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公主殿下
次日宫娥们按时来伺候梳洗，却发现皇女直愣愣的坐在床上，面无表情，两眼无光，一片死寂。吓得玉梳铜盆摔地，满地狼藉。
叮铃嘟当的，好吵。
“小主是伤心过度，哭坏了眼睛，造成暂时性失明。虽来势汹汹却发现及时，只要按时服药，再加以针灸，好好养上几个月，就会复明了。”太医跪在地上收着药箱轻声回话。“臣现在就去写方抓药，娘娘不必担忧。”
为什么不直接瞎了算了。
“明祥，你将是北源国唯一的嫡公主。”皇后伸手盖在她缠着白布的眼睛上，不带丝毫感情，说完便起身离开。
但我原本可以不是的。
她手指的刺骨冰冷。
“小主喝药吧。“须臾之间，静怡嬷嬷端着白玉碗跪在她的床边，里面盛着黑乎乎的汤药。“喝了就好了。”
她伸出手双摩挲着，努力辨别声音的方向，接过药碗不顾苦涩一口喝干。
“以后在无人处嬷嬷还是唤我乳名容儿吧，别跪，你膝盖不好。“少女朝空气伸出空碗微微笑了笑。“嬷嬷，我想吃柿子了。可我知道，我再也没有柿子吃了。”
静怡嬷嬷有些哽咽，接过空碗伸手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好蓉儿，没有柿子，但嬷嬷这里有蜜饯。”
她依赖的用脸颊蹭了蹭嬷嬷温暖的手心，用那久违光的缓解着嘴里的苦，心里的伤。
转眼之间几个月过去了，秋季来临，皇宫里处处都在忙碌着，准备一年一度的秋菊盛宴。
“公主殿下，今天是您获封尊位的第一次出宴，受官眷贵妇的叩拜。要不就带这副赤金凤冠好不好？”兰英双手捧着金冠，轻放在她高耸的云髻上。“您瞧，这金凤嘴里叼着的红宝石水滴，多配您今日穿的芙蓉宫装啊。”
几日前皇帝力排众议，让她被正式册封为嫡公主殿下，封号嘉荣。
蒙获嘉瑞，遗芬余荣，不胜欣喜，赐兹址福。
听起来，似乎挺美好的。
可没人知道，不管是前不久获封大典的隆重奢靡，还是眼前的荣华富贵，在她眼里只有黑白灰。
自从那日太医取下白布，睁开眼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眼睛就再也看不到色彩了，她的世界里只有黑白灰。
娘亲，你还是在怨我吗？
“好，就这个吧。”除了静怡嬷嬷，没人知道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红色，金色，那是太阳的颜色啊。
梳妆台前的窗户开着，庭院里开满了各式秋菊，她伸出带着翡翠玉镯的手，幻想着有阳光照在手上的温暖感。
“是呀，那朵金丝菊开的可美了，殿下簪一朵吧！”兰芝以为她在指庭院里的花，兴高采烈的跑出去摘了一朵簪在她发间，又接过身后宫鹅手中的小锦盒硬塞进她手中。“深秋了，殿下向来畏寒，还是带着汤婆子吧。”
沉甸甸的压在戴着翡翠玉镯的手心里。想丢掉，想把头上的金凤彩菊通通拔下来摔在地上狠狠地踩碎！
狠狠地踩。
欢歌乐舞，花团锦簇。宴席之上，处处风光，处处欢笑。
“你叫什么？”明祥坐在皇后的下首，看着一位贵妇带着大约五六岁的幼女在行礼问安，那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让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幼女的头顶。
“嘉荣公主……安好，臣女……臣女慕苓……"小姑娘见明祥问，磕磕绊绊的行着问安礼，双丫上的金铃清脆悦耳。“公主
殿下……叫什么呢？”
带着幼女的贵妇一愣，她没想到女儿会这么问，心里一惊，忙捂住她的嘴。还没来得告罪，便看见公主笑了。
那真的很美，这满宫的花朵都不及这位公主的莞尔一笑。之前在官眷贵妇圈里早就盛传着这位来路不明的公主殿下，说她容貌丑陋，举止不雅。甚至在进宫晋见前家中夫君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说千万别与她沾染上关系，可今日一见，那流言蜚语竟然不攻自破。
公主殿下不仅容貌出众，举止端庄，性情更是平易近人，怜悯惜下。
就算是真正的嫡公主，也不过如此吧。
“妹妹也好，我叫明祥。论年纪，你可唤我一声姐姐罢。“小丫头奶声奶气的，纯真无暇，明祥在宫中几乎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心中很是高兴欢喜。
“殿下请慎言。”还没来得及表露心意，身后站着的教养姑姑便冷冰冰的开了口。”慕苓小姐是宰相幺女，殿下是皇室嫡女，她怎可唤殿下姐姐？还有，殿下需时刻记住，面对臣下，请自称本宫，不可称我。”
宰相夫人一听这话，慌忙拉着女儿跪下连呼教女无方，请皇后公主恕罪。
整个宴席之间突然鸦雀无声。
而皇后依旧端坐在正位上低头饮酒，沉默不语。
自己是不是又连累别人了？
凤冠沉甸甸的压在头上，耳畔的东珠在不住的摇曳，明祥突然觉得眼前景象有些模糊不清。
“宰相大人是国之栋梁，皇室又鲜有公主，见慕苓小姐天真可爱，想必嘉荣皇妹也是心生怜惜吧。”
一位身着明黄华服的少年大步走进宴厅，头戴玉冠手持紫红秋菊，笑声朗朗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真是好一个风度翩翩少年郎。
“参加太子殿下。”众人起身行礼问安、叩拜当朝储君。
“夫人又何必如此惊慌，君臣本是一体，慕苓丫头自然是当的起公主殿下一声妹妹的。”太子殿下走近亲自扶起宰相夫人，又顺手捏了捏小丫头的脸颊。“我们的小慕苓，真是越来越漂亮可爱了啊，怪不得嘉荣皇妹也争着做姐姐呢！”
“太子殿下谬赞，臣妇岂敢。”宰相夫人稍缓一口气，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夫人站的也累了，入席坐着歇歇吧。”
皇后放下酒杯，终于露出笑容，点了点头，伸手招呼儿子到身边挨着自己坐下。”明霆，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也不提前派人通知母后一声。”
众人见皇后舒展笑容，一扫之前的威压，皆暗暗的缓了口气。
“儿臣很是想念母后，所以将南巡政务忙完了就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了。还带了不少南方的新奇玩意儿，已经让人送去凤仪宫了。宴席结束后，儿臣陪母后一起去瞧瞧！”明霆太子笑着坐在一旁的软垫上，就着皇后手里的金橘吃了两口。
明祥刚刚挨了教养姑姑的训，失了兴致，不再开口说话。对着来请安的官眷贵妇也只是点点头，笑了笑。依着对方的品级赏赐礼物，敬酒饮酒，规规矩矩一切按照皇家礼仪做着。
“许久不见，看来皇妹的酒量有长进啊，来！皇兄也敬你一杯吧！”明霆太子坐在高位上看着下首举止端庄的明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满是笑意。“皇兄不在的日子里，多谢你照顾陪伴母后。”
离开皇宫前，见她明明还是个明亮充满灵气的小姑娘，现如今也变成了这后宫里的女人。
似是一块失了光彩的宝石。
“太子殿下谬赞，嘉荣不敢当。”明祥起身，接过兰英递过来的酒杯，一仰而尽，随即弯腰高举酒杯。“殿下替父皇分担政务，为国奔波辛苦万分。照顾母后本是嘉荣分内之事，怎担得起太子殿下一声谢？嘉荣身为女子，不能为父皇母后排忧解难，实是惭愧不已。”
这些话，说的太多，就成了条件反射。似乎连脑子都不用过，张口就来。
就跟说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