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调查
（二）
远东，横滨。
这是一座位于远东的港口城市。因为种种原因，于近代被西方国家强行占据并逐渐改造成为脱离远东掌控的飞地。
特殊的地理位置，不同文化间的交相冲突，新旧两种制度的碰撞，种种矛盾最终在这座城市酝酿出了极端的，迫切需要宣泄的仇恨。仇恨与人心私欲缔造了横滨的特色黑暗，也就是层出不穷的各种不法组织。
本日凌晨，一架民用运输机失事，从高空中一头栽进横滨的港湾，掀起这座城市黑暗面的无限涟漪。
运输机属于横滨的不法组织，是portmafia的财产，它本该满载着来自大洋彼岸的货物，稳稳当当停在横滨山区的机场，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支离破碎地飘在海面上。
如此的恶劣事件可不是能够随随便便找个借口遮掩过去的，即便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在横滨的夜晚，但那毕竟是一架飞机的坠落。
作为飞机财产拥有者的portmafia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在警察到来之前尽快勒令下属打捞走某些重要的货物，紧急派遣出负责对外交际的公关官进行临时公关。
有着堪称魔性美貌的portmafia中层奉命出行，他依靠得当的言辞以及支票和珠宝填满某些关键角色的衣袋，终于令横滨的警察们在进行了一番无用调查之后，依旧把事件的收尾包括打捞上来的飞机的残骸移交给原主portmafia。
所以，在太阳跃上天空中央时，在portmafia位于人造树林包围的仓库街据点内，几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正操纵着货运车辆，将被打捞出来的飞机残骸送进某个空空荡荡的巨大仓库当中。这些人都是portmafia的下级成员，此刻隐去了表情，遵从命令无异议地行动着。
能令他们如此服从，原因自然是因为这突发事态实在严重，特别是在当前，横滨各组织互相敌对是现状情形下，无人知晓到底是哪方与portmafia敌对的势力做出如此嚣张，堪称挑衅一般的行径。
必须要尽快地，谨慎地给这次事件一个裁决，以防备节外生枝，正因为考虑到此，很快就会有拿着首领手谕的直属部下前来进行现场调查。
“……没有发现死者吗，还是说尸体未被发现又或者……”指挥现场的mafia成员说到这里的时候略微顿了一下，年长的指挥者露出点为难的神情，他接着说：“总之，尽快将有关这架飞机的一切准确信息传递给我，任何渠道的。”他强调。
负责下达指示指挥者是个上了年纪的有着黑白混杂发色的男性，他带着金边框单片眼镜，身穿黑色的外套和西装都穿得一丝不苟，俨然似一位英伦风的绅士，他便是mafia的元老级成员之一、广津柳浪。
广津从怀中掏出发条式的金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首领的特使马上就要到了，在那之前，让我们先汇总这次损失的具体情形……”
“上午好啊，各位~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在广津说这句话的几乎同一时刻，从仓库的那一端传来了某个人的声音。
循声望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个可被称呼为少年的年轻人。有着一头黑色略蓬乱头发的少年蹲坐在仓库靠近人造树林的那一端，他的额头上绑着白色绷带，绷带蒙住了他的右眼。少年的身上披着相较于他本人过大的黑色长外套，手上则拿着一本包裹着红色封皮的书册。
——属于portmafia现任首领私人所有物的黑色外套，广津想。在portmafia，有引领者给所负责照顾的新人赠送能带在身上的物件的传统。
那便是portmafia首领所派遣的特使，也是跟在他身边将近一年时间，甚至曾是先代首领亡故时遗言见证者的，太宰治。
是以即便内心深处对首领选择这样一个年轻的，甚至算不上portmafia正式成员的少年作为特使的行为存在某种疑虑，广津依旧站直了身体，他与其他在场的黑衣人一起，将手举到胸前，对着少年做出了最恭敬的行礼。
“呜啊，好隆重的礼节，总觉得就这么被委托做任务什么的一定会是非常棘手的事件。”明明长着清秀好看的面容，眼睛却空洞无生气的少年这样说着，他站起来，手中依旧不忘抓着他的那本书，走路走得摇摇晃晃。
“让我来看看，嗯嗯，全都碎成片了，破碎成这样的程度，多半是从几千米的高空坠落下来的，如果从那样的高度摔下来人肯定会瞬间被拍成肉泥，也不知道这种死法到底痛不痛苦——所以，有尸体吗？有目击者目击到降落记录吗，或者其他？”少年围绕着仓库地上那一片片，姑且可以算作是飞机某些部位的残片部分，先是自言自语，而后突然扬声问道。
“不，都没有。”广津柳浪背着手跟在他身后，流畅地回答：“虽然事发是午夜，但在港口附近是有监控摄像的，依据监控的拍摄记录我们并未找到任何关于有人以降落伞逃生的片段，而我们组织的逃亡专家同样用他的异能证实了这一点。”
“唔，是吗？那倒确实是有趣了。”太宰治淡淡地说，他蹲下身，似乎在那些片状物当中专注地翻找着什么：“飞机上会有的，嗯，我是说，飞机的黑匣子呢？”
“……在这里。”广津柳浪一摆手，下属将某个如小箱子一样大小的物件递送到太宰治的面前：那是这架飞机的飞行数据记录仪，即所谓“黑匣子”，理论上是一架飞机最为坚固，最不会被破坏的部分，依照欧洲的标准，其必须保证能够抵受225吨的撞击力，哪怕是1100c高温下受热10小时仍不会受损[1]。
飞行数据记录仪当中储存着这架飞机的飞行以及通讯记录，是人类用以调查飞机事故的重要辅助参考，原本portmafia高层已经做好了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才能从政府那边拿回来的准备——鉴于portmafia当下是不法组织，而飞行记录当中很可能涉及到组织的某些机密，因此会被当做要挟的把柄。
但事实是，这个本该至关重要的物件很轻易就被交换了回来，原因是因为——
“已经损毁了吗？原来如此，看来当时在场的是个非常有礼貌的不速之客呢，也许是个会飞天的小妖精？”看着外壳完好无损，但内里被扭曲成麻花的飞行数据记录仪，太宰治眯了眯眼睛，如是说道。
“太宰先生？”少年突然就得出了这样看似荒谬的结论，广津柳浪显然没能听明白他的思路，出声表示自己的疑惑。
“入侵者应该只有一个，所针对的目标也不是portmafia，而是飞机上的驾驶员或是当时在飞机上的另外的人。”太宰治这么说着他的判断，他指着地面上其中比较大的一块钢板，其上有一块十分奇怪的凹坑，看形状依稀是把手、枪的模样。
“从这个凹坑的形态轮廓判断应该是奥地利的格/洛/克/型/手/枪，我有记得那不是portmafia的通用枪支，除非这飞行员先生自己私底下额外购置，相关记录你们可以去调查一下。以这把/手/枪/不是飞行员所有物这一条思路来类推，它当然属于是当时飞机上的第二人，也就是那个多出来的乘客。”
说到这里，太宰治顿了顿，他低声笑了起来：“看来组织当中的运输线路被人当成是偷渡或是其他一类的便利了呢。”
本该是只有驾驶员一人的飞机上却突然多出了第二人，答案是什么已经无需太宰治进一步是暗示。
明明是宛如说笑一般的语调，广津柳浪却生生打了个激灵，“……万分抱歉！我这就命人去彻查负责这条线路的上下！”
此刻的他已然听明白了导致这次事件的缘由——对方恐怕并非是冲着portmafia而来，而是针对着借由这架飞机作为运输工具，趁机试图进入远东的某个人或者是其所携带的事物，那一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可以明了来历的东西，否则无需占用portmafia的线路。
无论那到底是什么，portmafia在其中被当成是替罪羊已经是当下不争的事实。
这事件亦反映出了当下，组织当中的某些人，对以“私人医生”身份上位的现任首领不满的现状。属于先代首领派系的某些人并不服从现任首领的命令，这是广津柳浪一直知道的，但如果涉及到挑衅乃至叛乱，其中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可偏偏，当下的事件暗示了这一可能。
难怪首领会让这个一直跟在他身边，宛如嫡系一般存在的少年来调查这件事情。
思量清楚前因后果，虽然距离真实真相仍存某些误解，但大部分已然相差无几的广津柳浪看向太宰治时，他的目光当中已然没有了最初的疑惑乃至微妙不满，相反，他对对方充满了深思乃至敬畏，具备聪明大脑者总是值得更加慎重对待的，更何况对方的身后还站着首领。
过于年轻却又过分通透的少年只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思量，不过他同样不想去费心解释。
毕竟从某些程度上而言，他太宰治确实可以算是，与那位首领宛如命运共同体一般的共犯。
“所以说，既然查明了原因，接下来的事情就跟我无关啦，接下来的就让森先生去头疼好啦。”太宰这样愉快笑着，少年仿佛解决了某个难题，表情变得期待起来：“啊，希望他记得兑现给我的承诺。”
被那个无良黑心医生许以“如果你帮我解决了这个事件，就给你配置可以无痛苦死去的药物哦”的承诺，因此拿着“银之神谕”的特权委任状前来调查的太宰这样愉快说道。
“？”不了解前因后果的广津柳浪一头雾水。
“不过，太宰先生。”他又开口，硬着头皮尝试询问：“您又是如何断定，做出那样事件的人……是，会飞的，妖精呢？”
“比喻，那只是一个比喻而已哦，你想想看吧，对方在千米高空抓捕所认定的目标，说明其具备某种能潜入飞机的能力，但那个人却对这架飞机的其他分毫未动，甚至连飞机坠落的地点都选择在了海上而非陆地，确实是非常地懂礼貌不是吗？”太宰治拿着书敲了敲额头，不知为何，他那一瞬的眼神当中流露出某种混杂着憧憬与失落的复杂神情，“推理下来就像是童话书上描写的叽叽喳喳吵闹小妖精一样。”
虽然听到了解释但同时又增添了某些新疑问的广津柳浪：“……？”
此时，坐在法兰西租界当中，手拿手机准备拨号的中原中也，突然狠狠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