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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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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盛的宴会一直持续到申末时分。

    有内侍恭敬地将所有贵宾引入一个表演场,圆形的舞台准备就绪,四周是一座座绡纱飘动的看棚。

    几位王子被安排去了诏主们所在的看棚,在那里,他们见到了新任的姚州都督达奚守珪。

    相互见礼后,大家陆续落座,在新一轮的推杯换盏中观看贺寿表演。

    丰时的兴致很高,不时向达奚守珪介绍有趣的民情,与铭珞、施千望、施戈皮等几位诏王也交谈甚欢。

    王子们坐在主席位的侧后方,他们的眼睛盯着表演场,耳朵却不由自主留意着诏王们的谈话内容。

    说到各诏的织造和铸铁时,达奚守珪忽然道:“我听说有一柄神剑,叫做铎鞘剑,可以调遣不可战胜的望苴神骑军,可以指挥三十七部族的军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几位诏主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妥当。

    靠近主桌的觉凤犹豫了片刻,起身道:“大都督一定知道的,望苴部族已经归顺了我们蒙舍诏,望苴骑军现在是我蒙舍的军队,倒也只是普通骑军,做不到战无不胜。”

    达奚守珪颇为好奇,问道:“那么,这铎鞘剑现在何处?也归蒙舍诏所有了吗?”

    没等觉凤再答,丰时笑道:“那铎鞘剑的确曾是望苴部族调遣军队的信令之物,只是已经不知所踪,至于有没有神力,那就不得而知了。”

    达奚守珪轻笑一声,环顾四周,继续问道:“各位诏主就没有寻过那神剑吗?那样的宝物,你们都不想得到吗?”

    在场的诏王们又是一阵无语,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丰时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望向舞台的眼睛逐渐飘忽。

    施戈皮和矣川识相互对视了几眼,讪笑着准备岔开话题。

    达奚守珪仿佛看不到场面的尴尬,接着道:“据说,铎鞘剑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十三年前,蒙巂诏、石桥诏、施浪诏和浪穹诏,你们几诏围住了无量山,对外只道是狩猎,实际上就是抢夺这柄神剑,以及那笔望苴的宝藏……”

    此言一出,偌大的看棚内陷入沉默,只有舞台上的乐曲声不合时宜地传入。

    多年来,当初参与过无量山那场狩猎的诏主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三缄其口,从不吐露半个字。

    今日达奚守珪不仅穷追不舍,反复提起那柄剑,还如此轻描淡写说出了那场隐秘的往事,这让所有人都十分意外,也非常震惊,目光都投向了丰时和矣川识,看这两位亲身参与过的诏主如何应对。

    丰时状似不经意地瞥了施戈皮和矣川识,见他们都皱着眉,难掩不安,他收回了视线。沉吟片刻才缓缓道:“的确,那时候恰好我们在无量山狩猎,得知山中藏着的望苴人持有此剑,便相约一起围剿,可惜,终是无功而返。我记得大神官罗刹赶来……”

    一个声音打断了丰时:“邓赕诏的罗刹大神官说他占卜到了凶兆,那柄剑被诅咒了,得到者会有灾祸……再后来,施浪诏的诏主白千王果然遇难了……”

    开口的却是矣川识,他面带愠色,迫不及待讲了他认为关键的结局,挑衅地看看施戈皮,又看看丰时。能让甩开自己结亲的这两人难堪,他可不会放过机会,把火引到施千望那边,看他们怎么去堵。

    短短两句话里,说出的内容是大家从不知晓的,就连邓赕诏主铭珞都面露惊异,没料到此事还会牵扯到本诏的前大神官。

    丰时无可奈何,侧身转向施千望,目光里满是遗憾与自责,施千望却只是平静端坐,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其实,之前曾经有过很多次,施千望向丰时询问那场狩猎的详情,丰时都搪塞过去了,如今公然谈论,无论是猎奇还是妄议都难免冒犯到死去的施白千。况且矣川识已经出言不逊,暗指施白千是被那神剑的诅咒所害,这样都没能刺激到施千望,使他起身阻拦这个话题。

    丰时不由得疑惑,眼前这位年轻的诏主竭力克制,不显露内心的情绪,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还是已经放下了查明真相的执念?

    丰时胡思乱想间,就听达奚守珪问道:“如此说来,难道神剑是被施浪诏的前诏主施白千得到,才因此遭遇了灾祸?”

    丰时连忙摆手:“不不不,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施千望此时才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地道:“先父当年去往无量山,并非是去狩猎,也没有与另外几位诏王相约,恰恰相反,几位诏王似乎是知道了先父前往,才紧跟其后。那时是六月,也不是狩猎的季节,所以,就不知道当时几位诏王打猎的收获如何?”

    施千望这是第一次,将这样一个疑问摆在了明面上,而且,如此直截了当。

    在场的人们再一次瞠目结舌。

    达奚守珪对这一幕又意外又满意,似乎还有些期待和兴奋,他看向矣川识,问道:“你们几位诏主围了无量山大片地方,难道真是因为狩猎,后来听说山中有神剑,才去围剿。这样说来,白千王又怎么会因为神剑而死呢?”

    矣川识瞪了不住向他使眼色的施戈皮一眼,高声道:“当时有消息说,望苴人藏身无量山,想将铎鞘剑和财宝交付给施浪诏,从而得以从施浪诏借道逃往吐蕃。”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施戈皮面色铁青,也顾不了许多,亲自手持酒壶起身为矣川识倒酒,借机给他使眼色,让他闭嘴。

    矣川识见状,一脸鄙夷。这些事情隐瞒了十几年,最终又如何呢,也不见他们因此善待自己。如今一吐为快,即便是旧事败露,自己也不是主谋,也不是获利者,有何关系。

    矣川识撇了撇嘴不看施戈皮,仍旧道:“为了不让望苴人逃脱,我们各诏的营地分散开,堵住了所有的要道和山口,但是,施浪诏的白千王已经抢先一步,护住了那些该死的望苴人。”

    “那神剑呢?还有宝藏?是被施白千拿到了吗?”达奚守珪连忙问道。

    矣川识看了施戈皮一眼,又看看施千望,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反正白千王遇难后蒙舍诏立刻封锁了营地,据说什么也没有找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凶手带走了,那些望苴人也都逃了,不知所踪。”

    看棚内一片沉默,丰时和施戈皮齐齐瞪着矣川识,生怕他再说出更不妥的话。

    而不知内情的其他人在震惊之余,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在这个话题被挑起开始,施千琅始终关注着施戈皮的一举一动。

    他已经知道施戈皮在这件事中的作用,就看他要做出何种反应。

    令他意外的是,施戈皮不住地瞄着丰时和矣川识,与他们交换眼色,并且在矣川识说话的时候好几次意图打断。

    难道,这两位诏王与他是同伙?

    他又想起在蒙巂诏时,照原交给自己的那个匣子,心里更满是疑云,不由看向施千望。

    此时,施千望仍旧一脸平静,只是眉头微微蹙起。

    半晌之后,达奚守珪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那位大神官占卜如此灵验,他可有卜卦问问神剑的下落?”

    丰时摇头:“罗刹大神官离开无量山后,对此事再不提及,我曾经为此几次登门拜访,大神官只说一切都是因缘际会。再后来他外出云游,将神官之位传给了赤格大神官,此后再也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神剑会不会就在他手里?”达奚守珪突发奇想问。

    在座的人们故作轻松,都笑了起来。罗刹若真的得到了神剑,有什么必要大神官都不做了,跑去隐匿起来,这个猜想太离谱了。

    施千望思忖片刻道:“那柄神剑或许只是一个幌子,是有人刻意引诱着各诏去无量山,制造了那场刺杀。”

    此语一出,施戈皮为之一懔,刚刚喝入口中的酒差点呛到。

    达奚守珪望了望表情各异的众人,终于打算岔开话题,他举杯向众人示意,待所有人饮了一杯酒,他这才轻咳一声,环视周围。

    “我不久前听到一个消息,说铎鞘剑将要露面,无论这个传言是真是假,希望各位都警觉一些,如果得到了神剑,或者有了什么线索,希望即刻交到都督府来,切不能因贪欲引来祸端。那剑毕竟是一个兵符信令,哪个诏拿着都不妥当。”

    一番话不等众人回味过来,他就哈哈笑着,又道:“至于那场围猎,是针对望苴人也好,是为了神剑和财宝也罢,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了,我们应该反思的是自己的立场和行为。比如邓赕诏和蒙舍诏,就没有去参与这些事,不仅如此,邓赕诏的罗刹大神官还亲自前去制止,蒙舍诏也劝降了大多数的望苴人,这才是一地大诏的担当啊,各位应该以此为鉴。”

    这些意味不明的话不轻不重,可以感觉到这位新都督对很多情况都了解过,而且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

    舞台上轻歌曼舞,看棚里却陷入了沉寂,诚禹望了望铭洛,突然有些坐不住了,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所有诏国都将陷入其中的大危险,他迫不及待想要赶紧提醒珞典。

    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再是清晰的线索和细节,即便被人知道并记住,经过时间冲刷后,就变得模糊了,哪怕只是短短的十几年,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在每个当事人记忆里也都不一样了。

    在寿宴的当日回忆起这段经历,丰时满心感慨,幸好当时自己只是围堵,并没有深入杀戮场,无论对施浪诏还是望苴人,都没有亲手结仇。

    或许正因为如此,上天才宽赦,让自己福寿绵长吧。

    就在丰时心里百转千回时,达奚守珪却在一旁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众人。

    他对今天借铎鞘剑敲打了各诏很满意,同时也暗自思量,那柄神剑如果真的出现,这一团和气的苍洱之地,必将掀起风浪。

    达奚家族来自鲜卑拓跋部,历代都是朝廷倚重的显赫世家,达奚守珪此次从西北调任姚州都督,也很想有一番大作为。

    就算不能让这个地方铁板一块效忠大唐,也得让这帮人有个明确态度,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想亲近大唐就亲近大唐,想投靠吐蕃就投靠吐蕃,首鼠两端,反复无常。

    他的这个想法也得到了领任剑南节度使的李清支持,要知道,寿王李清可是正得圣宠的皇子,如果能达成苍洱地区长治久安的目的,简直不敢想自己的官运将亨通成什么样。

    热闹喧腾的庆寿宴会持续到了日暮时分,一众宾客都酒酣耳热时,才结束了散去。

    宫外却仍旧狂欢不止,到处是高大的火炬,民众围在火炬周围歌舞正欢。披红带彩的羊车满城派送寿饼,时不时就有赞颂贺寿的声音响起。

    施千琅坐在马车内调整着气息,努力将周围的声音和气味隔绝屏蔽。

    他感觉累极了。身体的疲惫之外,还有一份焦虑从心底升腾。

    在样备城的宫内,照原王交给他的那张羊皮,据说就是铎鞘剑藏匿的位置图,而那剑是怎么离开的无量山?与自己的父母又有什么关联?

    照原曾交代说让原罗去找罗刹大神官,这位罗刹大神官又与这一切有什么联系?

    自己知道的信息模模糊糊意味不明,应该怎么对兄长说清楚呢?

    作为一诏之主,兄长要顾忌方方面面,很可能就畏首畏尾了,而且,也不清楚兄长与这位叔父的感情如何,施千琅不想无端被亲情牵绊住了。

    无论如何,再了解一些情况,稳妥地做好准备,他一定要狠狠还击。

    晃动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帘子掀开,施千琅踩着脚蹬下了车,他在青石板上站定,望着前面缓步进入院门的祖母、妹妹和兄嫂,又看了看四周肃立的侍卫,忽然感觉无比安适。

    胀圆的月亮从云层后探出,明朗的月光笼罩在脸上,施千琅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看到了环伺的豺狼,而且不知道哪天自己就魂飞魄散,那么,没有什么是不能豁出去的,他微笑着对自己说:一定要狠狠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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