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九寒仙尊上，金色的殿堂内，那唯一的雪发青衣如同落在尘世的冰霜，气质孤冷尤为显眼。
九寒仙尊面不改色将酒饮尽，满樽醇酿入腹。
——家主们见状不由陆续上前敬酒。
……
一连十几轮下去。
若这金樽盛的是酒，顾廷不敢想象自己已醉成什么样。
金樽里的灵叶清茶气息幽香，顾廷转眸看向南宫微宸……
南宫微宸只是淡淡饮酒，好像他旁侧一席的热闹，皆与他无干。
又有家主过来敬酒，顾廷继续端起金樽饮这灵叶清茶。
—
“虽说魔君已死，但而今依旧有零星余孽残留，若不尽快除尽，只会有更多同孤岳秘境相似的悲剧发生。”
阡鹭院的院首梧纪，持酒在南宫微宸面前，展望着他对人界的美好愿景。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与仙门百家联手共同彻底诛灭魔人，除它个一干二净。”
“我相信这一天会到来，世间将不再有魔族的痕迹。”
“少主可认同？”
沐泗侍酒在旁，为少主的空樽再次斟满酒。
南宫微宸饮下几口，道：“魔族想踏平人界，人魔之间本就不共戴天。”
“少主说的是！”梧纪道。
南宫微宸指腹在金樽的纹雕轻摩，长睫垂落在漆黑的眸前，他想到孤岳秘境里那些被魔化的灵兽。
虽说尚不明确为何魔化后的灵兽不攻击他，但是他犹记得，在地下的结界前方见到灵兽时的场景：
灵兽驯静面对着他。
南宫微宸思忖，缓缓开口。
“但倘若……”
“魔族安分不越界，不觊觎圣地灵脉。”南宫微宸低声道，“人魔又当是如何景象。”
梧纪摇头：“魔族凶残，天生嗜血野蛮，怎会安分？”
“魔族屠害生灵，其性本恶。”
梧纪放下手中金樽，言语铿锵。
“人与魔，不是它死便是我亡。”
“正如少主所言，人魔不共戴天。”
—
家主们一个个敬完酒，顾廷终于得以歇一口气。
筵席间的家主皆赞这金銮宫的珍馐谓之绝妙，顾廷还没来得及尝。
他面前摆放的几碟玉食各有特色。
无瑕的白玉碟上泼洒着如墨汁汤水，宛若水墨晕染云际。
极圆的金盘中间镶嵌着一珠冰莹无色似水晶之物，剔透倒映着金盘的色泽。
……顾廷看着这偌大金盘中，比一口还小的水晶珠。
他抬眸看向筵席里众人的进食状况。
这是众家主第一次品味珍贵灵品烹饪的芳馔，他们沉浸其中，如梦似幻。
“…………”
顾廷最终把视线停留在轻雾飘渺的冰瓷盘，像雪山上的薄纱。
玉箸夹起雪花般的食物，然后他尝了一口。
……感觉像在吃有形状的灵气。
怪异得很。
顾廷还是更喜欢中州岭客栈时吃的东坡肉和土豆焖鸡。
晚宴前期众人尚讨论魔族之事，数杯醇酿下肚后，话题渐渐转变。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席间的一位玄色衣装者。
欢谈道：“过两日是正月十五，玄翎府与纳真阁联姻，便先提前恭祝了！”
玄衣者回谢。
他是玄翎府府主的护法，替府主来到金銮宫。
谈及联姻，有家主不禁打起了金銮宫的心思。
金銮宫坐镇圣地极北之巅，实力强大，若是能与金銮宫联姻……
“少主英姿焕发气质非凡——不知可有道侣？”
——南宫微宸被酒忽呛了一口。
——顾廷耳朵倏地战跳。
高阶金座上的南宫乾亦顿了下，觉出这名家主的用意。
南宫乾并不希望金銮宫与别人联姻。
金銮宫独立避世，且有足够的实力支撑，没有任何必要与旁的仙家联姻。
但出于礼仪，那家主既发问，南宫乾遂回答。
“尚无。”
席坐间不少家主的眸眼微动。
果真，提出了联姻的想法。
芜苑庄庄主吕逖连：“我庄上独女年方三百，即将突破至金丹，性格温婉善良……”
顾廷转眸瞄向南宫微宸。
南宫微宸端着金樽饮酒，缄默沉寂。
“家女年方两百，乐修，善音律……”
“府中有三女，容貌超群……”
……
一句接一句。
“我家小女是世间鲜有的纯阴之体，与纯阴之体灵修能修为瞬间大涨，少主若是——”
话音未落，就见少主放下金樽。打开手掌。
筵席里众人一愣。
少主掌心闪着红色契印。
……那是。
没有哪个修士是不认得道侣契的。
道侣契绘着红色法咒，寓意同心共情，同生共死。
金座上，南宫乾怔然看着南宫微宸，心下诧异不已，“你……”
“我已与一人私定终身。”
南宫微宸唇微启，嗓音低沉。
顾廷心头颤了下。
——众人唏嘘。
南宫乾没有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他盯着南宫微宸，几乎开口询问“是谁”。
晖霄殿内，坐在筵席间的人目光全都聚在少主身上。
然而，他们却没留意到，在少主摊开手的那瞬间，九寒仙尊倏尔把手从台面收下，掩进衣袖内。
因受道侣契的感应，此刻九寒仙尊的掌心，也现出了红色的契印。
—
晚宴结束后，各大家主有礼地告辞离去，他们继续处理清剿魔族的事务。
南宫微宸正要离开回寝殿，就被南宫乾叫住——
南宫乾眉心微蹙，直接启唇道：“你的道侣契是何时……”
“宫主。”
身后走来之人打断了南宫乾的话。
回头看去就见是玄翎府府主的护法。
“宫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南宫乾看了眼南宫微宸，轻叹声气：“罢了，你先回去吧。”
南宫微宸告退。
大殿内只剩下南宫乾和护法。
护法随意朝最近的座位坐下，半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的模样。
南宫乾皱了皱眉。
他似乎在护法身上觉到什么，垂眼打量对方。
“金銮宫的玉食不错。”护法道：“感觉身上灵气充沛了些。”
“你要说什么。”
护法闻声抬眸，说道：“我要更多补充灵气的灵品。”
南宫乾静默良晌，脑海深处挖掘出记忆，他盯视护法这张陌生的面孔。
“是你。”
护法扬嘴歪了下头，等着南宫乾说后半段话。
“这是你炼的傀儡。”
“不错。”护法道，“多亏几百年前宫主的指点，我才掌握了这操控傀儡的术法。”
南宫乾透出一抹冷笑，“我何时指点过你。”
护法没多大反应，他只是帮南宫乾回忆：“当初你我交易，我帮你做事，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南宫乾眼底微动了下。
“当时我问你：人体傀儡的运转靠什么。”
“你说：灵气。”
护法翘起腿，支着下巴说道。
“论交易，相比起回答我这简单问题，宫主可是赚大了的。”
恢宏大殿内空荡的只有两个人。
南宫乾立于浮雕金柱前，视线淡漠落在护法恣意的坐姿上，眸里隐现一丝杀气。
护法：“——那时我说，交易的前提是不杀我。”
“拜宫主的言而有信。”
护法声音变得轻柔：“再过两日，我终于能娶上心爱的人了。”
南宫乾闻言一顿，“你说什么。”
护法笑了下，“好了，不多说了。”
他伸手：“我需要灵品补充灵气，维持傀儡之身。”
南宫乾瞥向对方那理所应当的姿态。
“你是否维持傀儡之身与我何干。”
护法的手没收回，依旧展在南宫乾面前。
“当然有关。”
“因为如若宫主不给我灵品，”
他笑着说：“我可能会把宫主几百年前与我交易的那件事……”
“公之于众。”
南宫乾心下遽然抖跳。
他面色冷却，如黑色寒铁的锋刃。
“你威胁我？”
护法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宫主对我下的语禁咒，在傀儡身上可不管用。”
“我的真身说不出来……”
他笑着：“但这空壳子，可以。”
南宫乾垂在衣摆下的手，指节渐渐曲起。
“宫主没想到吧？”
“你说……”护法道：“如果世人知道了你做的事，会是什么样的——”
“——唰！”
血光溅射。
殿堂的金色地砖上挥洒大滩腥红。
须臾，那滩血渍连同着护法躯体，一并化成黑色浊雾，散化消失。
大殿安静至极。
南宫乾垂眸冰冷望着自己的手，拿出方帕，缓慢细擦每一根指。
他的确是个守信之人，答应的事不会变卦。
那时答应不杀对方，就没有动杀念。
但是如今……
刚才南宫乾杀的只是傀儡。
傀儡杀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
南宫乾指间的方帕被法术碾碎……
对方真身，不能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