起秦员外的田地。秦员外便安排人过来,要求奴家一家必须租,且租期十年。”
“岂有此理!但凡买卖,必须遵守自愿原则,岂能强买强卖。”蒋溪怒火中烧,又想起一事,“方才他让你们交一百两银子,这是几年几亩地的租金?”
“一年,一亩地。”
“一年,一亩地,一百两银子?!”蒋溪勃然大怒,“这是租田地?这根本就是抢劫。”
“一百两很多吗?”不懂人间疾苦,不识柴米油盐的辛王殿下本着不懂就问的好学态度问道。
“对公子来说,一百两可能只是一件衣裳一顿晚膳。但对普通百姓来说,一百两让三口之家两年衣食无忧。”蒋溪叹了口气,耐心向辛王殿下解释道。
“一亩地有多大?是不是跟皇宫差不多?”好学的辛王殿下不耻下问。
蒋溪:……
蒋溪还没来得及想象住在‘跟一亩地差不多大皇宫之上’未帝的心情,好学的辛王殿下又发出第二个灵魂提问。
“用一百两租地,再用另外一百两购置衣食,这样不行吗?”
看来在辛王殿下心里,银子跟树上长得叶子差不多,不仅管够,采摘还特别容易。
蒋溪放弃解答‘好学生’辛王殿下的提问,转身走到为首的大汉跟前。
“一年,一亩地,一百两银子,秦员外的田地,长地是金子?”
“想当英雄?得罪了秦员外,让你们没法活着走出蔗州。”大汉面目狰狞撂着狠话。
“好了,我知道了,爬起来,带我们去找秦员外赐死。”蒋溪没好气踹了大汉一脚,道。
“公子,不可,秦府很危险。”少女一脸担忧,说道。
“姑娘放心,我们是苏大人的贵客,秦员外不敢对我们怎么样。”蒋溪柔言宽慰少女,“能否麻烦姑娘到府衙一趟,就说铁先生让您过来找苏净秋。请苏姑娘先安排几个衙役到府上保护您和令弟,然后到秦员外府上与我们相会。”
“好,先生一定要小心。”少女感觉蒋溪应该与苏净秋熟识,对她去秦府的安全多了几分信任,少了几分忧虑。
“放心吧。”蒋溪对姑娘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少女如花的脸颊,飞起两朵红云,拉着少年,往府衙的方向跑去。
“不是我们一起去秦府吗?西瓜怎么没有嘱咐我小心?”言域眺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黯然神伤。
蒋溪假装没有听见辛王殿下忧伤的申诉,又踢了大汉一脚,催促他领着他们去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