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白羽军
回到梅城还只是一天，一切都才刚刚开始，秋幺怎么就惹事了？
施千琅心里着急，来不及仔细询问能武，催促着让他引路，急急地赶往演武场。
演武场在城外，能武带着施千琅出了西侧的宫门，能文和几名护卫已经牵了马在宫门外候着了，一行人上马后驰入一条偏僻的巷子，从位于山腰的西城门出城，绕着蜿蜒的山路疾驰向下。
能武纵马紧跟在施千琅的身侧，断断续续讲述着大概原委。
原来，一大早秋幺随护卫们去演武场训练，恰好遇到了白羽军也在操演，不知道怎么就杠上了，双方还动了手，现在是什么情况能武也不知道了。
想到秋幺那个单纯又莽撞的样子，施千琅不由得一阵懊悔，早知道应该多叮嘱他几句，甚至还应该安排人教一教他，或者约束着他。现在是既怕他惹出事来，又担心他会吃亏。
演武场并不算远，几匹马奔下山后，远远就见梅林间一大块平坦的场地，那里就是梅城驻军和王宫卫队的训练场了。
在大片梅林的掩映中，影影绰绰有很多的军士在操演，一时间也看不清楚秋幺在何处。
奔到演武场外，施千琅下了马，场边早有军士迎过来，将施千琅带入场中。
没走几步，施千琅就看到场边的一个石台上，于赠正抱着手饶有兴致地看向场内。他见到施千琅走来，忙笑着招手。
看到于赠轻松的笑脸，施千琅松了口气，怎么自己居然没有想到，早上于赠也说过要来演武场的，有他在，秋幺又怎么会惹出大事来。而且，现在于赠都还这样轻松地看热闹，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施千琅走上那个石台，边向场内张望边问于赠：“秋幺呢？他做什么了？”
于赠好像没有听到施千琅的提问，他指向不远处一片雪白的所在，语带钦佩地赞叹：“真不愧是白羽军啊！阿琅你看那边，那就是你们施浪诏的骄傲，是与梅林齐名的，代表着施浪诏的——白羽军。”
施千琅顺着于赠手指的方向定睛望去，在演武场中，赤红的沙地上，站立着一群白袍军士，他们身着雪白的袍子和战靴，明光甲闪烁着银光，头盔顶端还有一丛白色的鹰羽，通体白出一片耀眼的光辉。
在场边还有一排雪白的战马安静站立，更为他们增加了气势。
此时，那一列列白袍军士都□□在手，随着号令旗帜整齐击杀，银亮的锋芒闪动，嘹亮的呼喝声回荡，阵阵威压席卷全场。
宝蓝色的天空下，粉红的梅花林中，这一团雪白仿佛是片轻盈的云朵，又蕴藏了雷霆万钧，施千琅不由得心潮起伏，由衷赞叹。
于赠见施千琅面露惊喜，又感慨道：“我早就听闻白羽军犹如天兵神将，是精锐中的精锐，杀伐果决，迅捷如风。而且，阿琅你知道他们为何身着白色吗？据说是为了显示厮杀后不沾一滴血迹的迅猛，这得有多自信啊，简直是嚣张的白色鬼魅！今日亲眼见到，真是名不虚传！”
施千琅笑着点头道：“确实很有些傲然的风骨……”他又环顾四周，“秋幺呢？能武说他招惹了白羽军，那是怎么怎么回事？”
于赠抚掌笑了，转头指向身后一处道：“那不是他吗，那小子可真是个人物呢。”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另有一群白羽军的军士，在那雪白的中心，一个黑色的身影正与一名白衣军士交手，那正是秋幺。
周围的白衣军士都笑嘻嘻看着他，大声呼喝助威，另一群黑衣护卫都神色凝重，满脸担忧地大声劝阻，又不敢上前拉开。
施千琅转身就要向那边过去，于赠拉住了他，笑道：“你先别着急啊，就让他们斗一斗嘛。秋幺大大咧咧口无遮拦，居然说是因为二十年没有发生过战事，白羽军没机会厮杀，所以他们才敢穿白色，他还叫嚣今天要让他们的身上沾染点颜色，人家当然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了，咱们都先别管他，让家伙吃点苦头。”
于赠乐不可支看热闹，他并不担心秋幺吃亏，大家都知道秋幺是施千琅的侍卫，下手自然有分寸。他也不信白羽军会不敌秋幺，他就是想看越析诏粗糙的勇士与仙子般的白羽军交手，看看他们各自是什么水准，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呀。
施千琅一听头都大了，瞪了于赠一眼，急忙跳下石台冲过去。
一片雪白中，秋幺像是一只黑色的秃鹫，腾挪跳跃，狠命挥舞着那柄笨重的铡刀片，却怎么也碰不到与他交手的军士，反而不时被踢打到。
没等施千琅靠近，紧随在施千琅身边的护卫就大喊：“住手！住手！少主来了！”
那白衣军士立刻飞身跳出圈外，秋幺也喘着粗气停了手，将铡刀片狠狠扎入地下，双手杵着，对着施千琅咧嘴笑了。他的黑色衣袍上满是泥土，还有好几个脚印，看上去却非常开心。
在场的护卫和军士们见到施千琅过来，立刻列队站好，一齐行礼。白羽军的一名统领恭敬地笑着道：“少主的这名侍卫很不错呀，我们十几个人轮番与他交手，车轮战也未能打败他。”
秋幺听他这样说，拍了拍身上的土，瞪圆了眼睛道：“这位统领不是在说笑吧，你们身上全都一尘不染，我才是疲于应付，你们真的没有故意手下留情吗？”
所有人都哈哈笑了，与他交过手的军士们连声表示确实尽了全力，彼此势均力敌，秋幺这才哈哈大笑起来，开心得像个孩子般，不住地拱手对白羽军的军士们致谢。
那群丰神俊朗的军士们也都笑着对他打趣：“你就是武器难看了点，其他都很强。”
“其实如果比试摔跤，我们未必能赢你。”
“那么看不顺眼我们的白袍，干脆央求少主，加入我们得了……”
“……”
施千琅也笑了，成片白色的衣袍在正午的阳光下炫得他有些恍惚，那一张张年轻明朗的笑脸，一个个洒脱俊逸的身姿，就像周围落霞般的梅花，美好与力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焕发出蓬勃生机。
这一幕深深镌刻在施千琅的脑海中，以至于很多年后，为了维护这份纯洁与美好，他和白羽军都不惜豁出一切……
于赠见施千琅愣了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对那名统领道：“白羽军果然名不虚传啊，这份洒脱大气也令在下十分佩服。”
那统领看向于赠眼睛一亮，忙施礼道：“属下也久闻越析诏于赠殿下的大名，早就听说于赠殿下马术和箭术的功夫都很了得，今日能不能为我们演示一番？”
他身后的军士们也都笑着向于赠行礼，一齐央着他露一手。
于赠侧头看着施千琅，大眼睛忽闪着，满眼热切，施千琅笑了，点点头道：“既然大家都想一睹你的风采，阿赠就为大家展示一下吧，你的功夫我都没有见过呢。”
于赠挑了挑眉，活动着身体道：“实战我可能不行，演武场上玩闹表演那就在行了，我就在各位高手面前卖弄一下吧。”
说话间已经有军士牵马过来，于赠向那统领借了一副银光羽箭，那是白羽军专用的弓箭，精钢锻造的弓身莹白闪亮，箭矢小巧，白色的箭杆白色的羽翎，一件武器精美异常，惹得于赠端详了片刻才拿着跃上马背。
众人都退开到场地的一端，相距三十几丈远的另一端也放置好了新的标靶，于赠任由坐骑原地踱步，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下靶子上那个小小的黑点，然后打马上前，从那标靶前经过，又折身返回。
当马急驶接近施千琅他们一群人所在位置时，于赠举弓搭箭转回身去，以极快的速度射出几支羽箭，在经过施千琅面前时，他又一次次拉弓放箭，射空了箭囊中所有的箭矢。
标靶太远，人们都看不出箭矢中靶的情况，但是于赠稳健的马上控制力，以及潇洒自如拉弓击发已经迎来一片喝彩。军士们想到他只有十四岁，分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更是由衷赞叹。
于赠持弓挥手致意，笑容灿烂，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场地的另一端，两名兵卒端着标靶飞跑过来，白色的羽箭在靶子上晃动。施千琅身侧的一名军士大声询问：“有几支中了靶心？”
兵卒答道：“靶心没中……不过……”
听到说没中，人群里一阵骚动，随即有人道：“在这样远的距离，从飞奔的马背上回身射箭，这是非常不易的，能够上靶已经十分厉害了，况且银光弓太硬，初次使用不习惯也很正常……”
周围的军士们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于赠殿下小小年纪能骑射纯熟，很不简单啊！”
于赠听了，笑着对施千琅眨了眨眼睛。
少顷，那两名兵卒奔到了近前，面向众人举起标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瞬间停滞了，片刻沉默后，惊叹和喝彩声轰然响起。
只见在那标靶上，羽箭一支挨着一支钉在圆形的靶心周边，错落有致，均匀有序，白色的羽翎随风轻轻抖动，正面看去，居然是一个梅花的图案。
见大家看出了自己的巧妙心思，于赠骄傲地仰起头，对施千琅抬了抬下巴，做出无比得意的表情。
施千琅没想到他露了这样一手，也赞许地点头，对于赠笑着抱拳，表示钦佩。
秋幺环顾着周围赞叹不已的人们，见大家都在夸奖于赠，心情十分复杂，他挤到施千琅身后，无比骄傲地大声道：“我家主人也是天神一般，技艺也是超凡的。”
经他这么一说，立刻有军士对施千琅道：“我们早就听说少主武艺超群，能不能也展示一下？”
话音刚落，附和声四起。于赠连忙跳下马来，冲到施千琅身前对众人摆手：“不行不行，今天的风头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抢了去！”
秋幺愕然道：“殿下你怎么能这样，我家主人也身怀绝技，那剑法幻化无形，你是他的朋友，怎么可以挡着不准他展示呢？”
于赠对秋幺挥着手：“你少废话！”
他又对四周的军士们道：“你们速速训练去吧，心里记着我的精伦绝技就是了，不准再有人跟我抢风头。”
说完也不管众人的哄笑，拉着施千琅就往演武场外走。
秋幺紧跟在他们身后，不满地低声嘀咕：“殿下真是的……我家主人更厉害……”
于赠回头瞪了他一眼，威胁道：“我当然知道你家主人更厉害，但是现在不是展示的时候，你要再废话，上好的宝刀可就别想要了。”
能武见秋幺梗着脖子还要犟嘴，连忙拉住他退后几步。
走出了演武场，施千琅忍不住笑道：“什么怕我抢风头，阿赠你这是担心我出丑吧，不愿意大家知道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身。”
于赠拉着施千琅的胳膊不放开，拖着他往前走，闷声道：“你别瞎说，你只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你该去服药了……好好服药，你能恢复的！”
“阿赠，真没想到你有这样的技能，可以用箭矢射出图案，这可比命中靶心难多了。”
“这算什么呀，纯粹是每天练习太枯燥了，找乐子而已，我师父说这种雕虫小技不值得炫耀，他今天要是看到了，肯定撅着胡子说我孟浪、狂妄、有失风度……”
于赠又想到了什么，笑起来：“我叔父就不一样了，我只要不脱靶，他就夸奖了，他说我不需要下场征战，有点能自保的小手段就行了，可能是因为父亲的伤吧，叔父逮着机会就要强调：努力练习，做到自保……”
他拉拉杂杂说着，阳光下微微泛红的脸上满是天真的笑容。
施千琅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呼吸也随之一滞，那个梦境直扑而来，横刀立马血污满身的于赠，那样清晰的画面，瞬间叠加在眼前。
施千琅长出一口气，揽住了于赠的肩头，轻轻捏了捏，语气坚定地对他说：“你叔父说得没错，你绝对不需要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