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一条辱骂私信出现的时候，钟言并没有理会。当时他正在看晏东升发过来的链接。
晏东升把之前从钟言这里要走的那两张猫咪素描废稿发到了搜图网，没想到留言想要的人还挺多的，平台开放了竞拍资格，价位已经从五十叫到了三百多。
这种小打小闹自然意义不大，但晏东升很激动，因为这充分证明了钟言就是吹毛求疵，明明画得很好。
钟言笑他怎么跟于飞扬学了一身小孩儿脾气，又提醒他画不能卖，因为版权是属于约稿人的。
等退出搜图网，直播平台的私信数已经累积到了99+，一眼扫过去，竟然全是谩骂侮辱。
这就太奇怪了。虽说平时也偶有几个同行尬黑，但都无一例外会被赞美和求加好友的呼声淹没于潮水中，从来没出现过这种多账号密集进攻的情况。
钟言点开了几条，大致内容：
你很拽啊，不就是个穷画画的，装什么文艺分子？你以为自己画得很好吗？就你这水平，我们高中美术班的一抓一大把。
我花五毛钱，买你直播间里所有作品都绰绰有余。你当你是谁，齐白石再世？别人找你约稿那是赏你一口饭吃，你不摇起尾巴张嘴等着就算了，还敢耍大牌？靠，真特么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你恶心到家了！
听说你是美院学生？吹牛的吧，学生证放出来看看啊，美院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垃圾。知道什么叫等价交换、互相尊重吗？就你这画，给你三千块都是多的，你还好意思把画弄皱，把画框摔烂？要不是我们宝贝心善，直接退单你也无话可说！现在给你三分钟，立刻马上爬过去给我们宝贝道歉！
大家请注意，骂归骂，不要提及宝贝，我们宝贝才不会跟这种人斤斤计较。我们这叫对人不对事，这个画手没有职业素养，没有道德和节操，骂的时候针对这一点就可以了，感谢！
……
正看着，晏东升给钟言打来了电话，问钟言有没有看到短视频的留言区，如果还没看到千万不要去看，会影响心情。
钟言按了按眉心，倒也不用去短视频下面逐个翻看了，光私信都看不完，想必全是骂他的。
很快，于飞扬也打来了电话，声音都染上了哭腔。钟言还以为他怎么了，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也看到了那些辱骂留言，无奈一张嘴骂不过数百张，就给气成了这样。
钟言说：“你今天没有课吗？上回补考的成绩出来了没？”
于飞扬说：“补考都过了，今天的确有一门课，但我逃出来了。你先别教训我，逃出来也是为我自己好，因为我怕控制不住情绪开口骂老师。小言我气死了，真的真的要气死了！那些王八蛋也不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来就满嘴喷粪，我气死了气死了！”
钟言说：“你先别气，忘了这茬，好好回去上课。”
于飞扬说：“我待不住，忍不了！小言你老实说，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我觉得他们像是有组织的，为什么说你没有职业素养，什么画弄皱了，又摔了谁的画框？”
钟言说：“别信他们，我没有弄皱谁的画，更没有摔烂谁的画框。但我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会想办法解决的。”
话虽这么说，于飞扬却是个沉不住气的，肯定还是要担心一整天，说不定晚上连觉都睡不好。钟言索性将直播账号设置成了对于飞扬不可见，原定今晚的一小时直播也改成了两小时。
直播间的粉丝看到声明可高兴坏了，纷纷留言询问主播为啥突然这么热情，主播就统一回复：粉丝福利。
当然，除了粉丝还有另一波人也在关注，便是那群有组织的辱骂者，他们已经在摩拳擦掌了。
晚上，晏东升早早来到了钟言家，要替钟言盯着直播间。钟言预料直播间只会比留言区更加热闹，怕他火爆脾气误伤粉丝，就给他找了点事做，待在一旁帮着调色。
七点钟开播，画的是烟雨江南。
一开始评论区还很和谐，大都是粉丝留言，说主播今天的配色好大胆啊，烟雨江南不烟雨，倒是鲜艳得很。没过几分钟，观看直播的人数开始激增，乌烟瘴气也就弥漫开来了，各种诋毁和侮辱词汇层出不穷。
粉丝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留言问主播，主播只劝一句：不要给他们眼神。粉丝们却忍不了，开始帮着回怼黑子，试图跟他们讲道理。然而黑子讲什么道理，只一味将污言秽语倾倒过来就对了，还骂粉丝眼瞎，竟然捧一个垃圾主播的臭脚。
晏东升在旁边都快把调色板给戳烂了，终于还是没忍住，对着话筒喊道：“我们主播从来没有弄皱过谁的画，更没摔烂过画框！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东西，怕是拿了同行的钱故意来捣乱吧！”
这下可好，黑子们更猖狂了，非说这才是主播本人的声音，主播压根儿就是个没素质、没教养的掳币，平时那些优雅沉静、岁月静好都是装出来的，怕是连美院学生这个身份也是假的。
晏东升还想再争辩，钟言却直接切断了话筒连接，说：“回怼是没用的，他们只会听见自己想听见的，也只相信自己以为的真理。你去喝杯水顺顺气，别因为这点小事坏了自己的心情。”
晏东升无奈照做，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都在不断地重复愤怒-自劝-平息-再愤怒的过程，硬是靠着背诵调色的基本理论才挺了过去。
反观钟言，淡定得都快成佛了，下播之前还挂声明说明天同一时间继续直播，依旧两小时。这简直史无前例，谁看了都得叹一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二天的直播，钟言没再允许晏东升参与，又把企图掺一脚的于飞扬赶了回去。结果和昨个没差别，依旧是黑子叫嚣全场，连续骂了两个小时。
后来有很多路人都看不下去了，留言问老粉这个主播到底有什么问题，值得一群人追着骂。老粉们也佛了，叫路人不要给眼神，看得下去就专心看画，看不下去就先关注主播，等几天黑子技能冷却了再来蹲直播。
第三天，钟言破例又开了一次两小时的直播，这回老粉少了大半，有的来了又走了，留言说不想看到别人黑主播，弄得自己心情也很差，还是缓几天再来吧。
老粉们不蹲了，直播间观看数量却比平时高出一大截，都是新来的路人。有不少人留言说是被朋友推荐过来的，想凑个热闹蹲个结果，看看一个画画的主播到底为什么被骂。
第四天，这件事情被转发到了微博上。因为形势失去了控制，黑子们见主播始终不表态，也没有要公开承认错误的意思，干脆摸进了美院官网，要求学校核查主播的身份。
谁知官网给出的答复令他们大跌眼镜，非但承认了这个身份，还表示学生有做自媒体的权利，学校不会干涉。
路人粉嘲讽黑子无脑黑，就把这件事挂到了微博上。微博受众比直播平台多得多，事情一再发酵，终于闹得人尽皆知。
晏东升实在看不下去了，把钟言约出去吃饭，还把于飞扬也叫上了，想让于飞扬好好劝劝钟言。
他问钟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后还要靠画画谋生的，名声搞臭了怎么行？”
于飞扬也很郁闷，捧着脸呆坐在一旁，叹气说：“是啊，一想到他们每天都骂你，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真是窝囊死了。”
晏东升又说：“你就听我的，咱该解释就解释，就算举不了证，那也会让路人对黑子的说法存疑。只要他们存疑，咱们再想找机会澄清就容易了。”
于飞扬跟着点头，张着嘴憋半天不知道还能怎么劝，最后指着晏东升说了一句：“他说得对。”
钟言却专心吃饭，还对他俩说别老惦记这事儿，再不吃菜就该凉了。晏东升和于飞扬大眼瞪小眼，真是各有各的恨铁不成钢法，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钟言最先吃好，登上微博查看了一下事情的近况，发现黑子们被路人追问得没法，开始针对事情本身回答问题了。
比如：这个主播接了商稿之后不认真对待，不知道是嫌钱给少了还是怎么回事，交稿时竟然故意把画弄皱。买家因为心疼画中已故的爱宠猫咪，稍微提醒了他两句，他就当着买家的面摔烂了画框。三千块约的稿啊，真是好大的架子，艺术家都是这样的臭脾气吗？
钟言忍不住发笑，默默截图保存。
这件事是谁主导的，不用猜也知道。
钟言打开手机微信，找到了周舟的小号，给他发了条消息：招惹我没关系，但别牵连我的学校。
周舟很快就回复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又哪里得罪你了吗？尾款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钟言说：直播平台黑我的人都是你找的，你当我不知道？
周舟说：哎，你这阵子过得不怎么样吧，都快被骂上热搜了，真让人心疼。但这也不是你冤枉我的理由啊，我所有的社交账号都有在公司登记的，公司不批准的话我是不能随便发言的。
钟言说：你何止一个小号。
周舟说：哦，那等你能找出那个小号，且能证明的确是我的时候再来跟我说吧。[吐舌]
钟言：做人留一线，来日好相见。你现在停手，我勉强可以接受道歉，当做事情没发生过。
周舟：哟，放狠话呢，我好怕。
钟言：走着瞧。
关闭手机，钟言开始梳理这件事。
周舟突然要整这一出，应该是在聂峋或者秦哲那里吃亏了。更有可能是聂峋，因为聂峋在酒店里拍了他的不雅照。
聂峋的为人不算糟糕，拍那些东西应该只是为了制约周舟，因为周舟手里有聂峋的把柄，大概率就是在自家小楼外拍到的雨夜视频。
既然两方相互制约，那在事情没有不可收拾之前，周舟不会亮出这张底牌，只会耍些小把戏给他自己出出气。
他够自信，觉得钟言虽然拿走了微型摄像头拍到的东西，却没可能把它放给媒体，否则会连累聂峋，大家鱼死网破谁也没有好日子过。
他以为这样，钟言就没法反击了。他以为聂峋就算知道这件事，也绝不敢率先打破这个相互制约的平衡。
但他想错了钟言，也无疑想错了聂峋。
一只大手在面前晃动，晏东升说：“琢磨什么呢，还发起呆来了。你这人就是太老实，太好欺负，前几天都被骂成那样了还加时直播，最后名声没挽回，反倒让黑子舞了个尽兴。”
于飞扬也颓丧地趴在钟言肩膀上，说：“小言，我要得抑郁症了，你就当帮帮我行不行，想想办法呗。”
钟言揉他的脑瓜，“这么容易就得抑郁症？”
于飞扬噘着嘴，“当然了，我心态不好。”
钟言说：“那听说过四两拨千斤么？”
于飞扬眼睛一亮，“你有招了？”
钟言会心一笑，“明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