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林静文像是要让林静月难堪一般,故意说得极大声,结果屋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引到了林静月身上。
众人看向林静月,俱是一怔,只觉得门边站着的这位姑娘相貌着实不俗,烟眉星眸,玉鼻檀口,尖尖的下颌上还有一颗美人痣,眉目间更是自有一股天然的风流之态,当真是楚楚动人,般般入画。不由得都在心中暗自赞叹此女真得上天眷顾。
林静月在门边站着没动,她想王雅婷若知道她就是崔玲,别说跟她说话,只怕恨不得马上就拿刀捅死她。
王雅婷只看了林静月一眼,就不再多看,在她看来生得再好,但出身不行又有何用。就如崔玲一般,纵然天姿国色,还不是任她摆布。王邹氏看见林静月的瞬间却是双眼一亮,她温声问林静文道,“那是你大姐姐?”
“是。”林静文从方才王雅婷和王邹氏的交谈中,已得知王邹氏身份,如今见王邹氏肯纡尊降贵同她说话,不再干晾着她,顿时笑出一脸亲密来。
哪知,王邹氏就问了这么一句,就不再理林静文,只是又含笑打量了林静月几眼。王邹氏的打量,莫名就让林静月觉得不安,她总觉得王邹氏的眼神中满是精明,不知在算计什么。她微微皱眉,不想再待在这里,便找了个借口对林静文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去更衣,一会儿再过来。”
“大姐姐真是麻烦,你可问好了路,别走错地了。”林静文有几分嫌弃地道,她心说也不知林玄奕带林静月来干什么,林静月就像根木头一样不会讨好人,半点忙也帮不上。
林静月一笑便从屋子里退了出去,她不过一个王家看不上眼的七弯八拐的亲戚,也无人在意她的去留,甚至王雅婷听到她说要更衣,也没派个丫环来跟着她,防她走错。反正这韩府里重要的院落都有下人守着,林静月就算走错也是乱闯不了。
更衣本就是托词,林静月只是不想再待在王雅婷的院子里才找借口出来。再则,这韩府里的一切,她都极为熟悉,是不可能误闯不该去的地方。
只是她在韩府内院随处走着,不自觉就走到了棠梨院的院墙外。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院墙外静静回想着院中曾经的一切,小小的三间屋用竹帘做隔断,每日的阳光都会透过窗子落在她的书案上。屋前种满了各色蔷薇,想来这个季节一定花开正艳。屋后还有一大片野生的薄荷,青绿色的植株铺陈满地,四季常绿。从前她闲来无事,常采些新鲜薄荷叶煮茶喝。也不知道那片薄荷现在还在不在。
她沿着棠梨院的院墙走,忽然看见一处院墙上,有开满了花的棠梨树枝伸出院外来,点点雪白的花瓣零零落落地飘落在墙根下。
她站在墙根下,抬头看那满枝的棠梨花,夏日的清风拂过,吹落几朵棠梨花。她伸手接住一朵,捻起放在眼里细看。、
陆彦泽第一眼看见林静月时,就看见她正看着手中一朵棠梨花,那神情似是观赏又似是沉思。忽然,她抬起手竟是将那朵棠梨花含进口中,檀口微微抿动,似是在品尝那朵棠梨花的滋味。
他怔怔看着她品尝花瓣,她的神情很平静,他却莫名觉得她在难过。仿佛她心中有什么隐痛,却不能说出口,只能如品尝这棠梨花一般,独自品尝苦涩的滋味。
然后,她又抬起头,踮起脚,伸长了手想去够墙头那开满棠梨花的树枝,可惜无论她再怎么踮起脚尖,她的指尖也终是差了一点,丝毫碰到枝头的鲜花。
陆彦泽看着她那拼命伸长了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那枝头的棠梨花的样子,蓦然间就觉得她有些可笑,也有些可怜。明明想要的东西是这么平凡又普通,可是却始终差之毫厘。
林静月看着墙头伸出来的那开满棠梨花的树枝,努力地伸长了手想去触碰那盛开的雪白花瓣,却仍是差了一点,怎么也够不着。那开满棠梨花的树枝就如同前世许多与她擦肩而过的幸福一般,明明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可她始终没有抓住过。
她苦笑了一下,泄气地落回脚跟打算放弃,却有一只大手越过她的头顶轻轻松松地抓住那开满棠梨花的树枝,然后将树枝拉弯下来递到她面前。
林静月一楞,惊讶地回过头去,就对上陆彦泽的眉眼,他生得很英俊,剑眉星目,修鼻薄唇,只是眉宇之间却带着一股落寞之气。她觉得他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要折下来给你么?”陆彦泽见林静月盯着自己发呆,于是问道。他其实并不是这等怜香惜玉之人,可不知为何看见她方才伸长了手,想碰却碰不到这枝棠梨花的样子所触动,忍不住想为她折下这满枝的棠梨花来。
“不,不用。”林静月回过神来,连忙回答,“我只是想摸一下而已。”
她只是觉得这枝从院墙里伸出来棠梨花太美,美得像前世那些回不去的幸福风景,美得像一切厄难都未发生之前的自己,让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
她话方出口,陆彦泽便拽着那满枝的棠梨花,将花凑到她面前。那动作神情似是在说,赶紧摸吧。
林静月呆看陆彦泽一眼,有些尴尬地伸出手摸了摸那枝头上雪白的花朵意思意思。虽说陆彦泽是好意帮忙,但他这动作未免有些煞风景,她原本满心的抑郁感慨顿时都消失无踪了。
“谢谢。”林静月不由得就笑起来,她本生得极好,这一笑之下,如春风拂绿,冰雪沐消融,满眼都是温柔的明媚。
陆彦泽微怔,他松开了手,任那满枝的棠梨花又缩回墙头,淡淡道,“不客气。”
客气完了之后,两人看着彼此都是相对无言,林静月犹豫一下,先开口道,“那我,先走了。”
孤男寡女,又不知彼此身份,到底不好单独久待。
陆彦泽点了点头,林静月便向他福身行了礼,转头往回走。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去看他,他还站在棠梨院的院墙外正抬头望着院中那棵棠梨树开满了花的树冠。
她总觉得自己前世似是见过这个男子,可就是想不起来。只是会在今日出现在韩府当中,她想,他多半是王家的亲戚。
她又收回视线继续往回走,她原以为男客应该都聚在前院,想不到居然还会有人到内院里来,她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她慢吞吞地走到正院,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进去时,突然从前院的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喜乐声和鞭炮声。
她怔了怔,就见王雅婷猛地从正院里冲了出去,像一只发疯的野兽一般从她面前向着前院方向冲了出去。一众来陪伴安慰她的女眷们都纷纷追了出来,当先一人便是王邹氏,她边追边喊王雅婷别冲动,跟着向前院方向跑去。
林静月正站在院门口发怔,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最后追出来的林静文顺手拉了她一把,“大姐姐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追——”
林静月被林静文带着,只好也追了上去。
前院韩府的大门外正围了一大群路人看客,全都对着站韩府大门前的一名身穿大红吉服的年轻男子指指点点。那男子生得极好,俊眉修鼻,英俊文雅,只是他的目光总让人觉得有几分阴郁。众人看见,他手里正捧着一块牌位,牌位上用金漆书:先室崔氏闺名玲生西之莲位。
他自然就是韩庭。
而他身后,有八个轿夫打扮的抬棺人正抬着一口盖着红绸的黑漆棺材,棺材两边又各有十名迎亲人或拿旗,或执伞,或吹唢呐,或提锣、或提灯,或提蓝,或抬箱,或放炮等等,吹吹打打,鼓乐宣天,竟是一副迎娶正室元配架式。
“韩庭,你别太过份了!”
一个身材略有些矮胖的男人站在韩府大门前向着韩庭怒斥道。他是王雅婷的二哥王冲,今日王雅婷的大哥王侍郎有公务没法来,是以王家其他男丁都以他马首是瞻。见他发怒,便都一起站在韩府门口瞪着韩庭。
林玄奕和林玄宵自然也在其中,只是他们二人都极明智地站在了后头。林玄奕是觉得王家人不能得罪,韩庭也不算好惹,他还是不要去当这个出头鸟了。
林玄宵却是对这件事毫无兴趣,他的目光落在韩庭身后那口盖着红绸的棺材上。他是真心喜欢崔玲,故而如今看见崔玲的棺材顿时就觉得心痛。在来韩家之前,他原本觉得崔玲被王雅婷害得那样惨,让韩庭给王雅婷难堪自然好。但现在,他忽然就觉得崔玲不该嫁给韩庭,因为韩庭不配。
“王冲,这里可是我家,把你们家的狗带走。”韩庭挑眉扫了一眼结成人墙挡在韩府门前的王家家丁,冷冷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