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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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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临曌军旅出身,病来得快去的也快,梦魇了几日后便如从前一般,这几日已经可以和蒲伶在院中打闹了。

    那日与檀溪桥上相拥之后,两人便甚少单独待在一快,西临曌隐隐觉得檀溪是在躲着他,可她又想不起是什么缘由,难不成是听了她的事,害怕了?

    西临曌将蒲扇放在脸上,遮住清晨的阳光,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檀溪呢?最近早起总没见他,他有这么勤奋么?”

    蒲伶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姑爷这几日都是一大早就出去了,得到晚间才回来。”西临曌一把蒲扇摇出了热意,烦躁地搁在桌上,看看时辰便拿了书出去。

    西临曌是檀府未来的主人,要学习打理府中事物,照顾银钱,人情来往等,巳时向檀夫人学习后院内务。偏偏檀老爷爷也颇为喜爱这位儿媳,经常教些为官之道,说些经书文论等。

    檀元道曾是帝师,满腹才华,天子上位以后便退居庙堂,再不授人。或许是檀溪不爱学,或许是真的爱惜这位青璎女将,檀元道教西临曌时精雕细琢、公正严厉,就拿他教檀溪教天子的法子来教,只要他知必定是倾囊相授。

    西临曌也不辜负檀老爷的期望,以父以师待之,孺慕之情言谈举止之间。是以她巳时要随檀夫人学习做当家主母的事物,申时要提着书去檀老爷的书房学习,久而久之,午饭便也与檀老爷和檀夫人共进食。在旁人看来,西临曌是比檀溪更像檀家的人。

    西临曌提了书,刚走出沉芜院门口,有仆人从大门那端跑过来,行礼道:“夫人,宫里头来了口谕,请夫人和公子去前厅。”

    西临曌换了身绛紫色的衣服,匆匆往前厅去了。来的是个内侍,正坐在前厅喝茶,见西临曌行礼道:“奴家拜见将军。”

    “公公是带着陛下口谕过来的,何须如此客气。”说罢领着仆人跪倒在地。

    “宣陛下口谕,后日内廷宴请北姜皇子道蛮公子,请将军与檀公子一同赴宴,共宴宾客。”内侍宣完口谕,西临曌便示意仆人好生招待,接了旨就退下了。

    这口谕来的突然,她几日前听檀老爷提起过北姜皇子进京,带领使臣与大靖商讨两国商路,西临曌原以为过去这么久了,道蛮已经离开的帝京,没曾想竟还在驿馆。

    她一时之间也拿不准陛下请她去的意思,正踌躇间,见檀溪从门口进来,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

    檀溪向她走来带来了一阵风,西临曌闻见他身上的脂粉香气,双眉轻皱起来。“阿曌,府里人让我回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没什么要事就不回来了吗?”西临曌今日神色淡淡,言语间可闻疏离之意。

    檀溪一愣,兴许是奔波太累,勉强摆出了一个笑,对西临曌道:“你惯会噎我。”

    “陛下旨意,后日皇宫宴请北姜皇子道蛮。”西临曌顿了顿,“你见过的。”

    檀溪今日穿的浮浪,脂粉香中还夹杂了淡淡的酒气,看来也是刚从风月场中赶过来。西临曌扫了他一眼,说道:“你若忙,我替你向陛下告罪,想来也是无碍的。”她说的轻描淡写,不带任何不满或者讥讽的情绪,似是真的再提檀溪出主意。

    “那倒也不必,也是忙得过来的。”檀溪话未说完,西临曌早已走远了。

    檀溪疑惑得问身边仆人:“今日宫里来人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

    “哦……”檀溪喃喃:“那夫人生得哪门子的气啊!”

    这两日檀溪已经不怎么见踪影,西临曌想问问宫里的事宜,转头过去,发现檀溪常坐的榻上空荡荡的,并无檀溪的欢颜笑语。西临曌蓦得转过头去,提身去了檀夫人院里。

    宴是晚宴,他们申时便要从府里出发。一般的宫宴,女眷经内庭,拜太后、国母方可入宴,男子便可直上宴席,是以在服装是有诸多讲究。如今宴请他国皇子,自然不算宫宴,蒲伶给两人挑了一套相得益彰、稍显庄重的宫袍。

    檀溪不疑有他,乖乖穿上了。可西临曌在看到两人胸口间的鸳鸯双绣后,便唤住了蒲伶:“蒲伶,给我另挑一套。”

    蒲林一怔之后,对西临曌点点头,给她取了妃色的修身长袍,衬得西临曌的高挑的身姿犹为曼妙,外批一件淡蓝长袍,整个人都显得高雅绝艳。

    两人出门的时候,檀婴在门外欢送:“蒲伶姐姐好会挑,嫂子是我见过一等一的美女子。是吧,阿阳哥哥……”

    檀婴对着未阳笑,笑得他脸红心跳:“是呀!”待反应过来后,他又看着檀婴说:“其实这世间女子,各有各的美丽。有人清艳孤绝,就有的人软萌可爱,这些都是很美好女孩子。”

    檀溪打趣地撇了未阳一眼,道:“是,有人爱萝卜,就有人爱白菜。有人爱阿曌,就有人爱……”

    “主子。”未阳及时出声制止。

    檀溪只是逗一逗未阳,也哈哈笑着闭上了嘴。未阳拿眼偷偷瞧檀婴,只见她还专注地把玩着刚采下来的话花,浑然没听见檀溪的话,心中松了一口气。

    “啊?除了哥哥谁还爱嫂嫂啊?”檀婴摆弄好手里的花,随口问道。

    这一问问得所有人都一怔,西临曌更是窘得恨不能策马而逃,幸好檀婴只是随口一说。她还是如一个婴儿一般,随口就忘,上一刻,她还问得所有人为之一怔,下一瞬她把整理好的花,用油纸包起来,垫脚递到西临曌面前,羞羞笑道:“哥哥说鲜花配美人,嫂嫂,送给你一路作伴吧。”

    西临曌在马车上,低头间头上的珠翠铃铛儿响,鬓边的碎发垂在檀婴的手臂上酥酥痒痒,似是挠到了人心间。她还是美的,那种不经意的瞬间,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显露出来的优雅与气质,是普通人难以效仿的,独一无二的美。

    她站在马车上倾身接过鲜花,嘴角微笑,如若天仙被凡人敬奉,所有恣意与超脱全都凝在她一人身上,凝成了一种经年的美酒,醉得让人心动神驰。

    檀溪倚在马车上,看西临曌低头嗅花,西斜的日光照在她身上,正将她孤绝的侧影撞进他怀里。他看着看着,生出了要把眼前人握进怀里的念头,奇怪的是,他与蔻华青梅竹马,相处多年,却从来没有过如此疯狂的念头。

    檀溪甩甩头,仓促地放下马车的帘子,不一会儿,西临曌拥着鲜花也进了马车,狭小的空间顿时盈满花香,两人一路相对无言,一直到宫门口。

    未阳一进宣德门就不知去向,檀溪早已习惯,也不甚在意。两人由内监领着一路到了内宫,领头的太监低头恭敬道:“此时离宴席还有些时日,两位大人是否先到偏殿歇息?”

    偏殿就在不远处,殿旁的水榭上有些桌椅和瓜果,檀溪远远就瞧见了高臣正在偏殿上与人交谈,便对内监说:“有劳公公,偏殿就在不远处,我们步行过去即可。”

    太监笑道:“奴婢告退。”

    檀溪向着那人群中走去,偏头对西临曌说:“阿臣在那边,我们过去吧。”

    朱月池两旁假山重叠,流水穿梭其间,迢迢淙淙,悠然寂静,远处的鼓瑟打破了宫里这鲜有的宁静。两人穿过假山,道路豁然开阔,池边点了许多花灯,照得脚下如临白昼。

    宫中的白玉石阶,琉璃砖瓦,亭台楼榭在靡靡的乐声中恍若镀上了金光,照的人藏不住心中的欲望。

    偏殿皆是声望颇高的朝廷重臣,西临曌虽是正二品的将军,因常年在北境,兼之大靖当政的多为男子,殿上众人她识得得也不过高臣等几个军家子弟。

    西临曌与高臣站在一起说话,其间有不少臣子过来相识、引见,她见了人,一一想起檀老爷曾与她说过的人,尽力将那一张张脸记在心中。

    高臣打趣道:“阿曌今日竟比那北姜的皇子更讨人好奇。”高臣身子弱,在夏季穿得也比平常人多许久。

    西临曌坐在池边,替高臣挡住池边吹来的凉风,摩挲着茶杯笑道:“我入京以来从未见客,想必他们中有许多是来确认我是否是真的回来了。”她察觉茶有些凉了,放下茶杯,“帝京鱼龙混杂,有些人也未必真想我能活着回来。”

    “老将军退居以后,西临家的声望不比从前,你与阿珩还小,这些都要你们自己挣回来。”高臣抿了一口茶,轻轻放下了。

    想到西临珩,西临曌问道:“哥哥应该也快过来了。你见公主过来了么?我还没见过她呢!”

    高臣笑起来:“你这未来嫂子在后宫请安,估摸要随陛下一同入宴。”高臣往西临曌身后看去,只见丁良正穿着厚重的官袍往这边挤。

    “高兄,可让我好找,我这一身都湿……”丁良匆忙赶来,忽见一个高挑貌美的女子坐在高臣对面,登时哑了声音,直勾勾地盯着西临曌。

    丁良见过无数世家小姐,名门闺秀,却没有一个如她这样绝俗自信的女子。他‘啪’坐在高臣身侧,挤地高臣几乎无地可去,歪着头对着西临曌左看右看。

    手里折扇被他摇得如同风火轮,热球似得丁公子在盯了西临曌半晌之后,“啊……”折扇朝天虚指,颇为抱憾地喊道:“嫂子。”

    西临曌噗嗤一声笑出来:“丁公子久仰大名。”

    “嗨,嫂子别拿这话打趣我了。这檀兄也太有福气了,嫂子这风姿放眼帝京,无几人能比拟。”丁良跳脱潇洒,说话也是不拘小节,比起高臣,他与檀溪更像是一路人。

    丁良今日的官袍上绣的是金银丝线镶边,头上的玉冠也是价值连城,这还是丁公子入宫前特地打扮得‘寒酸’了些,避免被陛下诟病。这位主平时穿得就是一派,我很有钱的架势,西临曌盯着丁良也说道:“丁公子风姿,京中也无人可比。”

    丁良哈哈笑道:“嫂子有趣。”他撇了高臣一眼,“至少比某个大木头桩子有趣。”

    高臣不以为绌,只在旁边浅笑,几人喝了茶,又说了好些话。丁良生性有趣,见识又多,逗得西临曌与高臣不住地笑。

    不一会儿,内侍的声音响起:“宴席即将开始,各位大人们请正殿就坐。”

    西临曌就起身向高臣与丁良暂别,出了偏殿问蒲伶:“阿溪怎么还没来?”

    “奴婢方才见着公子往东边去了,不知去干什么。”

    “那我们去寻他过来,宴席快开始了。”西临曌穿过假山,一路往东边而去,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前,听见院内有声音。

    西临曌走近月洞门,瞧见院内地下有两个影子缠在一起,她走近一步看见那人的玉冠上插着狐狸玉簪,那正是今日她给檀溪插上的。

    她心里一沉,低声嘱咐蒲伶,“你去门口看着,别叫人靠近。”

    蒲伶深知此事的严重,便退了下去。这会儿留下西临曌一人,她瞧里边望了一眼,只见那人的纤手放在檀溪手中,双眸中含着晶莹的泪水,我见犹怜地瞧着檀溪。

    西临曌自嘲道:或许此时,我应该随蒲伶一起在殿外,于是便也轻声出去了。

    西临曌携着蒲伶走了,一路上想起蔻华梨花带雨的模样,霎时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天命难违,爱而不得,明明真心相爱的两人,何以沦落至此,她脚下虚浮,在院子中那触目惊心的相拥里,尝出了一丝陌生的苦涩。

    编钟声起,舞古朴之乐,道蛮在那欢乐声从走来,朝西临曌微微一笑。入席做坐定,台上内监说了些什么,西临曌全没听在耳里。

    不一会儿,檀溪神色恹恹地从侧门进来,入坐在西临曌身边,席间歌舞声阵阵,两人各怀心事。

    今日之宴主要是为道蛮送行,前几日道蛮代表北姜与大靖商讨了茶、盐、马等物资的互市、关税等,两方久商讨不下来,最后拍案暂议,不了了之。西临曌如今看这宴会,明白陛下是要给道蛮及北姜使臣一个下马威。

    毕竟北姜才兵败两年,军队也还没有恢复,大家都以为北姜此次前来是要臣服于大靖,或是卑微求取两国商交。却没想到北姜气势凌人,两国互交使臣分毫不让,最后不成盟约。

    今日来的都是高官能臣及其子弟,宴会也是盛大繁华,陛下就是想让北姜见识京都繁华如斯,不做什么异样举动。旁人不知,西临曌却是知道北姜如今现状的,她微微一笑,作壁上观。

    蔻华梳洗打扮了一番,才姗姗来迟,一身白衣神色冷淡地坐在皇帝身边,与方才院中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截然相反。

    不知为何,景阳公主却没有来。

    檀溪喝了不少酒,一杯一杯下去下去,谁也没看。丁良平时就爱和檀溪他们打闹,今日殿中气氛古怪,他也乖乖不再说话。

    宴席过半,道蛮身边的女子站起来,走到殿中扬声道:“皇帝陛下,这些宫女所舞,皆是平平,这在我们北姜,就是寻常人家也是不屑看的。”那女子唤做格烈儿,声音爽朗,说出的话确是极为不屑。

    众人闻言纷纷变色,龙座上的天子脸色也是极为难看。此时格烈儿就算是满口胡诌,众人也无法辩驳,私语声渐大,更有官员愤懑大唤‘大胆’,指着道蛮道:“苏尔殿下就是这么驭下的吗?金殿之上,岂容此女满口胡言。”

    道蛮放下手中茶杯,笑道:“我北姜,言语自由。”

    众臣纷纷变色,大喝:“蛮夷之国。”

    道蛮也不甚在意,反而依着长椅一角,作看戏状。

    檀溪喝着酒,恍若不经意出口道:“上礼宴上宾,下礼对下宾。这种舞我们寻常百姓也是不看的。”

    格烈儿道:“你是谁?大靖若真有那上乘的舞,为何不来一现。”

    檀溪睨着格烈儿:“因为你不配。”此言一出,众臣纷纷笑起来。

    丁良适时出口,朝着格烈儿的方向喊道:“记住了,他叫檀溪。哈哈……”

    道蛮雄浑的声音出口:“那我也不配吗?”

    檀溪原本就对道蛮不满,此时更是言语不敬:“你配不配可不是由我说了算。”

    天子见两方争锋相对,殿中霎时起了十足的火药味,便出口道:“众卿稍安,此舞过后另有娱乐。来人……”

    天子话还没说完便被道蛮打断,“两国相交,以此‘下礼’礼待我,陛下不觉得轻慢吗?”

    他这话问得刺耳,但礼部今日也没多准备其他舞蹈,一时之间竟也不敢答话。皇帝看出礼部的窘迫,也不回答。

    道蛮却不放过,“倘若今日没有那上乘之舞,那就是檀公子胡言,若有而不舞……”他忽然禁声,意有所指。

    道蛮直直指向檀溪和天子,西临曌便要站出来,被檀溪摁着手扣下。檀溪对他摇摇头,似是胸有成竹。

    西临曌疑惑,却突然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极为温柔地说道:“陛下,臣妾略懂一二,可否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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