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二位的交易
祝九歌以夜行千里的速度将人带回了北关，所有人对他的回归都平静得可怕。
将领们簇拥上前，看着他怀中抱着的人，眼中都流露出不确定的希望。
“不是。”他开口说道。
“那怎么就回来……”
还未说完，祝佑便将其止住，而后拍了拍祝九歌，让他先回帐中休息。
夜色渐浓。
祝佑走进了这个只有他们二人的营帐，他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沉声对祝九歌问道：“他是谁？”
“救我出来的凡族人。”
祝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右手抚上剑身便将长剑抽出，再借以掌劲，笔直地往少年的方向掷去。
“嗡——！”
祝九歌神色一凝，剑身直直地僵在半空中，不断地发出颤抖的空鸣。
“他必须死。”祝佑的话不容置喙。
“他救了我。”祝九歌依旧重复着这个结果。
祝佑气得提了口气：“你需要人救吗？这话你怎么说的出口的？侮辱你老子呢？！”
“救你你就把人带回来？你去北寒的目的是什么，要找的人是谁，需要我再告诉你一遍吗？”祝佑的情绪中多少带点火气，“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会找到温予的。”说话间，那柄剑也在空中转了一圈，回到了祝佑的剑鞘之中。
祝佑见他还给他把剑放回原位，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是平时太由着你胡来了！”
“他在凡族什么身份？”
祝九歌神情微动，平淡答道：“看管我的一个地境，没什么身份。”
祝佑听后看着他叹了口气，而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帘之前停住了脚步：“我不管他是谁，你身边他留不得。”
祝九歌不会如此不知轻重，放弃任务还带敌人回来。无论他是谁，两人发生了什么，都已经造成了现在的后果，留下他只会不断让祝九歌失控。
猛地，温子初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吸力，随即他眼前一亮，刚看清眼前的场景便被重重地拍进了一个身体里。
记忆一瞬间如洪水般涌入，营帐内更为直白的试探，不愿放手的固执，以及逃出北关前的爱恨撕扯。
这些通通都在告诉着温子初，祝九歌用他笨拙的手段去栓住一个主动落入陷阱的人，有多傻。
漫天大雪，号角喧天，边境线拉了几公里的战场之上，嘶吼震天，血流成河。他站在雪山之巅，身前是拿剑抵着他脖颈的祝九歌。
“我早该想到是你。”
他身上有打斗的痕迹，金彩飞扬墨发高束，瞳色赫然呈现淡金色，如神明般俯瞰蝼蚁。
温子初听到自己笑了，沙哑的声音从血腥味的喉咙里发出：“哈……还真是天境之上啊，倒是白担心了。”
说完他咳出一口血，视线一低，便是染血的白衣：“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唉，我还说能好好活着呢。”
祝九歌蹙眉，握剑的手紧了紧：“只要你降，就能停战。”
温子初的视线扫了眼狼藉的战场，而后笑着对他摇了摇头：“不行啊，都降了，北寒的那些人怎么办……成为奴隶？还是都杀了？”
祝九歌回答不了，温子初白衣染血，眼尾泛红，眼中的迷离破碎以及那个略显苍白的笑都让他无法呼吸。
北寒行差踏错，与新阳谋皮，企图染指北关一带，正元对这等狼子野心，忍一不忍二。
二十多年前便已然战过一次，二十年后再战，性质便截然不同。
是要彻底铲除。
“你们……不该。”
祝九歌说不下去了，因为温子初伸手握住了剑身，不由分说地往自己心口送。
他反应快上一步，直接把剑抽了回来，可温子初死死握住，他怕伤了他，便抽到一半停了动作。
温子初痴痴笑了。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填补上了祝九歌抽离的距离：“哪有什么应不应该，只是我这人心软，没神的命却操着神的心。那时候我就在想，人怎么能求神呢，神是听不见的啊。”
祝九歌却不理解为何，他明明不是会被这些捆绑的人。他明明不服任何管教与束缚，现在却选择为大义赴死？
难道就因为他是凡族族长，因为那些人的一声声祈求，就要为这北寒百万人的命负责？
“那就让神去管，你和我走。”
温子初听到祝九歌的话，笑意愈发浓烈：“怎么，真喜欢我啊？”
祝九歌抿唇不语，眼神却也说明了一切。
“小孩你多和你爹学学，以后这么天真可是要吃亏的。”温子初收起了眼中的调笑，漠然之色爬上眼瞳，“若不是我，你也不至于有了仙身还与我缠斗至此。”
祝九歌瞳孔微睁。
“那些你愧疚至极的日子，都是我为了让你放松警惕自导自演的戏码。那天起，我便在你身上下了慢性毒。现在你每出一招，毒素就蔓延越快。若真这么打下去，我或许真能把你拖死。”
“为什么……”
所以那日他以为是自己被人下烈药而犯下的失误……不是失误。而他那次过后的脆弱无助，都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装的……
“因为你死了，才能真的停战。”
从他知道祝九歌修为深不可测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留他在族中已然没了意义。
族中送予他的东西，他一概不吃。
一旦开战，祝九歌必然是牵制他们的最大杀器。
若是正元没了祝九歌，凭借他们一直忌惮的自己，忌惮的凡族与云仙，便能够呵退正元。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不愿利用这段感情，不愿利用这个满眼都是他的人。可到头来，他们的立场还是不允许他所做皆所愿。
“用你一人，换整个北寒，是划算的。”温子初这话说得违心。
明明从一开始，他就是担心的。
所以他下的是需要他亲自引发的毒，为的就是真在战场遇见，能牵制于他。
拖死他的话都是骗他的，什么毒这么厉害能拖死有了仙身的祝九歌。也就他傻，才会信。
他总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就像他一说完，他便信以为真地愣住了。
告诉他这些，只是想自己死后，他能不要难过，最好……能够恨他。
语落过后，温子初在祝九歌失神的空挡徒然发力，剑尖径直刺入心口，瞬间染红了胸前的一片白布衣料，衣襟内侧绣刻上的那朵山茶花也被鲜血染得通红。
在倒下之时，他只来得及看见祝九歌徒然睁大的双眼。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便很喜欢他的这双眼睛。
在身体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温子初的视线也重回昏暗。
熟悉的呼吸声重新在耳边响起，而更大的是他自己重获氧气的喘气声，他的手还触摸在祝九歌的肩上，却是条件反射地收了回来。
“温公子可看清楚了？”清脆悦耳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温子初一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侧卧在榻上的女人。
堪堪回神的他才想起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云仙族……族长？”
“正是。”姬云优雅地支起上半身，巧笑倩兮，“作为神最尊贵的客人，这份见面礼可还喜欢？”
“不过是些故弄玄虚的把戏罢了。”他冷声说道。
姬云掩唇笑了起来，清爽的笑声与这昏暗的红楼不算太搭。
“这可不是故弄玄虚。”她放下手掌，将胸前的头发撩至身后，“这是……二位与神交易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