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西太妃?◎
这是意气之争,毫无疑义。
戴玥姝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可叫他那漂亮的凤眸一飘,她心里便陡然升起一股恼怒来。
“我今天非得成了不可。”她想。
尽管理智告诉她,她就是在自己瞎较劲,但感情上就是不肯认输。
所谓不争馒头争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这么一个程度,反正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并且能够做到他方才做到的地步。
“不然我就不睡了。”戴玥姝越想越愤愤。
寻常她当然不会走极端到这般,她大小事情通常都会往“避开麻烦”让自己最舒服的一条路上走,但显然现在是特殊情况。
一来是卫卿珩一贯宠着她,叫她早已经不比最开始入宫的那种小心翼翼、唯恐棋差一招。
二来更为明显的,当然是她肚子里的这个不愿意认输,给亲娘鼓劲呢,虽然当事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但孕妇脾气无常,更容易较劲生气,似乎是一部分人眼中的常事了。
又是接连失败了三次,卫卿珩默默地屏住了呼吸。
他感到了一股无形的紧张,唯恐自己呼吸的声音都成了她生他气的理由,便是他再迟钝,也不会看不懂脸色到这个程度。
戴玥姝仍在努力,她专注地盯着那盘子里的豆子,而卫卿珩已经在用他聪明的脑袋拼命思考怎么“若无其事”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
好的是也许天不亡某人,戴玥姝在数次失败之后,终于成功地也夹起了六颗。
她立马看向卫卿珩,卫卿珩心都提起来了,以最快的反应速度和最佳的演技,用一种略带惊讶又充满赞许的眼神看她。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卫卿珩认真地道,“徐有德,快去把我新得的那个玉雕摆件拿来,这是奖励。”
戴玥姝眨眨眼睛,决定不和某人计较了,这就笑眯眯地把豆子吃完,放下了筷子,然后用放了月季花瓣的干净水漱口,再拿了帕子擦手。
“明天继续。”戴玥姝笑眯眯地道。
卫卿珩立刻心想道:我放心得太早了。
“唔,”他若无其事地跟着擦手,然后和她说,“不若这样,明天我们打个赌?”
“怎么说?”戴玥姝被引起了兴趣。
“你明天要是还能按照一颗青豆一粒玉米夹起来,只要有六颗,就算你赢,多一样我多给你一份礼,如何?”
“……”戴玥姝眨眨眼睛。
她十分明白他是想借机从这种赢也不行输了也不行的“比较”中把自己脱身,左右是看她能不能成,成了给奖励,不成便没有,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难办……
“好吧。”她答应下来,心情好了便不再难为他了,“不过殿下要准备好东西哦。”
“当然,我保管你喜欢。”卫卿珩走出屋子去办公前,还不忘提醒茜色。
“你去尚食局,叫专门准备一盘生冷的,让你主子夹着玩的,你们自己控制着,别叫她难为,懂吗?”
“奴婢明白。”茜色立马知道,殿下这是要给良媛放水。
“但也别做的太明显,知道吧?掌勺的厨子肯定懂这个,要自然一点。”
“是。”不管心里怎么想,茜色答应得是非常认真。
在他们自己的小院子里,外面的风波是一点扫不进来。
宫里经过了清扫,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便是众人心里有些猜测,也不敢明着在那里嘀嘀咕咕。
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太子和当今都非常看重戴良媛肚子里的那个了。
不管是男是女,皇嗣生下来了,戴良媛的地位肯定能够一提再提,至于因此大出血的失去了又一批爪牙的娘娘们,已经没有人搭理了。
贵妃不管事,当今依然经常去她那里,叫是宠爱异常,可谓是多年下来未曾衰减,当然她是没有珍妃那等子的好命了。
后面四妃里面,贤妃位最高,家族得力,且是里头唯一掌有几分权势的,另三妃基本都没有拿到过完全的管理权,只能说是跟着喝点小汤,又因此元气大伤,一时之间倒是安分下来。
但众人都知道,这事情不可能结束。
毕竟,还有一位太子妃没进来呢。
六礼已经走完,只差月末把人娶进来了。
太子那边始终是不冷不淡的,全然按照流程办事,前后根本不见对赵家的亲热,反而冷淡得叫人害怕,当今亦是,没看见过一点对赵家女的看重,还是一样该怎么来怎么来,只有礼部的人再头疼。
毕竟,原定的太子太子妃大婚的仪式流程和规制等一应,都是一减再减,但现在是如何,未来也说不准,他们不敢把赵家和准太子妃得罪死了,再弄下去他们可就要没有办法了。
这日,才出了干清宫,卫卿珩便意外遇到了太后身边的得力老嬷嬷,姓程,是太后自入宫起带在身边的陪嫁嬷嬷,帮着伺候过当今,算是很有分量。
“殿下可巧来了。”程嬷嬷脸上一点淡笑。
“嬷嬷安好,可是皇祖母有事来寻?”
“太后娘娘近日吃斋念佛,若有所感,总回忆起当今小时候的事情,便想寻陛下和殿下两个用一顿家常,您看……”
“这样啊……”卫卿珩脑子里一过,想了许多事情,但最后只化作一个笑容,“那我随你进去吧,正好父皇这里还有我吃用的,等我换了身衣裳随父皇一道过去可好?”
“自都听殿下的。”程嬷嬷言辞客气。
卫卿珩随着当今,一道去了燕太后的寿康宫。
太后在这居住多年,寿康宫的一应规制一直都是最好的,前后也修整了几次,总归是样样顺着太后意思。
燕太后是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穿得看起来朴素,但样样都精湛到了极致,实际上仍是价值不凡,却在面上做到了极致。
她一头白发却并不显老,反而一双总是微垂的眼眸格外清明,睿智得不像是个普通老人,当然她也确实非常不一般。
十几年的皇后,几十年的太后,未来更是不知道要多久时间在这里,她的分量早已经不比寻常。
卫卿珩十分清楚,她有野心,又格外看重名声。
当年她能用声名死死压住珍妃,如今也能借着这一套,将当今和他都压住。
孝道最大,实在难为啊……
“哪里用得上你们两个来给我侍膳?”燕太后摆摆手,亲切地拉住当今的手,问候了几句又亲昵地拍了拍卫卿珩的手背。
“都坐吧,自家人,不必那么麻烦。”
父子两人自然再度答谢,表示了对太后宽容、慈爱小辈的感激,又表示了自己的孝顺之情,太后高兴得合不拢嘴,这样几次三番,才算是结束。
卫卿珩对这一套流程已经非常熟悉了,他知道太后自己本身是非常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带来的她无比“尊贵”的虚荣,她看起来一身佛家文化的东西,其实本质仍是那等子物质又残酷的人。
太后的胃口不大,她才放了筷子,当今便也跟着放了筷子,卫卿珩早就准备着,也没打算在这里没滋没味地安静吃素斋就能吃饱,立马也跟着放下,做出安静恭听的模样。
“珩儿啊。”太后点了卫卿珩的名字。
“是的,皇祖母?”他膝行几步到近前来,果然被太后拉住了手,面上仍是关切的模样。
太后再度问候了他近日的生活,又问他哪里哪里可有不如意的,他自然都说没有,太后这才提到宗室的事情。
“元安是个好姑娘,可惜她儿孙都不惜福,你们父子管教他们,是应该的,就是不好叫元安伤心了,我是她嫡母,你是她哥哥,”她看向当今,又看向卫卿珩,“她还是你姑母,那就这一个姑母了,自然该多爱重几分。”
“请皇祖母帮帮孙儿。”卫卿珩立马接话。
太后露出几分笑容来,完全不介意做做好人,借此彰显几分她太后的荣耀。
像这样当今或是太子当恶人,她却做那些收拢人心事情的旧例,已经不少,宗室能一直信赖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皇后和她“抢功”,只能由她来做。
“那我便为你们父子辛苦些,唉。”她道,“程姑,去拿了我那套头面来,回头我便叫人赏了元安,也好让她安心,其他的你们便不用多担心了,有我这个老人家在呢,有多的事情,自让他们来寻我。”
太后久居深宫了,宗室不可能为了这等子小事情去烦扰她,这算是不孝,就算是他们递牌子进来,说的也从来都是喜庆的好事情,什么请赐婚啦之类的。
卫卿珩更加清楚她也就是这么一说,回头麻烦全落在三人里面最弱势的他的头上,不过他做了便做了,一点不畏惧这么几分流言和挑战,他若是怕事,当时就不会叫郡主府知道事情严重,把小胖子的错一股脑算在没教好的父母头上。
这边事情才刚结尾,果然太后又提到了。
“我听说,”她眼睛微微眯了眯,看起来仍然是慈祥和蔼地笑着,“你有个小妾怀了皇嗣了?”
“是,良媛有了一子,算来已有一个多月了。”
“这样啊……”她捻着手上的佛珠,像是坐在那里的菩萨一般,柔和地微笑着,视线落在他身上,始终没有离开。
“是你的头个孩子,是该重视些的,怀相可好?”
卫卿珩脑子里转了一圈,不知道想着了什么,最后只微笑着谨慎地又亲热地回答:“回皇祖母的话,良媛那头我安排了太监叫一道伺候着,也是盯着,目前看白日里情况还好,口味略有些变,但没有特定的指向,民间说酸儿辣女,她却好像两头都喜欢,有时候又两头都不喜欢……”
“我基本上天天听人汇报,好歹是孙儿的头个孩子,我不好不上心。有时候晚上也会去看她,不过并不歇在一处,在卧室里隔了地方,其实是两处。”
“哦?”太后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来,但很快地收敛了,“原不是一处的,那便好,知道你不是那等子没有分寸的孩子,但不过是一个小妾,你也不可过分……明白吗?”
卫卿珩这便笑了,任凭自己鬼话连篇,脸上却真切得不能再真了:“孙儿当然明白,再多就是抬举她了,还怕折了皇嗣的福分,只要她能好好生下来,孙儿自会做好安排,且等孩子出来了再说,到时候还要请皇祖母赐福呢。”
“哎,那到时候我可是要亲自抱抱曾孙的。”
“皇祖母这便不疼孙儿了吗?”
“哪里的事情呢?”她笑,“我还想着再给你拨两个伺候的,这是不疼你了?”
卫卿珩迟疑了一下。
“怎么,你不愿意?”
“倒也不是,”他答,“只是太子妃要入兴庆宫了,所以……”
“噢……”太后仿佛是才想起来这件事情,“这倒也是了,那便算了,且等之后再说。”
卫卿珩早意识到了太子妃是面好旗子,这就半真半假地说了不少话,有埋怨太子妃的,但也有出于大统维护太子妃的。
当今和太后都听着,看不出来是什么想法,总归气氛和睦异常,仿佛是一场极其自然的家庭内部的对话。
等出了太后的寿康宫,卫卿珩和当今走在一道,两个人都没有吭声。
“你做得不错。”当今再夸他。
“儿臣不会叫父皇难为的。”
“哎……”当今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才恍然,卫卿珩早已经比他高了不少了。
平时卫卿珩都会注意,不与当今并行之类,再加上种种原因,这一下子才让当今反应过来,他那点停顿和恍惚自然没有叫卫卿珩错过。
卫卿珩心里陡然一沉,原本顺利度过寿康宫为难的那一点点喜悦也沉了下去。
两个人都当做刚才那一点点小小的插曲没有发生,一并往前走了一段,快到干清宫了,当今放慢了脚步,卫卿珩意会地走上前一点,父子两人在一起说话。
“你可知道……”当今突然提起,“珍妃娘娘如今在何处?”
“儿臣听说……”卫卿珩迟疑了一下,却不明他为何突然提起,“珍太妃自先帝薨逝后,遵循先帝懿旨,一直在太庙生活,却不知道是哪一处。”
“就是京城旁边,那新建的不接外客的康成太庙,宗庙是先帝时候建的,也供了我们卫家的先祖,不过是一处小的,平日并不打眼,宫里平常也不会有人提起,故而你并不知道。”
卫卿珩不知为何心头一跳,听着当今的意思,这位珍妃、后来的珍太妃,似乎过得并不差。
他早先一直以为这位是当年争斗的败者,被燕太后赶出了宫去,后来才慢慢地品出滋味,这位太妃手里似乎还有先帝留下的东西,是能叫太后都奈何不得的,他父皇也从不为了这两个女人的争斗出手,反而是一直遥遥地操控着两边的平衡,但如今他提起来……
回去一路,卫卿珩一直在琢磨着当今暗示给他的话:
“太后娘娘想做成的事情,是鲜少有失败的,但你要知道,我们除了东太后,还有一位先帝亲自安排下的西太妃呢。”
才进了梅院,炭盆点着的热气铺面,让他一下便觉得自己暖和了起来。
卫卿珩现在门口把自己和身上衣服等物都暖热乎了,换了身轻便的干净衣裳,这才进屋。
戴玥姝还在那头看书,她赶着这两日的功夫,才把礼物做完。
“腊八粥喝了没有?”他问。
“喝了喝了,还挺好喝的,我喜欢咸口的那份。”
“再给我端一点来。”
戴玥姝听了这话才抬头,她惊讶看他:“可是中午开宴没吃好?还是晚上没吃饱?”
“晚上在太后那里吃的,中午的大宴就够冷冰冰的了,我真无语了……光禄寺的都是猪脑袋,怎么能做出那么难吃的东西来。”
他虽然抱怨的是中午的宴席难吃,但戴玥姝立马就清楚了,看来晚上在太后那里用的家常也不够叫他满意。
宫里今年腊八弄得简单,只有中午一顿是比较笼中的。
当今让贵妃安排弄了席面,打下手的贤妃,但准备的不仅是后宫的,还让皇子和皇孙辈一道进宫,算是小家宴了。
别说戴玥姝怀孕了,就是她没怀孕,也不可能被带去吃这个席面,再说卫卿珩也不乐意叫她出去吃冷饭冷菜,反正对他来说这种逢年过节用的就没有好过,完全没有期待。
不过相比而言,朝臣的要好一些,今天宫里会给看重的人家发腊八粥等等,总归是表达上头对下面人的关切。
卫卿珩在那里一连吃了两碗用料扎实的咸味腊八粥,这才开口:“是尚食局熬的?这味道倒是不错。”
“是殿下吃个新奇吧。”戴玥姝这就笑了,看他吃得满足,也觉得高兴,估计是真的没吃饱。
“宫里发的你没吃?”他又问。
“宫里赏的我也用了,中午吃的。”
看见她笑容和微微有那么一点点鼓起的小肚子,卫卿珩原本吃饱喝足的好心情又沉了下去。
他思索许久,屏退了伺候的人,还是和她把晚上的事情简单说了。
“……你说,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当今的意思我揣摩不透,”戴玥姝思考了一会,直白地道,“但说得太后娘娘,我大概能明白那么几分。”
“怎么?”他问。
“都知道您不喜欢太子妃,喜欢我……”她这话才说完,卫卿珩就笑了,脸上那得意劲头都掩饰不住,戴玥姝有点脸红,但还是撑着继续。
“您说的这些话,太后娘娘怕是不会全信。”
“啊。”他短促地应了一声,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想护着你,但做得太明显,太后娘娘就会立马反对……哦,我明白了。”
有些话,戴玥姝即便明说,也得藏着一二分,但卫卿珩是聪明人,一点拨就懂了。
“现下我越是护着你,你越容易处境困难,当年的珍妃、曾经的我母后,不都是这样……”他轻声地道,“现在你才怀孕,她们便有拧成一股绳子的意思了,再加上还有上头后妃的压迫和太后娘娘名正言顺的‘开枝散叶’旗号……”
“……”知道他已经又琢磨开了,戴玥姝便重新看起手上的书。
她虽然很想帮他出主意,但这不是她能够干涉的,或者说她最好不要干涉,当然更直白的是她也没有那个本事算计这些,还不如全扔给她烦恼,左右他想好好护着喜欢的妻儿,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那些人,说来不也是他招惹来的,自然是要他自己解决。
“玥儿,你说康成太庙怎么样?你去住几日如何?”
戴玥姝吓得手上的书都掉了,结果一抬头,发现他一脸的认真,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你也不乐意见太子妃吧?”
“啊……”这话,她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不过好在卫卿珩也不在意这点,反而意识到了这其实是当今给他指的一条路,虽然这代表着他兴许会和他的良媛一道把太后隐约得罪了,但他卫卿珩本就是靠着当今的,得不得罪太后其实意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当然从当今的角度,他兴许是不乐意见他和太后关系太好的。
“我这就让人去查一查康成太庙的情况。”他反应过来了。
“奇怪了,这些年这座太庙明明一直在,结果好像没有人提起过,几十年了,都仿佛是神隐一般,大家提起那位,都说的是珍妃珍妃,可谁都知道现在珍妃早就成了珍太妃,早就是‘明日黄花’‘过眼云烟’了,却好像没有人关注过……”
“父皇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一个早被人遗忘的人,西太妃的说法也一直都在,这里头一定有可以琢磨的地方。”
燕太后是东太后,西太妃可不就是这位珍太妃了吗?
戴玥姝眨眨眼睛,看他激动起来,还不忘叫人把床榻铺起来,叫做戏做样子准备了全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