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斩篇（三）
此刻少年依旧在口中说道不停。二人一直这样，天斩说，四季听。
天斩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到最后戛然而止，原来是睡着了……这家伙，经常说着说着自己便神游梦乡去了，留下一脸无奈的四季。
四季托起腮，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睡着的少年。曾经的她看了太久的湖面飞鸟，现在更喜欢看这个憨憨少年。
少年面容不是特别秀气，但却能看出是一副坚毅轮廓。他的笑很傻很纯真，如同绵绵细沙，装不下任何东西。
突然，天斩表情一变，眉头紧皱，仿佛身临恶梦，四季心也随之一动。天斩从未做过噩梦，一个内心玲珑剔透如玻璃般的人哪来的噩梦？
虽然她从未在天斩睡着时叫醒过他，但此时他的面容紧锁，自己心也跟着乱了起来。
梦中，天斩站在一片荒芜之处，满目所望，皆是黄沙，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沙子。
“……到这来！”有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天音轰鸣。
“谁在说话？”天斩开口问道。
“……到这来！”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谁，这里是哪？”天斩有些慌了，他明明记得自己刚才在湖心岛才对，四季呢？湖心岛呢？
“……到这来！”声音仿佛在逐渐靠近。
“去哪？去湖心岛吗？你怎么知道湖心岛的？”天斩四处张望，但是除了沙就是沙。
“到这来！”这次，声音更加清晰，仿佛就是从天斩背后传来。
天斩吓得一哆嗦，回头看去。只见原本平静的沙漠突然挂起了大风，沙暴阵阵，遮天蔽日。
“到这来！”那声音从沙暴中传出。
此刻天斩看清了，那沙暴接天，仿佛天雨倾盆。中间，突然亮起两轮赤色的太阳。
天斩眯起眼，用手半遮眼睛，仔细看去，他吓了一跳，那哪里是太阳，那是两只眼睛！
那眼睛紧盯天斩，仿佛赤日漩涡般，能将人的魂魄都震杀，声音再度传来:“到这来！”
“不去，我不去！”天斩吓坏了长腿便跑。
“到…这…来！”只见身后那沙暴中，伸出一只擎天巨爪，缓缓抓向天斩。
“呀！不要！”天斩一个机灵，从梦中惊醒。
一旁四季正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他连忙站起身，绕着湖心岛跑了几圈，随即又坐下哈哈大笑。
“你做噩梦了？”四季询问道。
“嗯，我梦见了，嗯…”天斩反复思考，想起了那个词语：“妖怪，对，就是妖怪！”
“你确定是妖怪？不是做梦饿肚子了？”四季浅笑道。
“不是不是，我看到了两个大眼，很大，很可怕！”天斩信誓旦旦的说道:“它对我说，让我去它那里，一直在说。”
“哦？去哪？”四季好奇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只让我去他那里，没说去哪……”天斩回答。
“罢了，只是个梦而已，天快黑了，你…该回去了。”四季淡淡道。
“嗯，好的，下次来，你一定要告诉我怎么找到阿爹阿娘！”天斩回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开口对四季道。
“好……”
入秋时节，傍晚的森林转冷，但天斩丝毫感觉不到。
他走的很慢，心中有一丝丝无名的烦闷感。
远处，有人影向他走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柳二牛。二牛是他最好的朋友，胜似亲人，他曾经告诉过二牛湖心岛的事情，但柳二牛丝毫不相信。直到有一次，自己在四季那睡过了头，二牛找遍村庄，也没找到他，才想起天斩曾经说过的湖心岛。等到找到天斩时，森林里已经黑的不见五指，当时天斩看到二牛浑身上下尽是被草木割伤的痕迹，之后再也没半夜回去过，就算他再傻也知道，这个纯朴的柳二牛把他当成了弟弟，当成了亲人。
他不想让亲人担心。
“二牛哥？你怎么来了？”天斩看向跑的气喘吁吁的柳二牛，不禁好奇道。
“天斩，不好了，快……快走！”二牛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担在天斩肩上。
“怎么了？”天斩看出二牛此时焦急万分。
“村里来了个怪人，他…他把村里人给…杀害了。”说到这，二牛神色一暗。
“怎么会，怎么会，村里那么多叔叔，怎么会呢？”天斩摇头向后踉跄两步。
“别说了，快走，从这往南边绕过村子，河边那有村里的渔船，可以坐到别的村子，我去过，我们去搬救兵！”二牛一把抓住天斩的手，嘴中说着便带他向东边的大河绕去。
……
一路无话，二人不停的奔跑，直到大河映入眼帘。这是东接无妄海，西到两重天堑的一条大河。一艘艘小巧整洁的乌篷船停靠在河边一处用木头搭建的船台边。二牛奔跑上前，熟练的解开一束绳，把浆拿起，天斩也急忙跑进船内。
随即二人荡起浆，顺着河流一路往下。时间也不知不觉的流逝而去。
夜半，残月当空，两岸，寒林飕飕。
夜枭虫鸣，浆拍流水，二人渐渐精疲力尽，船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二牛哥，你先去休息会吧，我还不困，我来划吧。”天斩看着手在不停打颤的柳二牛，不禁说道。
“不用，一定要快点赶到邻村！”二牛甩甩手又接着划了起来。
“为何要去呢，留下来吧…”有声音从船顶传来，轻柔阴森，让人寒意大起。
“谁！”二人慌忙抬头，寻声看去。
只见那船篷之上站着一青年。二十五六，如秀气书生般，一头墨黑发色前有一缕白丝如雪，十分扎眼，仿佛生了重病，气息虚浮，若有若无，骨瘦如柴，脸色苍白。
他长相妖冶俊美，但只有一半，另一半脸被一副骷髅鬼面遮住，让人好奇却又不敢直视。
青年静静站在那，眼神再二人间流转片刻后锁定在了天斩身上。
“终于又让我找到了！”他眯起眼，浅浅一笑，风流倜傥。
但，在柳二牛看来，他的笑无异于恶魔的嗤笑。
“就是他，杀害了村子里好多人！他是个恶魔！”柳二牛眼睛通红，双拳紧握，怒吼间好似想要将那男子千刀万剐。
“就是他吗？”天斩起身，笨拙的举拳向那男子快速打去。
但还没等他跨出几步，一道黑影却突然出现在了天斩面前，一把掐住天斩喉咙。
是那男子，他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咳咳，放……开我！”天斩左右扭动，平时足以搬动上百斤的臂膀，此刻用力抓住掐住自己的手腕，却动弹不了那手臂半分。
“终于又让我找到了，就是你，不会错的！”男子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语。
身旁，柳二牛急忙挥拳冲向前来，想要解救天斩，却被那男子身体中涌出的一团黑雾重重击飞，跌进在河中。
“二……牛哥！”天斩眼神跟随那个身影一起跌落。
“为什……么”天斩红着眼问道，他不明白，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恶人。
“你就是我要找的人！”那男子明明掐住天斩脖子，却对他露出了友善的微笑:“为了找到你，我画了几十年的时间，寻找了无数方法！”他抬起头，看着已经漆黑的夜空:“太久了……”
“你为什…么要杀村…里的人，为……什么！”天斩眼睛慢慢湿润，他只关心这个问题。
“那当然…也是因为你。”男子又轻笑了一声:“至于为什么……”
男子左手一挥，黑气涌动，将被砸在水下半死不活的柳二牛一把拎了上来:“他和你关系很好？”
“放了二牛哥！”天斩挣扎着，但语气开始变弱。
“若我说，你村子里的人都是因为你才会被我所杀，你会怎么想？”那男子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来到这，自然就不会动他们。”他接着补充。
天斩再傻也能听出这话的含义，这人是来找自己的，村里的人都是因为自己才遭了殃！
“不会的，不会的，你在骗我！”天斩疯狂摇头，纯洁之人受到刺激，会比常人更加疯癫。
“是你害了你村子里的人，是你！”男子的手更加用力，眼神也更加期待。他在试探，试探天斩是否是他想找的那个人。
天斩被掐的无法呼吸，只感觉一阵脑鸣。但是心理的刺激远比肉体上来的要更加剧烈。
“不是我！”
“不是我！”
他眼神中的光渐渐熄灭，仿佛心如死灰。
“诶…”有一声叹息，不知从何而来。
天斩好像看见了天再度亮起，又听见远处传来阵阵呼唤。
“到这来！”
“到这来！”
……
嗡！
一阵轰天巨响，有金色的光从天斩身体中弹出，将男子击飞出数百米之外。
男子调整身姿，凌空而站，眼神中兴奋之光更盛。
“果然是！”他嘴角喃喃，似在确认。
“啊！”天斩四肢展开，磅礴威势迸发而出。
此刻，他双眼赤光炯炯，似怒目金刚，背后，一个百丈半身虚影凝聚而出，金光凌厉，如撑天凶神。
天斩挥拳，那虚影随之也挥动巨拳，向那男子恶狠狠的杀去。
男子嘴角笑容依旧，左手呈握刀状，嘴中吐出咒词:“万僵现，百鬼开！骷兀一语，天下乱！”
随即，数道黑紫光环萦绕上他的左手，慢慢凝炼出一把似尺似刀的兵器来。
那刀长七尺，刀刃极宽。上面咒画条条，阴刻横生。刀身中间左右各七个骷髅，一字排开镶嵌其中。刀柄由百根枯骨打造，刀尾又点缀一颗紫晶骷髅。
人间凶煞器，赛过阎罗兵。
邪兵骷兀
男子左手骷兀挥动，扫起阴风阵阵，无数怨灵从上面狰狞涌现。
巨拳至，一拳横扫怨灵紫光，冲男子杀去。青年眉毛一皱，好似有些心疼。他挥刀准备格挡，却见那巨拳如泰山般压了下来。
轰！只一瞬间，他便被击飞了出去，连带着撞倒了岸边的几棵巨树。
“竟是……！噗！”他踉跄起身，刚想说什么，但却是一口黑血吐出。
“失算了……”他看着踩在河面上，正向他慢慢走来的天斩，突然一闪身飞至船上，抓起柳二牛就准备离开。
“嗯……？”天斩机械的转过身，看向了男子以及他手中的柳二牛，眼神中红光突然跳跃了一下。
“期待我们的下次再见，相信不会太久的，我亲爱的神战大人，哈哈哈……”男子说罢，便飞速离去。
天斩站在水面上，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身影，随即大吼一声，背后擎天虚影同行，声浪掀起无尽湖水。
但，可惜还是慢了。水浪淹过，男子早已无影无踪。
他站在水面上，眼神眺望那人离去方向，微微胸动，像是喘息又像是轻叹。
突然，天斩背后虚影如碎镜般崩裂，他身体摇摇晃晃，眼中红光消退。随即一个踉跄摔在河中。
这场短暂的交锋在山林河流间落下帷幕。
但是，更大的战争，正渐渐拉开序幕。
……
西方，数千里之外，百米高塔城楼之上，一位十七八岁，身穿白衣的俊秀青年正坐在城墙边以烛看书。
城墙之下，众生皆俯。稍不留神，就会跌落下，他却丝毫不惧。
突然，青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看向东方，但是面前两座巨峰隔断了他的视线。
“……错觉吗？”他喃喃道，随即又低头继续看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