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005
宁幻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照向插在门上的爪子，只有小孩的手大。
门外蓦然响起了小男孩的声音。
“光电飞侠！咬死他们！”
木板已经有些腐化，小爪子往里抓了好几下却没把门板抓破，忽然停下来，像是生气了似的狠踢了门两下，抽出爪子往外跑了出去。
颜一若小心挪到宁幻身后小声问：“宁幻哥哥，刚刚是什么？”
“怪物。”
宁幻抓住门把手用力拽了几下，腐化的门板被扯松，外面的门扣直接脱落。
他转头对颜一若说：“在这里别动。”
颜一若点头，“你小心一点。”
宁幻从房间出去，黑黑看到宁幻不责怪它把蜡烛弄熄，一头跳进颜一若怀里。
颜一若抱起黑黑说：“宁幻哥哥，果然是有计划的。”
黑黑伸爪，“喵。”
宁幻的计划就是找地方睡觉，但他确实不知道村子里会有怪物，而且这怪物这么小？
他跟着怪物追到了一栋房子前，怪物听到里面的呼噜声，还知道打开没锁的窗户翻进去。
“啊！什么东西！”
“光电飞侠登场！”
“是小鹏——啊！”
屋里是刚才矮老头的声音，他刚松一口气又蓦地叫起来，“你不是小鹏！你是什——”
宁幻冲过去撑着窗台跳进屋里，看到一只几岁小孩大小的怪物在床边，床上的矮老头吓得滚到了床里面的地上，一人一怪物隔着一张床。
他随手扯下窗帘盖到床前的怪物上，怪物太小，没什么反搞力，被他直接裹进了窗帘里。
“我不要上学！神奇光波发射！”
小怪物发出小男孩愤怒的声音，村里的其他人被吵醒，打起火把出来凑到了窗外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人拿火把照近，终于映出了房间里的情况。
宁幻手里的大红花布窗帘裹着一只长了尖牙黑鳞的小怪物。
“小鹏！小鹏——”
最开始的老妇人呼喊着跑过来，扒在窗台上脸色倏然剧变。
旁边的人连忙问她，“小鹏奶奶！你刚才叫什么？这个怪物是——小鹏？”
小鹏奶奶咬着牙不说话了，花白老头也正好过来，“半夜三更吵什么？”
花白老头走到窗前，先是看到宁幻，怀疑地问：“你怎么出来的？”
没等宁幻回答，旁边的人先提醒他，“先别说这个，怪物，屋里有怪物！”
花白老头这才注意到宁幻抓住的那团东西，小怪物挣扎起来，发出小男孩的声音。
“滚开，滚开！都给我滚开！”
花白老头难以理解，对小鹏奶奶问：“这是怎么回事？那是小鹏？”
小鹏奶奶含糊地解释，“他只是犯病了！我马上带他回去。”
在场没有人信她的话，见她想翻进窗户里，拦住她说：“你说清楚？那到底怎么回事？”
小鹏奶奶崩溃地哭起来，“我说那是小鹏就是小鹏，你们没听到是小鹏的声音吗？”
宁幻朝窗外的小鹏奶奶看去，大概猜到了。
叫小鹏的男孩变成怪物，小鹏奶奶认为那还是她的孙子，就把怪物藏在了楼上，告诉村里人小鹏只是生病了。
这只怪物应该只有小男孩一个人溶化成的液体，所以才会这么小，甚至保留着原来的性格，小鹏奶奶才会觉得这还是她孙子。
宁幻还是第一次见到单独一人变成的怪物，他拧起小怪物跳出窗台，把小怪物扔到地上一脚踩上去。
小怪物生气地发出声音。
“光电飞侠，有坏人！杀他，快杀他！”
屋里的矮老头终于恢复了力气，爬起来就冲到窗边大喊：“那是怪物，根本就不是小鹏！他要杀我！烧死怪物！”
“不，不是！那是是小鹏！是我的乖孙！”
小鹏奶奶推开旁边的人，扑到了宁幻脚下护住小怪物。
小怪物根本不认她，张开尖牙就朝小鹏奶奶咬去。
宁幻拽紧裹住小怪物的窗帘，小怪物才没咬到。
小鹏奶奶转过来求宁幻，“小兄弟，你放开他！他还是个孩子！”
宁幻没有开口，旁边的人都指责地喊起来。
“老太婆，你是不是疯了！”
“就是，那东西明明就是个怪物！”
“你快让开，让那个小兄弟烧了怪物！”
宁幻轻吸了一口气，朝最后说这句的人看去，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花白老头对小鹏奶奶质问：“你说小鹏生病，其实是早就变成了怪物？你竟然把这个怪物藏在楼上！骗我们说是生病！？”
这么一说，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又开始指责。
“小鹏奶奶，你怎么这么恶毒，想害死我们所有人，是不是！”
“你别疯了，快让开，现在就烧死怪物！”
小鹏奶奶倏地跪起来，对着其他人乞求地说：“求你们！求求你们！我就只剩小鹏了！他不是怪物！他真的只是生病了！”
她说着像其他人磕起头。
房子里的矮老头爬出来，在地上滚了一圈，夺了一人手里的火把就朝宁幻递过去，“小兄弟，别信她的话，快烧了怪物！万一跑了就完了！”
“求求你们放过他吧！他只是个孩子！他只是个孩子！”
小鹏奶奶不停磕头，其他人都没反应，她转过去抓着宁幻的脚，火光映着她满是皱纹的脸，颤颤巍巍地望着宁幻。
“求求你，不要烧死他，他是我孙子啊！我唯一的孙子啊！”
小怪物这时像是感知到了危险，发出了哭声。
“呜呜！奶奶，奶奶，我好痛，救我！”
矮老头催促地要宁幻接火把，“快动手啊！不要听她的！”
宁幻左右看了看，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像是对他寄托了重望。
小鹏奶奶对着他还不停地磕头，老人的声音干哑颤抖，“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宁幻忽地对递火把的矮老头说：“火把给我吧。”
矮老头以为他要点火，马上递过去。
小鹏奶奶又扑向小怪物，被旁边的人拉住了，她乞求地喊：“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烧！”
宁幻拿到火把，把裹着小怪物的窗帘递给矮老头，“帮我抓一下。”
矮老头又以为他是为了方便点火，顺手就接了。
然而宁幻收了脚，对他们说了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就这样走了。
矮老头喊起来，“你回来！回来烧了怪物。”
宁幻仿佛没有听见，花白老头忽然把另一个火把递给矮老头说：“他不烧，你烧！”
矮老头把火把推回去，“你怎么不烧！”
所有人顿时都朝小怪物看去，小怪物又发出了可怜求救的声音。
“奶奶，救我！奶奶。”
这小怪物的声音，就和他们认识的小鹏是一个人。
花白老头也不肯动手，“我、我怎么烧！你来！”他又换了一个人递火把。
那人拒绝，“可是他的声音和小鹏一模一样！”
最后，结果谁也不肯动手，花白老头说：“先把他捆起来，明天再说。”
老人们看来非常喜欢“明天再说”，宁幻走回之间的房子，颜一若小心地探出头来问：“宁幻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爷爷奶奶根本就不敢烧我们？”
宁幻不回答，把火把递给她，“拿着。”
颜一若接过火把，宁幻捡起刚被他扯坏的门扣，从口袋里拿出一把万能刀，修好了。
“好了，睡觉。”
外面的老人们终于捆好小怪物，突然有人想起了宁幻。
“那个年轻人不是被捆在屋里了？门还锁了，他怎么出来的？”
所有视线齐齐地朝宁幻盯去，宁幻当作没听见。
矮老头说：“要不再把他捆起来？”
花白老头说：“算了，他刚不是还救了你！”
矮老头猛地想起来，“他应该不是之前抢劫的一伙的，大伙回——”
“嗞——”
他话没说完，空中就响起了一声怪物的叫声。
宁幻刚刚关上门，猛地又开门出去。
漆黑的空中一个巨大的影子朝村子直直压下来。
外面的老人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茫然地抬起头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空中光线太暗，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但宁幻肯定是能喷出液体把人溶化的怪物。
他没想到竟然一天内遇到了两只。
“是怪物。快回屋里！”
宁幻冲向路中间大喊，怪物喷出的液体虽然人只要沾上就会被全身溶化，却对死物没用。
只是躲只能躲一时，怪物只要破坏了房子，他们没被砸死，最后还是被会怪物溶化。
老人们的反应没那么快，矮老头还抬起了火把往怪物的方向照，“什么怪物？”
“回屋里！”
宁幻又重复了一遍，可是怪物已经飞下来了，几乎贴到了屋顶。
怪物张开大嘴，发出“嗞”的一声。
老人们都被这声音弄得头晕耳鸣，根本做不出反应。
怪物紧接喉咙滚动，喷出来一大滩黑色的液体，像化软的沥青。
“快让开！”
宁幻又喊了一声，老人们终于有了反应，急忙地往后退。
小鹏奶奶却反向着怪物下面跑去，小怪物被扔在地上，她扑过去要把走小怪物。
“别过去！”
花白老头大喊了一声，冲过去抓住小鹏奶奶往外一甩。
怪物喷出的大滩液体像盆泼下来的水，小鹏奶奶被甩了出去，花白老头被淋了一身。
“老赵！”
老人们惊恐地看着花白老头，他身上沾着黑色液体的地方开始溶化，头，肩膀，手臂，像是烂掉一样瘪下去，往下滴着黑色液体。
花白老头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身体就像被钻出孔洞太多的房子，倏地塌下去。
最后的手脚动了动，完全变成了一滩黑色液体，里面像有无数的小虫在不停蠕动，拱着他穿过的衣物。
看似慢长的过程，其实不过短短十多秒。
“老赵，怎么了？”
矮老头不相信眼睛发生的，“老赵怎么了！”
“躲起来！”
宁幻喊了一声，捡起两根老人吓掉在地上的火把，一只手举了三根火把站到老人们的前面。
老人们终于回过神，相互搀扶躲到了远处的一间房子。
小鹏奶奶急忙地说：“小鹏，小鹏还在那里。”
“你管什么呀，那是怪物。”
小鹏奶奶被强行拖走，宁幻瞥了一眼地上被绑成“粽子”的小怪物。
怪物巨大的身体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回来，对着他就“嗞”的狂叫，朝他喷液体。
宁幻往后一退，站到了小怪物的后面，一脚踢起小怪物，直直地瞄准了空中怪物的大嘴。
小怪物发出了大叫：“啊——啊——”
“小鹏——”
房子里的小鹏奶奶受到了惊吓，失声大喊。
其他人也震惊地瞪起眼，这个年轻人到底怎么回事？刚刚都不敢点火烧小怪物，现在却敢把小怪物往那种怪物嘴里踢？
而且一脚踢那么高？得多大的力气？
怪物的嘴太大，小怪物直接卡进了它喉咙里，喷出的液体也被堵住，它不停发出像咳嗽一样的“咔咔”声。
宁幻见到怪物向来能躲就躲，尤其是空中这些能飞的，但是今天肯定躲不过了。
——谢师兄，今天我会不会变成怪物就看运气了。
刚刚怪物飞下来时，微微地避开了拿着火把的老人。
如果运气好的话，就是怪物真的怕火。运气不好他可能就是下一个变成怪物的。
不过也可能他本来就是怪物，哪怕能把所有人溶化的液体，他也会没事。
怪物终于把小怪物从喉咙里“咳”出来。
宁幻在咳出小怪物的一瞬间，把三根火把掷进了怪物的喉咙。
怪物猝不及防，刚“咳”完小怪物，这会儿喉咙一时没缓过来，火把钻进了喉咙，顿时发出痛苦的叫声，巨大的翅膀胡乱扑起来，两边的楼房轰轰被扑塌。
“嗞——嗞——”
怪物最后发出了两声叫声，终于落下来砸在地上，无力动弹了。
怪物巨大的身体在房子中间根本容不下，两边的房子都被砸塌了一半。
宁幻感觉刚才怪物叫的这声与之前的叫声有细微不同，但没时间细想，回头喊：“把他们所有能烧的东西，全拿来！怪物还没死。”
老人们这回很快就明白了，各自回家，煤气罐，食用油，柴火，能拿的全都拿出来。
宁幻也不管是什么，全点起来往怪物的嘴里扔。
也许火真的能彻底杀死怪物，他连花白老头溶化的液体也一起点了。
片刻后，无数的柴火堆到了怪物身上，村子里燃起熊能大火，照亮了半边天。
宁幻和老人们站在大火前一动不动，许久后有人说了一句。
“这样就没事了吧？”
矮老头突然声音哽咽接道，“可惜老赵、就这么走了！”
一时间老人们都沉默下来，矮老头感激地看向宁幻，“小兄弟，对不住，之前是我们误会你了。”
宁幻看了他一眼，他解释说：“几天前突然有一伙人到了我们村子，抢了我们好多东西，吃的用的，所以我们以为你也是来抢东西的。”
宁幻打了个哈欠，“为了表达你们的歉意，就请我吃顿肉好了。”
矮老头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小兄弟，你可真有意思。”
他转头又对其他人说：“赵老三，你是不是还藏了腊肉，快去拿出来。”
那个叫赵老三的哼了一声，“我哪里有，二嫂你才是藏了吧！”
矮老头骂道：“你们一个个怎么抠死你们！我有，小兄弟，来我家！”
赵老三立即说：“你不是说你连红薯都没一个了？你大方，还来我那里混吃的！”
又一人接道：“大家一起凑一凑，能吃好的时候就尽量吃嘛，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跟老赵——”
老人们蓦地又沉默了。
宁幻不知道这顿肉还有没有着落，刚准备开口，又听到了怪物的叫声。
“嗞——”
“嗞——”
“嗞——”
怪物的叫声接二连三的传来，吵闹的声音慢慢安静下来，最后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抬头往上空看去，大火还没有熄灭，他们都能看到空中飞来了1、2、3、4、5只怪物。
宁幻想到刚才怪物最后的叫声，可能是在呼唤同伴。
刚刚安静的老人们又闹起来。
“怎么还有这多只！”
“现在怎么办吗？小兄弟你还能行吗？”
“你有没有脑子，柴都烧光了，怎么行啊！”
“那怎么办？我们都要和老赵一样，变成、变成那种东西？”
宁幻看向空中飞来的怪物，5只一起，所有人加在一起，怪物一只分2人都不够，黑灯瞎火的荒山野地逃也没地方逃。
眼看空中的怪物压下来，巨大的翅膀带起了一阵风。
老人们突然安静下来，站在一起抬头望去。
矮老头突然说：“赵老三，你个老孙子藏的酒，最后死了都没喝！可不可惜啊！”
赵老三回答：“是有一点，要是再晚点我就拿出来请你喝了。”
“嘿嘿。”
大怪物的笑声忽然响起。
宁幻猛地看去，火光的最边缘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庞大身影，接着巨大的触手拍过来，就像拍蚊子一样，拍向怪物。
空中的怪物顿时四处逃散，却一只也没有逃掉，全被大怪物拍成了一片黑灰消失在夜空里。
“嘿嘿。”
大怪物的大脑袋低下来，朝着宁幻又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
宁幻看不清，只有被注视的感觉黏在身上。
他觉得大怪物像是来找他的。
刚刚坦然的老人们僵在原地，浑身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不自觉跪下去。
此时的恐惧不是来自他们的思想感情，仿佛就是恐惧的本身。
宁幻不知道大怪物究竟想做什么，大怪物的触手忽然伸到他上方，指了指他之前睡觉的房间。
这是让他进去睡觉？
宁幻不确定，但面对拍蚊子一样把别的怪物拍湮灭的大怪物，他做什么都是徒劳，试探地往房间里进去。
颜一若抱着黑黑瑟瑟发抖缩站在门后，他给了一个眼神示意回房间。
颜一若也不敢问，跟着宁幻回去房间。
宁幻爬进睡袋躺进去，她也跟着爬上去裹起被子，抱紧黑黑假装睡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老人发现大怪物不见了，刚要袭击他们的怪物都被大怪物干掉了。
突然说：“那不会是来救我们的神吧？”
“哪有什么神，你疯了！”
“怪物都有了，怎么不能有神？”
其他人像是被说服了，顿时都跪下朝着大怪物的方向跪拜。
宁幻坚信这世上没有什么神，只有超出了人类理解的物种。
他不知道大怪物是什么物种，不知道大怪物的目的，但是大怪物好像确实没想伤害他们，于是闭起眼真的睡觉了。
“宁——幻——”
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叫他，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谢惟廷，但谢惟廷的声音不会听起来这么低沉可怕。
“你是谁？”
“宁——幻——”
宁幻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是他的意识能清楚感觉到梦里的一切。
有什么东西正凝视着他，他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注视着，粘腻的视线像油漆一样漆在他身上，甚至有了触感。
无数的触手爬上了他的皮肤，游过他身上每一处。他想挣扎，爬在他皮肤上的触手像是钻进了他的大脑，攀上他某处的感官神经，无尽的黑暗压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吞噬，又像要将他顶上云端。
他什么也抓不住，又无法控制感官的反应，恐惧和某种不可说的刺激交织在一起，让他体会到无法言说的快乐感觉。
“不要——”
宁幻拒绝，却被那异样的力量拉往更沉沦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