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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看一场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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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秧祭的宴会冗长无比,从午后持续到了黄昏,直到皮逻阁和宾客们都酩酊大醉才散场。

    珞典并未多饮,却也有些微醺。他慢慢踱步走出高大的宫殿,站在廊下望着渐渐失去光彩的天幕,深深吸了口气。

    “世子殿下,借一步说话。”阿依扎走过来干脆地说道。

    珞典点点头,随着阿依扎踏上大殿一侧的回廊,两人的护卫和内侍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地站到附近。

    “施千琅殿下是个怎样的人?”扫了一眼周围没有闲杂之人,阿依扎开门见山地发问。

    陆仙翁不久前派了人来,详细告知阿依扎,她救下的那个少年原来是施浪诏的王子施千琅,震惊之余,阿依扎对发生在大厘城的种种事情,有了更加不祥的预感。

    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搅动风云,看不清那只手从何处伸来,无法判断风暴的来源和目标,这太令人不安了。

    珞典明显对这个问题有些惊讶,但是,他并不想深究,阿依扎公主这样问自己,一定是有必要的原因。

    “千琅那个人啊,我与他往来不多,只是觉得他对权谋没有兴趣,想靠着兄长一世无忧,所以他很自在,喜欢骑马、射箭、凫水,喜欢探究稀奇古怪的事情……他人还不错。”

    珞典边说边打量阿依扎,一位待嫁的公主了解未娶的王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是两家有意结亲?如果蒙舍诏和施浪诏这一代又缔结姻缘,对邓赕诏而言是福是祸呢?

    阿依扎低头听着珞典的介绍,沉吟片刻,把发生在倚红阁的事情说了,又将两位诏主遇刺后,自己调查到的情况毫无保留和盘托出。

    珞典听完高高地挑起了眉:“这是有人故意要让几诏生出嫌隙啊。浪穹诏、邓赕诏、蒙舍诏、施浪诏,甚至越析诏都不放过。”

    “越析诏的于赠王子有可能只是巧合介入,但是施千琅王子为何前往倚红阁呢?如果能够知道缘由,或许会有线索追查到幕后挑事之人。”阿依扎语气中带着遗憾。

    “可以去问一问他,千琅的脾气干脆直接,肯定不会隐瞒的。”

    “之前我问过了,他说不记得……他其实是中毒后忘了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份。”

    “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珞典很是惊讶。

    “是啊,获救后他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一直就在陆仙翁身边,还是他的座骑发现了他,不过,那匹马找到他以后也不认他,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那匹黑风吗?那是一匹罕有的灵性十足的马,黑风不认他,该不会是大家认错了人吧?”

    “殿下说笑了,认错人是不可能的,就是可惜线索断了。”

    两人看向暗下去的天际,好半天没有再说话。

    “公主被接回蒙舍诏时,诚禹……诚禹郎有多大?”珞典声音低缓,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阿依扎有点意外,认真想了想:“那年我十二岁,诚禹十三岁。”

    “幸好……幸好有公主护着他。”珞典想着年纪小却没人惹得起的阿依扎,成为不受约束的诚禹的依靠,两个小人儿睥睨天下……

    这画面,让珞典的心里暖暖地生出了羡慕。

    被人羡慕着的诚禹,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自从进入浪穹诏的地界后,山势越来越高,崇山峻岭之间的狭小平坝里偶有村落,也大多茅舍低矮,人口也不多。

    道路也更为蜿蜒崎岖,尽管没有再下雨了,雨后的路面仍旧泥泞湿滑,仪仗和护卫只能单列行进,马车也得放慢速度,前进得十分缓慢,跋涉了一整天,直到日暮后,各诏贺寿的队伍才总算抵达了浪穹城。

    渐浓的夜色中看不清楚这座大城,群山环绕之间的一片灯火,带来的温暖瞬间舒解了倦意。

    时铎王子早已迎出城外,吩咐着礼曹的官员们,将各诏的队伍悉数迎进城中安顿好。

    连日赶路的贵宾们也顾不上再礼节寒暄,匆匆进入各自的驿馆,洗浴后,简单吃了点东西,就都休息了。

    施千琅浑身酸疼,在马背上走了一天,他的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躺下后更是辗转难眠。

    睡不着就容易胡思乱想,施千琅不知不觉把在宏圭山第一次上马开始,直到回梅城的经历一点点回想了一遍,黑暗中他轻声笑了,记忆储备不多,想一遍很容易啊。

    脑海中这短短的一段历程,几乎每一幕都有于赠的身影。

    那个长手长脚的少年,长长睫毛下的大眼睛闪烁光辉,或蹙眉无辜的样子,或喜笑颜开的样子,或絮絮叨叨兴奋的样子,都让施千琅想起就要笑出来。

    幸亏有他陪自己走了这一路!从启程前往浪穹诏开始,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甚至吃到什么,都特别希望与他分享,还不时设想着他如果也在,会是怎样的……

    施千琅忽然非常想念于赠,此刻他应该还没有回到宾居城吧,他还好吗?

    星光穿不透这方的乌云,却在苍穹下的另外一隅,俯视着山野间的一点火光。

    黑沉沉的山林中间,那点篝火忽明忽暗,火光中的少年紧紧抿着唇,浓眉下的大眼睛微微眯起,那是也正在回忆着宏圭山的于赠。

    他的眼前出现了终于再见到的施千琅,明亮的眼睛圆圆瞪着,直愣愣盯着自己,就像一只猫咪……

    是走失后再次被自己找到的猫咪……是找到的吗?还是巧遇……不管了,这个不重要,就算巧遇也是命运的安排。

    于赠的思绪片刻间跑了很多地方,原本瘪着的嘴慢慢咧开来,抑制不住地笑了,旋即又轻轻叹了一声。

    “李大彪,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去梅城?”

    李大彪缩在毡子里,迷迷瞪瞪间咕哝道:“去梅城?好的,遵命……”

    曾三在一边瞥了眼李大彪,然后笑道:“少主才离开不久,怎么就又想着要去了?不过,梅城确实漂亮,咱们宾居城那几株木棉开花也很好看,就是少了点,如果种上成片的木棉树,那也会很壮观的。”

    “接待大唐来使是几月?五月?六月?不会是七月吧?现在才四月,还要等好久啊,所以,我们要不然请他到宾居城做客吧……我们全家的生辰怎么都在下半年呢?还有什么宴请的理由呢?”

    “夏天很快就到了。”

    “宾居城距离梅城真是太远了……”

    “……”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有一搭,各自说着各自的话,声音渐渐隐没在浓浓夜色里……

    鸡鸣声打破了宁静,远远近近接连不断的鸡鸣将施千琅唤醒,他洗漱完换了衣服,伸展着酸痛的手臂,活动了同样酸疼的双腿,踱出房门。

    秋幺环抱着大刀,立刻跟上前,能武也疾步过来,施千琅回身对他吩咐:“等会儿你去禀报一下诏主和太夫人,就说我出去外面走走。”

    能武迟疑了片刻,提醒道:“巳正时分宫里要摆接风宴,少主不能误了。”

    “知道了,还有两个多时辰呢,来得及,我就在城里四处看看。”施千琅说着,缓缓出了院子。

    晨曦初露,雨后的山间雾气蒸腾。

    朦胧的山间大城里,浓重的黑色木楼鳞次栉比,浓重的绿色树木遮天蔽日,浓重的白色云雾萦绕飘荡,鸡鸣四起,耕牛哞哞,街道上人声渐起,整座城在春天的寒意中,热烈地苏醒过来。

    施千琅信步而行,不时停下看一看,秋幺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刚走过一条街,远远看到急匆匆的觉凤和一脸无奈的诚禹。

    觉凤也瞧见了施千琅,老远就笑着对他挥手,施千琅停下脚步,蹙起了眉头,这家伙怎么回事,看样子是有意找过来的,他想干嘛?

    疑问还没捋顺,觉凤已经来到近前,施千琅忍不住劈头就问:“这么早,你难道就来找我了?”

    觉凤笑嘻嘻道:“昨天路窄,我们两诏的队伍相距太远了,一直没机会打招呼,今日自然要去拜望……”

    看到施千琅面色微变,他笑意更浓:“跟你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大清早登门,不过,现在正巧遇到了,那就一起看热闹去吧。”

    说完不等施千琅答应,上前拖着他就走。

    施千琅疑惑地望向诚禹,诚禹耸了耸肩:“你别看我,我也是被兄长拉出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觉凤哈哈笑道:“你们别管了,看了再说吧,保证精彩。这也是巧了,我刚出门就遇上了时铎的那个亲卫,他着急冒火地跑,我拦下他一问,原来还有这个热闹可以看……”

    他紧抓着施千琅的手臂边说边走,突然又顿了顿:“哎,说起来石和诏的施戈皮王是你的叔父呀,这件事你更要去看看了。”

    石和诏、施戈皮……这短短几个字像是刺进施千琅的耳中,他的心猛然一缩,这位叔父,终于要与他面对面了吗?

    来到石和诏贵宾居住的驿馆门口,满脸焦急的施皮烈正奔出来,他一见到施千琅就惊喜地叫道:“千琅兄你来了,太好了,快来帮忙……真是没见过这样混账的人……”

    顾不上多解释,施皮烈拉着施千琅就往大门里走,这时才注意到施千琅身旁的另外两人。

    之前在大厘城的迎春宴上他认识了诚禹,与觉凤还未曾见过面,施千琅简短为他们相互介绍了一下。

    施皮烈连忙见礼后,就焦急地将几人往里面引,边走边道:“你们来得正好,也不怕你们笑话,快去评评理,真的是遇到了鬼了……”

    他前言不搭后语,始终没有讲明白是遇到了什么怪事,好在院子不大,穿过二门后就听见了争执声。

    又上了一段石阶,绕过影壁,一眼看到正堂的大门敞开,一位削瘦的中年妇人正在与一名年轻男子说着什么,旁边的仆妇和内侍都手足无措,那男子身侧也站立着几名虎视眈眈的护卫,双方剑拔弩张。

    那妇人看到施皮烈带了人来,连忙起身迎出来,她是施戈皮的王妃石青夫人。

    施皮烈给众人做了介绍,石青夫人顾不得寒暄,又羞又忿地道:“几位帮着劝劝吧……实在是……”

    随即她又转向施皮烈:“你阿爹呢,怎么他没有回来?”

    “我刚出门就遇到了千琅兄,之前派去的人应该到达祖母处了,阿爹恐怕差不多快回来了。”

    见施千琅面露疑惑,施戈皮解释道:“我阿爹昨晚听说你们到了,过去向祖母问安,就歇在了祖母处,今早事情突然,刚刚才差了人去接他。”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正堂内的那名男子起身出来,坦然淡定地与众人见礼,却是石桥诏的赵固王子。

    除了诚禹见过他一面,觉凤和施千琅与他都相互不认识,少不得又是一番介绍,然后大家一起进入厅堂落座。

    觉凤轻咳一声问道:“大早上的,太阳都还没有出来呢,你们这是在闹的什么?”

    赵固立刻道:“正好几位王子前来,一起做个见证,石和诏荞伊公主明明与我有约在先,却又要与时铎郎订婚,这是什么道理?”

    石青夫人急得跺脚:“哪有这样的事啊,去年赵固郎来参加我诏的迎春宴,可能也就是那时候见过荞伊一面,怎么能够谈到有约呢?”

    赵固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举到石青夫人眼前:“请夫人看清楚,这是不是荞伊公主亲手绣制的荷包?这就是她赠与我的信物。”

    那藕荷色的荷包像块烫手的火炭,石青夫人的手才碰到就缩回,难以置信地回头向身后的屏风道:“荞伊,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口吻严厉,脸上更是已经不见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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