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汤殿里水雾朦胧，梁枋天花皆绘满金琢墨石碾玉旋子彩画，深浮雕装饰。
南宫微宸退散下人，独自脱去所有衣物，进到飘满红瓣幽香的汤池。
池面水波漫过胸膛，他流畅肩颈和鲜明锁骨露在水外。
南宫微宸背靠金边池壁，望着偌大汤池上浮动的片片红瓣。
眼前的红瓣与顾廷的雪洞花海，重重相叠于脑海之中。
“……”
南宫微宸把池面的红瓣拨弄开，望着水上模糊的面容倒影。
……
——耳畔响起了他是的私生子传言，众人私下议论的声音在他思绪里击打回荡。
南宫微宸不愿信那狗屁谣言。
他觉得那只是巧合。
何况有着血缘关系，长得相似再正常不过。
可是…为何……
他们的字迹都如此相似。
若非昨夜是他第一次去顾廷的雪洞，他甚至会以为书案上的那些字是他亲手写下的……
“……”
南宫微宸手搅乱水面，脸庞倒影被打散。
他身体下沉，飘浮的红瓣随着水面上下晃动，花池淹没头顶，自闭进无声的池底。
铺洒满池的红色花瓣游荡在水面，放眼望去，空无一人。
—
正午的阳光在冷风下依旧强烈刺目。
顾廷本欲出来醒神，却被阳光照得愈发昏沉。
逐渐逐渐，顾廷把自己给走迷路了。
金銮宫太大，周围宫墙重重，他愈绕愈远……
依稀嗅到飘散在空中若有若无的红梅香气，顾廷顺着香气的方向走去。
他迈进一座殿，没留意上头的匾额，这殿内不知为何有些潮，还有薄雾。
顾廷往氤氲处摸索，雾气散有淡淡的红梅香，裹挟着温度，像南宫微宸飘在空中。
顾廷边走边四处观望，奇怪，殿内无人。
他扭头转回视线……
——眼前赫然一座浮满红色花瓣的金雕汤池。
顾廷定神眨眼。
视线垂落，汤池旁整齐叠放着绛红锦衣。
然而汤池里无人。
……顾廷思索着为何会有套锦衣在此。
“唰——”
汤池哗啦水响！顾廷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往后退了步，水底突然冒出个人来！
—
南宫微宸把自己蒙在水里。
被水淹没后一切变得安静，此般无声仿佛能将耳边嘈杂的议论声堵住，什么都听不到。
他闭目回忆起与顾廷的初遇。
那时，顾廷紧搂着他，对他说：“我好想你……”
第一次遇到顾廷时，顾廷唤他“哥哥”。
中州岭醉酒时，顾廷唤他“哥哥”。
“……”
本以为水底能堵住杂乱的思绪，结果耳内的声音双重敲砸着他的鼓膜……
水里沉久了，胸口有些闷，南宫微宸从池底出来。
南宫微宸甩了甩头，把浸湿的长发划到脑后，他顿了下，感觉到旁侧多出来的气息……
转头看去。
“……！”
顾廷站在汤池前愣了须臾，然后盯着南宫微宸走近。
“你怎么沉在水底下？”
“……”
南宫微宸上下凝视顾廷。
他有关顾廷的所有回忆，只有从极北之巅的初遇，拜入门下，到寻找灵药这么短暂。
可是顾廷和南宫廷呢。
守护了应当有三百年吧。
顾廷。南宫廷。
廷。
名都是一样的。
他淡淡望着顾廷……
顾廷歪了下头，似乎觉得南宫微宸的神色有些阴沉。
正想要开口问，顾廷的脚踝忽然被一把握住——
“你做什么……！”
扑通一声！顾廷掉进汤池。
水花四溅。
顾廷被呛了几口水，他的面颊额头沾湿着发丝，一股强力把他抵在池壁——
南宫微宸的高大身形从上方投出阴影，炽热气息倾扑在他的面前。
汤池不平静地激荡掀起层层涟漪波纹。
水面高低起伏影影绰绰浮出南宫微宸的胸肌，水珠从南宫微宸的脖颈流下，于光滑的肌肤淌进飘着红瓣的水池中。
顾廷脸颊蓦然发烫，“你！你没穿衣服。”
南宫微宸眼眸垂视，声音淡漠：“沐浴难道要穿衣服？”
“………”
南宫微宸扫了眼顾廷被浸泡湿透的衣服，又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注视顾廷。
他俯到顾廷耳边，气息浓烈灼烫：“……师尊的脸怎这么红？”
顾廷别开脸，可对方炽热的气息因此拂在了他的颈边。
热气烤得顾廷的头更昏沉了。
对方气势压人，顾廷不禁想往后躲，可是后背是鎏金池壁，无处可退。
顾廷视线瞥到南宫微宸流淌水珠的肌肉的线条，他喉间吞动了下，旋即错开目光要离开汤池——
南宫微宸按住顾廷的肩，把他摁回来。
“躲什么？都是男子。”
顾廷一听，停了半晌。然后他不干了，“害羞？”
“我没有害羞。”
南宫微宸顿了顿，他打量顾廷。
“哦，是么。那师尊脸红什么。”
顾廷张了张唇，先是没说出声。
他不甘示弱地望着南宫微宸。
南宫微宸见顾廷的嘴唇张了又张、闭了又闭。
顾廷绞尽脑汁终于挤出来个十分合理的理由。
“我喝酒了，所以才脸红。”顾廷理所当然道。
顾廷放松身体看着南宫微宸。
郑重重复一遍，“我没有害羞。”
“嗯。”南宫微宸放开顾廷，“那师尊留下沐浴吧，进都进来了。”
………
南宫微宸独自去到汤池的另一边，留给顾廷离开汤池的机会，想自己静静。
结果半天没听见对方离水的动静。
南宫微宸转过眸瞧去……
顾廷在低头拆衣带。
南宫微宸心下愣怔。
顾廷在水里把湿透的衣物除去，搁到汤池边。
他把沾了花瓣的发丝从颊边撩开，挂到耳后，然后去到南宫微宸身边，一起泡着。
池面花瓣流淌遮蔽如屏，嫋嫋艳丽红英之上，冰肌凝玉，雪腻酥香。
顾廷边泡边望着南宫微宸。
“你脖子红了。”顾廷道。
“耳朵也红。”
“……”
“你怎么回事，脸也红了。”
南宫微宸眸色转变黯淡，想把这人的嘴堵上。
这时他倏尔留意到顾廷心口处的肌肤。
中州岭的客栈时，南宫微宸就发现了顾廷的那道疤。
“为何伤了。”南宫微宸目光落在顾廷心口上的伤疤，问道。
顾廷低头看去。
静默半晌。
他抬手碰那个疤痕，沉思良久。
“……不知道。”
南宫微宸皱了皱眉。
“怎会不知道。”
“我想不起来。”
“……”
顾廷玩弄起了池面的花瓣。
他自若捎起一片红瓣，沾到南宫微宸水面外的肌肤上。
南宫微宸皮肤一跳，他直视顾廷，眸色幽黑。
顾廷兀自垂眸挑拣池面上的红瓣，没注意到南宫微宸神色的变化，他专注地又拎一瓣嫣红，附在南宫微宸的肌肤上。
南宫微宸眉间微蹙。
顾廷的指尖碰到他皮肤时，血液燥动乱跳。
顾廷抬眼，把花瓣继续弄到他身上。
“……”
南宫微宸压制着烧起的意念。
来来回回，顾廷停了下来。
南宫微宸低头……
只见他的锁骨下方，被顾廷用红瓣沾出一绽盛开的红梅。
顾廷欣赏着他在南宫微宸锁骨下烙的成就，神情满意。
南宫微宸搞不明白顾廷在干什么。
他突然怀疑顾廷是不是被那一杯玉醑喝醉了。
可是那酒不烈，且顾廷看起来很清醒，不像喝醉的样子。
顾廷伸手过去，想对他的杰作稍作调整。
——手腕却被蓦地攥住，抽动不得。
顾廷愣了下，旋即用另只手企图掰开南宫微宸的五指……
“……”掰不开。
被紧束着实不舒服，顾廷手腕有些疼。
产出杰作的美好心情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琥珀色的眼眸漫上冷淡阴翳……
顾廷老实把手收回，垂放进汤池。
池面遍布花瓣，水底被遮挡。
“！”
南宫微宸整个身子一抽——！
顾廷在南宫微宸的腰侧狠地掐下！
——谁知此人腰部肌肉紧实，没掐起来。
指腹只是一滑而过。
“……”
顾廷再次去掐！
南宫微宸如遭雷殛，他连忙避闪。
——顾廷手停在水下顿住。
他眯起眼睛端详南宫微宸……
南宫微宸注意到顾廷的危险视线，心下咯噔，“你别……”
“——！”
顾廷拽住南宫微宸的胳膊，不给南宫微宸逃脱，琥珀色的狐狸眼阴险上挑。
他邪恶笑了笑，不经意嘴角两边露出了妖孽的尖牙，“原来你怕痒。”
—
池面水花起伏乱溅。
顾廷把南宫微宸摁在池壁，就像先前南宫微宸对他那样。
顾廷这会儿没动手，因为期间他发现南宫微宸其他地方并不怕痒，只有轻撩腰侧凹下的窝那里，才会整个人炸起来。
南宫微宸被捉住软肋，快被顾廷搞出神经衰弱。
顾廷手抵南宫微宸腰侧，威胁着。南宫微宸一要试图挣脱，他搭在旁边的指尖，就会像羽毛飘那样，轻轻从侧窝拂过。
他妈的南宫微宸断定顾廷是喝醉了。
就在这时，南宫微宸忽然抬眸——
“你为何进来？”他望着汤殿前方道。
顾廷顿了下，回头看去。
……薄雾蒙蒙，看不清。
——顾廷蓦然眼前一旋！
南宫微宸反制顾廷，摆脱束缚。他的目光晦暗如云雾后的炎日，死盯着顾廷。
顾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招。
他感知到对方身上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
对方极烫的温度滚烧炙烤着他。
热度拂着呼吸攀附上他的脸颊，游走到他的嘴唇，然后摩挲划至他的脖颈……
明明此刻在温热的汤池里泡着，顾廷却不禁打了个冷颤——
滚烫热息扼在他的颈边，仿佛下一刻就要狠地撕咬入口。
顾廷被无形炽热的威压摁得无法动弹，他本能地紧闭双眼——
………
顾廷紧紧眯着眼，许久，没觉察到热息。
他还是保持着眯了好一会儿。
“………”
眼睛小心翼翼开出一条缝隙。
…？
对方转身走了。
南宫微宸绰起池边绛红锦衣以最快速度披换上，施法烘干身体离开汤殿。
顾廷眨了眨眼，他在南宫微宸快速穿衣的瞬间，看到了紧实臀肌。
………
汤殿金碧辉煌，深浮雕攀壁附柱，薄雾蒙蒙缭绕在空旷的白玉地面上。
池水遍满艳红靡丽花瓣，飘拂幽香弥漫空中。
只有一人的汤池，显得如此空空荡荡。
……
良久，汤殿传来脚步声。
—
汤池里的人一动没动，还是离开前的站姿，就是神情有些滞怔。
南宫微宸捡拾地上的淡青衣袍，进到汤池，裹住顾廷，将他打横抱起。
水声沥拉，南宫微宸把顾廷带出汤池。
“阿嚏——！”
浑身忽冷，顾廷一个喷嚏把自己打醒，回神就发现自己在南宫微宸怀里。
他抽了抽鼻子，“我们去哪……？”
“送你回去。”
“能回你寝殿嘛。”
“……”
“不能。”
“可是我想一直跟在你旁边。”
“……”
“我那里离你好远……”顾廷捻着南宫微宸的衣襟，喃喃道。
南宫微宸充耳不闻。
他瞬移把顾廷送回琅玉阁，放到床榻：“好好休息。”
南宫微宸没看见侍从，许是顾廷之前让他们退下了。
他起身准备出去命人送醒酒汤。
刚迈出步子。
“阿嚏！”
南宫微宸停下，转头望去床榻。
……顾廷缩着身子，连续又打了两个喷嚏。
南宫微宸皱了下眉，“感冒了？”
顾廷点头。
“我去让人给你端药。”
南宫微宸将要动身，脚都没离地——
“阿嚏！阿嚏！”
“………”
南宫微宸去到床榻边。
他想给顾廷运气，但顾廷双手却裹在衣袖里。
“手给我，我给你运…”南宫微宸话音未落。
就见顾廷的狐耳像是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狐耳耷拉不振，无精打采。
“我冷……”
顾廷耸鼻子，眼巴巴：“能抱着我吗？”
他往床榻外边挪了挪，把床里面留出一个大空位。
然后掀开被衾，拍拍枕头，看向南宫微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