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谢柏原的脚步一顿。
“抱歉。”男人声音低沉,似乎也有几丝窘迫。
夜色昏沉,月也不是那么的亮。
谢柏原留着胡子,看不到具体长相,他耳根微红,却被夜幕笼罩。
他转过身,没再赤着上身往屋里去。脚步声朝着院子退回。
陆宝儿听到衣衫的破空响,她抿着唇,脸通红的看着灶台,再不敢扭头看。
桌上很快盛好了粥饭。
虽是近似于家徒四壁的清贫,可这些饭菜却冒着热气,竟然让这贫寒的小院子多了几丝人情味,不再那么清冷。
不知想到什么。
谢柏原眸光微动,心里有些难言的温馨。
“辛苦了。”男人忽然开口。
陆宝儿一怔,脸上跟着冒着热气,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道。
“不辛苦。原也是些家常小菜。”
谢柏原没说话,只忽然站了起来,朝着墙边走去。
陆宝儿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
男人拿了一个钱袋子过来,哐当的放到桌上。
光听声音,里面沉甸甸的似乎放着银子,重量不轻。
陆宝儿抿了抿唇,不解谢柏原的意思。
谢柏原坐下来后,扒了几口饭,半晌,才不经意道。
“你拿着。平日里用。”
陆宝儿怔怔看着钱袋子,忽然意识到,对方是在让自己管钱。
这钱顿时就跟烫手山芋一般,她不知道该不该拿。
谢柏原见她没反应,放下了碗,挑眉看她。
“你做饭,我出钱。有别的意见?”
陆宝儿啊了一声,连忙摇头。
一顿饭用的安静,桌上的鸡蛋羹,男人只用了一半。
他进食速度快,吃完了,将剩下的菜往她面前一推。
“不要剩。”
他话音落下,转身朝着院子里走去。
须臾,外头又传来了削木头的声音。
陆宝儿静静看着桌上还留了大半没动过的饭菜,再一次意识到。
谢柏原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凶。
相反,在男人凶悍冷厉的外表里面,是一颗甚至显得有些体贴的心。
陆宝儿抿着唇,杏眼里慢慢出现了光。
若就这样过,其实比在王家村里好多了。至少她做这些事情时,还会换来一句真心实意的“辛苦了”。
人不就是图一些温暖么。
陆宝儿低头吃着饭,唇角微微翘起,心里陡然踏实了一些。
陆宝儿这里风平浪静岁月静好,王家村那里却是风雨欲来。
赵世文落了水,再回家时,受了风寒。
文人本就体弱动得少,赵世文自幼被寡母宠着,后来读书显出了些天赋,就更眼高于顶,家里的杂物活儿从来没上手做过。
每从私塾回来,就跟高门大户里的少爷似的,让李氏跟个老妈子一样忙前忙后的端茶倒水伺候。甚至还说身上酸痛,于是就让亲娘像个庸人似的给他捶背。
大令王朝也是讲孝道的,让亲娘这么伺候自己,他也竟半点没有不习惯。
这做派落在左邻右舍眼中,本就有些看不惯。可奈何人家母子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常有人劝李氏:“你家世文也不是幼童了,哪有你这样宠的…”
然而话才刚开了个头,李氏就听不得别人这样说儿子,气急败坏道。
“我儿是文曲星下凡,才高八斗,日后是要当官老爷的!怎是宠,那是该他过的日子!”
李氏心底里并不觉得这样对儿子,自己太卑微委屈。反而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来伺候儿子,觉得哪怕是宰相的位置,将来自家世文也能坐上去。
李氏这样,众人就懂了。
人家就是想这样宠儿子,外人就更没有置喙的余地了。
等到年岁渐长,赵世文接触了学堂里一帮有些家底的富家子弟后,更是跟着众人流连青楼喝花酒。
明明是个家境贫寒的底子,却也跟着别人学会了一掷千金,没少吸陆宝儿和李氏的血,把那些用来买文房四宝的钱,全扔在了那销金窟里。
他本就附庸风雅,成日里追求风花雪月,前两日又因为陆宝儿被救回来的事儿,引来乡亲们的奇异目光。
都是左邻右舍,一个村寨里的人,众人找过陆宝儿,看到了谢屠夫对她的维护,又从张二娃口中得到了另外的说辞,甚至那日还亲眼见到土匪们带着东西过来寻谢屠夫,一看就是很有交情的样子。
大伙儿虽不是个个都会读书识字,可人不傻啊。顿时就猜到了这事儿有猫腻,且还是赵世文说了谎话。
“原就看他是个薄情寡义的,对他亲娘尚且如此使唤。把陆宝儿卖了苟且偷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村里有大娘看透了赵世文,这样说他。
顿时这些话就传得满天飞,虽然当着赵世文母子的面,不会这样光明正大的谈论,但到底看他们的眼神变了。
赵世文心里受不了,这几日便和那些阔公子哥儿,变本加厉的流连青楼。这幅弱鸡似的身板儿,几乎被掏空了。
导致如今只是稍微落了一下水,就直接开始发热昏迷。
这可急坏了李氏。
她忙前奔后去找大夫,好不容易等赵世文醒转,李氏问。
“儿啊,到底怎么了?你的外衫呢?”
“是不是有人打你?推你下水?”
“快告诉娘,到底是谁做的?”李氏心疼的不得了。
赵世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脱口就想骂。
“是陆…”
可下一瞬,他想到了谢柏原那森冷的眼神,以及对方那一看就不好惹的身手,硬是把话咽回了肚子。
他这娘对他虽好,却沉不住气,容易坏事。
娘么唧唧的,到时候嘴上骂个两句,招惹到了那谢莽夫,回头别人不打弱女子,把火撒到他这里来怎么办?
赵世文肚子里想得很清楚,知道若是把这事儿闹开了,说不好最后还是自己挨揍倒霉。
他既然打不过那屠夫,事情惹大了,对方只是个莽夫,血冲到脑顶了说不准直接上门来寻仇。
赵世文也不是没听见宗族里的人说,谢屠夫认识那帮土匪的事儿。
他不是没见识过那些土匪的穷凶极恶,谢屠夫那样魁梧身材和凶神恶煞的气势,兴许从前就是个土匪?
倘若他日后找了机会,去报官,拿了那些土匪和谢屠夫,兴许还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些。
他眼里闪过怨毒,推开一脸焦急关切的李氏道。
“娘,我口干舌燥,给我倒茶水来。”
李氏忙道:“好好,我去我去。”
她倒了茶水再问:“儿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娘说啊?”
李氏就从来没见过自家儿子那么狼狈的模样。
然而这些话,却偏偏都是在戳秀才的心肺,他根本不想回忆今日清晨那些记忆,不由气急败坏道。
“娘你别问了!闭嘴!”
李氏最疼儿子,被吼了也不生气,只能呐呐住了嘴,不再多问。
镇上的小院子里,此时的景象,已经和昨日大不一样。
院子里撒扫过,那些木屑也被扫了出去,院子中间一棵庭树看着挺拔又有生气。
谢柏原做了两个木架子,两张条凳出来。
陆宝儿醒来看到时,惊讶极了。
“真好看。”
木架子和条凳上,竟然还雕着花纹呢。
谢大哥的手这么巧呀。
这些花纹很细腻,栩栩如生的,可以想见,若是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卖,兴许还能卖个好价钱。
陆宝儿眨眨眼,看谢柏原时,顿时多了几分好奇。
她第一次见谢柏原时,是去镇上买肉的时候,那会儿只远远一看,觉得这个屠夫长得好凶。
她有些怕,就下意识不想多打交道,付钱和买肉都是和同一个村里的张二娃说。
而今真的相处下来,却觉得谢柏原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竟然并不是表面上看着屠夫似的那么粗鲁和鲁莽,还会一手很巧的木工活。
陆宝儿惊喜的看着条凳上的花纹时。
从屋里出来的谢柏原,看到这一幕,目光顿了顿。
院子里的女人刚梳洗过,睡了一夜后,脸上肌肤饱满有气色,白里透着粉,是真真的粉面桃腮,杏眼如水,天然的妩媚动人。
她弯腰看条凳时,粗布衣裳却根本遮掩不住窈窕的身段。
那一截细细的杨柳腰,跟水蛇似的,瞧着曼妙纤细,臀却极翘。胸脯也鼓鼓囊囊的,配上那张漂亮脸蛋,只让人想到出水芙蓉,美的不可方物。
“谢大哥…”陆宝儿听到动静回眸,巧笑嫣然的看着谢柏原,像枝头上的花儿,纤细美丽。
谢柏原眼神暗了暗,从喉咙里咕哝出一个“嗯”字,然后挪开了目光。
陆宝儿昨儿还在想,租赁下来的小院子少了些凳子和家具,却没想到,谢大哥自己做了条凳出来。
那就省了银子,不用再去买了。
“谢大哥,你昨夜没睡吗?”陆宝儿想到什么,走过去有些担忧的问。
谢柏原脸上的络腮胡挡住了大半的五官,只有一个鼻子能看出来格外高挺。
乌黑剑眉下的双眸犀利又深沉,眼瞳很黑,每次不说话看着人的时候,都很有压迫感。
陆宝儿只和男人对视了一眼,就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目光,心里咚咚直跳,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只觉得谢大哥太高太壮了,人像小山似的。
她…她有些慌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