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沈棠悄悄向黎景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不过显然对于黎景言来说,这示意没有半分威慑力。
不过他还是很给自己经纪人面子,闭嘴了。但是安童绷不住了,其实看见黎景言在包厢外面的那一刻,安童心态就崩了,更何况现在,黎景言已经明着怼他了。
“我……我……周总……棠姐,我有……我有东西落在公司,我回去拿……我先走了……”安童说完转身就跑了,连头也没敢回。
江小杉打量了一下在坐的几人,气定神闲地留下一句:
“我也走了啊,没开车,等着蹭车呢。”
言罢,她轻轻拍了拍沈棠的肩膀,交换了个小姐妹间下次见的眼神,跟着安童走了。
帝都深秋的风,在喧嚣热闹车水马龙的夜晚,依旧显得萧瑟。火锅店所在的这片商圈对面,就是林立的几栋高层写字楼。安童和黎景言的经纪公司,确切地说,是黎景言的前经纪公司了,就在其中一栋的二十层。
安童跑到广场上的时候,北风呼啸着灌进了外套。
“小童!”江小杉在后面追了上来,“我跟你一块去吧。”
安童仿佛依旧做贼心虚般,弱弱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她其实挺想打车回家的,但安童这个状态,身边又没工作人员跟着,她还是打定主意跟他去公司看看,刚才在包厢内他就提了,确实打算趁着夜晚员工都下班了,去公司一趟拿些个人物品。
江小杉几乎可以确定,安童这是跟经纪公司的高层闹掰了。而他经纪公司的高层都有谁,说白了,那就是黎景言的老爸和后妈一家子!
随着叮咚轻响,电梯停在了写字楼的20层,她跟着安童一块下了电梯,果然公司前台的玻璃门里漆黑一片,连logo的壁灯都关了,只剩下电梯间的灯火通明。
安童用指纹打开了自动门,还礼貌地请她先进。她看着安童驾轻就熟地打开走廊的灯,熟悉的装修和氛围一下子映入眼帘。
这是黎景言呆了十年的地方,她来过这里谈过他的合作,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跟着安童刚绕过走廊转角,忽然间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是从最里面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出来的。
安童吓了一跳,后退了一大步,后背已经靠上了墙壁,望着面前的年轻男人,机械般地叫了声:“赵、赵总好……”
但是语气和目光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一点也不像他平时和领导或前辈打招呼的乖巧样子。
谁也没想到这个时间还能在公司里遇见人。
江小杉抬眸去看面前的男人,二十几岁的样貌,一米八几的身高,穿着身大品牌但款式低调的休闲运动套装,不算英俊,但是五官端正,高大挺拔。
江小杉认识他,确切的说,不算认识,只是从前跟着周一笑谈合作的时候,以及在一些业内聚会的场合见到过。他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也是大老板赵女士的亲弟弟。
而那位公司的一把手赵女士,也就是黎景言他爸当年出轨的情人,当然,现在已经是黎景言名正言顺的继母了。
“赵总好。”她落落大方地向这位黎景言的继舅舅,礼貌地问了声好。
“赵总,这位是我这次拍戏的制片人江总。”
安童依旧面无表情地介绍着,仿佛还没从被黎景言怼了的情绪中缓过神儿来,神情麻木得一点也不像他平时活泼开朗的样子。
“是江总啊,久仰久仰,您好您好您好……”
江小杉也没想到这位赵总,没有丝毫总经理的架子,十分礼貌谦卑地向她弯腰问好,一点也看不出跟安童和黎景言,有着什么工作纠纷以及家庭纠纷的样子,问候罢还特意向安童吩咐了句:
“小童啊,你招待好江总啊,我赶着去个局,那个……饮料机你会用吧,冰箱里有零食……”
这位看上去一表人才衣冠楚楚的赵总,匆匆交代完,还再次赔笑着向江小杉连连致意,才礼貌地离开。
江小杉觉得哪里透着奇怪,黎景言的这位继舅舅,公众场合露面不多,不如他继母以女强人的形象,在这个行业里名声显赫。
听说这位小舅舅,前些年里也在公司里当练习生,确切的说,还算是黎景言和安童的师兄,不过许是后来人家姐姐逐渐掌权,弟弟也不用再继续当练习生了,而是一跃而上成了老板。
不过这位小舅舅在行业里非常低调,没听说他与黎景言有过什么交集,仿佛黎景言的世界里,从来就不存在这么一个人。
送走了这位赵总,安童很快拐进一间录音棚,还特意招呼江小杉进来,而后把门关上,对于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总,没再多提一句,看起来似乎挺怕他的。
江小杉也习惯了,安童谁都怕,怕公司高层,怕黎景言,连周一笑都怕。
录音棚里很干净,几个简洁的柜子,专辑、写真、周边等一些小物件,安然有序地摆放在抽屉里,外面除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什么都没有。
安童像是怕翻乱一样,一个一个地将抽屉打开,翻找一遍后又将物品一样样放回原处,连拿出来的顺序和角度都没有记错。
“这是黎景言的录音棚。”
他忽然间开口,却没抬头,手里继续忙活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江小杉在说:
“我找一张组合出道那一年的专辑,我们的每一张专辑我都有收藏,只差那一张,应该他这里有,他离开公司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拿……”
江小杉静静地环顾四周,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黎景言的录音棚,有点出乎意料的简单整齐,整齐得她甚至觉得这不像是一个年轻男生的房间。
一间录音棚一个舞蹈教室,是黎景言生活的全部。
其实录音棚里的东西很少,可安童似乎有强迫症一般,非要把动过的每一样物品,一丁点误差也没有地放回原位。
江小杉等他的时候,周一笑的电话打来了,电话里杂音有点大,还能听见背景音里传来的北风呼啸声:
“杉子啊,你们还在安童公司吗?黎景言跑不见了,电话微信也不接,我和沈棠出来找来了,可能他去公司找你们了,你们留意下啊!”
接了电话,她就从录音棚里出来了。黎景言不见了?一个大制片一个大经纪盯着一个小艺人,都能把艺人搞丢了,她也是服了。
公司走廊里一半的灯被安童刚才打开了,另一半没有开,她不熟悉环境,也没找着墙壁上灯的开关,就这么在半明半暗的走廊里穿行,她不知道黎景言会不会来这里,现在小男生的心思,她越来越猜不透了。
她还是给黎景言拨了个微信电话,不过没有人接,但黑暗之中传来轻微的手机振动声。
“黎景言!”她喊了一声,没有回应,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回响。
她沿着手机震动声一点一点地辨别方向,那声音像是萤火一般,在越来越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深处,听起来近在咫尺,却又遥远得渺茫。
渐渐地,她循声来到走廊尽头的那间舞蹈教室,教室里黑着灯,透过窗帘缝隙洒进的一丝月光,隐约能看到那一整面墙镜子底下的地板上,蜷缩着一个人影。
“黎景言?……是你么?”
她试探着轻轻叫了一声,对方没有回应,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了,在墙壁上摸索着电灯的开关。
屋子里光线太暗,即便她十分小心了,还是不经意间碰倒了个窗台上的花瓶,玻璃碎片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好不容易才摸到开关,把灯打开了。
空旷舞蹈教室的角落,黎景言果然双臂抱膝坐在地板上,他依旧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将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里。
“别过来!”
微微抬头看见她的身影,他小声说着话,声音里却带着一丝颤抖,浑然不像刚才还在饭桌上霸气怼人的小男生。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这公司的走廊是个环形,她觉得可能是她和安童在跟赵总说话的时候,他从走廊的另一侧跑进来的。
“你……不舒服么?”
她站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住脚步,看见他微微抬起的脸颊和目光,苍白而带着难以名状的惊恐。
“别过来……”
他又说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更小了,尾音染上了更加明显的痛苦,在如同白昼的日光灯照射下,指尖也微微颤抖,不知道是由于怕还是冷。
她脑海中回想起他过往病例上的精神诊断:交流障碍,心理疾病史,建议精神心理科室会诊……
这样状态下的他,她见过几次,在杀青宴场地旁边的小黑屋密室里,在剧组大雨滂沱紧闭门窗的车前。
他好像不能呆在封闭或是黑暗的空间里。
“黎景言,是我。”她轻轻地蹲下身来,与他平视。
少年抬起惊惧而虚弱的目光,额前的刘海被冷汗微微打湿。
他没有再说话,目光里的慌乱却像是一点一点安稳下来,垂下的颀长羽睫一闪一闪的。
她忽然间就想伸手,理一理他额前被蹭得凌乱的刘海。靠近他的功夫,她的另一只手差一点撑在地板上那花瓶的玻璃碎片上,那是她刚才小心打碎的。
他抢先一步抓住她的手,挡住了那块碎裂的玻璃,自己的手背却蹭上玻璃的利刃。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晕散开来,在浅棕色的木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血迹,她赶紧去抓他的胳膊,检查他手背上的伤口。
可他仿佛没有痛觉,也没有意识般,那双平日里气场十足的大眼睛,此刻望着她眨啊眨的,看起来无辜极了。
“跟我走吧?”她抓住他的手腕。
这一回,他却把手抽回来,所问非所答地低语般说了句:“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嗯?……”江小杉微微疑惑,“没有人伤害我。”
她再次抓住少年瘦削的手腕,然后将那些玻璃碎片踢到远处的角落。
他仿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神志,甚至将另一只手的手背放进嘴里,用力地咬着,以确保分散注意力,让自己不乱说话,不乱挣扎。
她怕他再受伤,赶紧去抓他的手,拉扯中她的手指在他齿间轻轻划了一下,他不是故意的,没破皮,但还挺疼的。
果然狼崽都是会咬人的!之前还说让她养鱼?养条鱼要是这么费心的话,她才不养!
他其实没有用力跟她拉扯,即使是神智混乱的情形下,他一直特别小心,特别自控,怕弄伤了她。
因而没多大一会功夫,她压着他的两只胳膊,就把他给按地上了。
小狼崽挺乖的,没使劲挣扎,比他平日里嚣张霸道的样子看起来乖多了。
不过等等,她反应过来时,恍然间就发觉,自己此刻以一个什么样的诡异姿势,把他压在舞蹈教室的地板上!
十指相扣。
并且,由于她刚才用力拽了一下,还把人家小男生的衣服领子给扯下来了半边。
她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的!
谁让他平日里总喜欢穿大一号的衣服,袖子盖到手指,领口一扯就掉,她真是服了!他本来就瘦,今日穿的又是一件宽松领口的卫衣,她刚才一拽,就把他一边领子拽到了锁骨以下,挂在肩膀上。
她真的没想占男明星的便宜!
然而在下一刻,她的目光还是不经意间,落在他领子掉了半边的肩膀上。少年的锁骨精致、瘦削,虽然身体单薄而苍白,但常年锻炼的缘故,却并不显得病态。
只是此刻她看到,在他锁骨以下到肩膀的地方,那里有一道明显的伤疤,显然不是新伤。一瞬间她觉得那可能是火灾那年留下的伤痕,但是在下一刻她又觉得不像,那样清晰而锋利的伤痕,像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