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走在石道上，南宫炏脑中回想刚才石窟里的那些完好尸体。
揣摩着……那些人是因被吸食神魂而死，南宫炏自语道：“失去神魂，难道肉身不会消散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并无有意压低，走在前面不远的顾廷闻声脚底一滞。
南宫炏想到了金銮宫的前任宫主南宫廷，他向南宫微宸问道：“前任宫主他不就是因为神魂俱损而消散的吗？”
“不全是。”
南宫微宸道：“若单是神魂俱损，肉身并不会消散，就好比方才那些修士，他们的肉身依旧完好。”
他道：“只有同时在修为散尽的情况下，才会人魂俱灭。”
南宫炏沉吟。“可是……我想不太明白。”
“前任宫主大乘修为，离飞升仅一步之遥，怎会修为散尽？还最后落得了灰飞烟灭的下场。”他道。
南宫微宸答不上来。因为这也是他曾经考虑过的问题。
在金銮宫，有关前任宫主灰飞烟灭的说法基本都是：
当年极北之巅的魔族恶战中，南宫廷诛灭大量魔人，最终与魔君同归于尽。
但再多的细节，却不为众人所知。
因为当年极北之巅恶战中，在场镇守的所有人，除了他父亲南宫乾之外，全死了。
有关前任宫主南宫廷的事迹，已经随着六百年前的血海，湮没沉寂在了极北之巅白皑的萧索大雪之中。
“我也不清楚。”南宫微宸道，“六百年前的事，太久远了。”
“也是。”南宫炏道，“我们也就三百岁，那场魔族恶战与我们相差了整整三百年。”
“好在而今一切太平，极北之巅也基本上不再受侵扰。咱们倒是落了个清静。”
“你问过宫主吗？”南宫炏问道，“前任宫主到底缘何灰飞烟灭？”
其实，南宫微宸对南宫廷灰飞烟灭的真相大概有所猜想。
他也曾经因此问过父亲。
但当他问及此事时，父亲黯然垂下了眸，像是忆起了往事。
父亲就这样垂眼沉默了很久，仿佛忘了周围一切的存在。他偶尔会沉浸着轻笑，可是眼角却透着一丝凄凉。
“兄长……”
他摇了摇头。
“那真是场恶战……”
“魔君亦是大乘期，其人野心勃勃，极北之巅是人界的灵脉，他一心想将其侵占，并且断人界灵气，把人界归入魔界。”
“我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魔人，魔君亲自率领，几乎是动用了魔界的所有势力，黑雾遮天，极北之巅乌烟瘴气。”
父亲说到这时，南宫微宸问道：“魔君意图得到圣狐妖丹，当时金銮宫的所有镇守之人都未能幸免，圣狐又是如何……”
“魔人想捉取圣狐，但圣狐被兄长护着。”
南宫微宸在思忖致使南宫廷灰飞烟灭的缘由。
他问：“极北之巅在这场恶战之后便不再受侵扰，人魂俱灭是不是因为……”
父亲手放在他的肩头，打断了他的问话。
手紧按着。
南宫微宸感觉到了父亲内心的挣扎。
父亲似乎有千言万语欲道出，却终是，尽缄默在了那双凝视他的眸眼之中。
肩头上的手松开了。父亲轻摇头，“别问了。”
在那之后，南宫微宸便没再主动问过。
此时眼前的景象不再是石道，四人再次踏入了一片昏暗的森林。
南宫微宸蓦地停脚。
南宫炏正要出声，南宫微宸抬手示意打住，他凝神闭上眼。
走在最前面的方恒绍，和不远处的顾廷，见状疑惑地停下脚步。
南宫炏见南宫微宸不出声，便只好独自继续揣摩着前任宫主的事情……
魔族的目的其实主要就是两个：觊觎极北之巅这座巨大灵脉，和圣狐妖丹。
而那场恶战魔族不仅是为了占领极北之巅，断人界灵气。
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搜寻圣狐，得其妖丹。
……九寒仙尊。
他一定知晓当年的事情经过。
南宫炏望向顾廷，岂知顾廷就在这个时候看了他一眼。
“……！”南宫炏的眼神被逮了个正着。
莫不是……方才他和表哥的对话，都被九寒仙尊听见了。
这时方恒绍走到了南宫炏旁边。
“宸微在做什么？”问道。
南宫炏不知道，他耸耸肩。
南宫微宸终于睁眼：“这边。”
他转身朝树林的另一方向走去。其他三人不明所以，但也跟了上去。
七拐八绕。他们穿过密林，探入灌木，走进深洞，踏过泥沼……
现在面前的是一条十分偏僻的蒙雾小径之前。
“弯弯绕绕的你到底要去哪。”南宫炏道。
南宫微宸也不清楚。但他有说不出的某种感应。
“这个小径的尽头，就是了。”他道。
小径雾霭朦胧，僻静狭隘，两边是石砖砌成的墙，上头爬满了青苔枯枝，坑洼沧桑，明显已经上了几百年，破败悠久。
“确定要进去吗？”方恒绍望着雾蒙蒙的幽深小径，谁都无法预料里头到底会遇见什么。
南宫微宸看向顾廷。
“进去吧。”顾廷道。
他们逐次踏入小径，身形湮没于缭绕氤氲之中……
—
“六娃！快来快来，外面有动静！”
“是养父来了吗？”
“是养父来看我们了吗！”
“好奇怪的感觉，你们感觉到了没有？”
“感觉到了。”
“不是养父，养父来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这种感觉。”
“那会是谁？”
“来了！看看来了！”
“六百年来除了养父，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外人！”
雾霭渐稀。
和煦光线穿透朦胧，照亮着蒙雾。
雾气蓬松散动，他们从小径里走出。
一愣。
一群探头探脑的人，好奇将他们围住。
这些人……
就见有人眼睛长在了嘴的位置，而嘴，长在了额头上。
有人在眼睛的位置，长了两只耳朵，而眼睛，一边一个长在了本该是耳朵的地方。
还有人的胳膊长在了两条大腿的正面。有人的腕前没有手，而双手长在了胸前。
……是畸形的。
他们的目光在四人之间来回巡睃，最后停留在了南宫微宸身上。
困惑地歪了歪头。
原来那种感觉是在这人身上感应到的……
南宫炏先开的口：“请问，这里是……”
“旮旯村！”
其中一个相对长得最似常人，唯独眼睛斗鸡的人说道：“我叫九娃！”
他把身边围着的村民都热切介绍了一遍，从大娃讲到八娃。
“你们是兄弟？”南宫炏道。
“不是的，我们只是名字起得像。”九娃道，“不过我们亲如兄弟，毕竟从小一起在旮旯村里长大。”
九娃又道：“从来没有外人来到过旮旯村，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可知如何离开此地？”
“知道。旮旯村就有一个出口，养父每次都是从那里进出的。”
南宫微宸：“能否领我们去？”
九娃尴尬挠了下脑袋：“……出口每十八日才打开一次，现在出不了，你们得多等几日。”
他建议道：“不如，你们先在旮旯村住下？”
商议片刻。
他们决定在旮旯村落脚，待过几日出口开放，九娃会带他们过去。
但是，有个小问题。
“旮旯村里的空屋子只有两间。”
九娃道：“你们谁和谁一间？”
南宫炏勾上南宫微宸的肩：“我和我表哥……”
南宫微宸：“我和他一间。”
南宫炏正要点头，旋即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南宫微宸。
南宫微宸指着的，是顾廷。
南宫微宸本想选南宫炏，但如此，顾廷就会和方恒绍同屋。
南宫微宸并不想让顾廷和别人一间，因为顾廷的狐耳还没消下去。
现在狐耳有帷帽遮着，但夜寝时总得摘下。
和旁人同屋，是不可能的。
而南宫微宸亦不想与不熟悉的人同屋。
南宫微宸对南宫炏的神情视若无睹，他把南宫炏搭在他肩上的胳膊拿了下来，将南宫炏送到方恒绍身边。
“你们一间。”
—
旮旯村里没有严寒冬日，亦没有酷暑炎夏，而是四季如春，一片小溪流水、草长莺飞的祥和景象。
没想到未知领域中，会有如此谐和安宁的地方。
村民在旮旯村里生活得很幸福。
顾廷发现，这些村民并不知道自己是畸形的，他们认为身体形态的不同是常态。
暮色四合，顾廷洗漱完进屋时，就见南宫微宸正在打地铺。
“你要睡地上？”顾廷道。
“嗯，就几日。”
顾廷走去把南宫微宸刚铺在地上的席子收了起来，“睡床上。”
南宫微宸去拿席子：“弟子还是打地铺……”
“不都已经一起睡过了么。”
“？”南宫微宸愣怔。
顾廷把南宫微宸手里的枕头抽出放到床榻上。
“你睡里面，别磨蹭。”
“……”
床榻并不大，好在顾廷清瘦，南宫微宸颀长，躺下俩人不宽也不挤。
南宫微宸躺在床上侧眸注视顾廷：“为何是弟子睡里面，师尊怕弟子半夜跑了不成。”
顾廷看了一眼南宫微宸，“的确是怕你跑了。”
……
窗外月圆，玄晖皎皎。
和风拂枝头，夜晚宁静，青叶沙沙。
二人在床榻上都没入睡。
“在想什么。”南宫微宸的眼眸黑沉沉，望着顾廷。
“你是怎么寻来这里的？”
顾廷有所思虑。
……为何哥哥会在未知领域如此复杂广袤的地形中，偏偏就径直准确地找到了这偏僻隐秘之处。
“感觉。”南宫微宸实话实说。
顾廷担心有蹊跷。
但他留意过了周遭，旮旯村安定祥和，村民们单纯淳朴，他确定是安全的。
顾廷的帷帽在进屋后就已经摘下了，南宫微宸的视线停落在白绒狐耳。
顾廷眉心收敛沉思，细长的睫毛垂下阴影，两只狐耳凝僵着像是在跟着一起考虑问题。
南宫微宸抬指拨了下。
狐耳突然被碰，顾廷神思被拉回，他看去南宫微宸。
“师尊不用想太多。”南宫微宸道。
……
深夜清寂，屋外的枝叶与晚风一道沉睡。
屋内悄静，熟眠的呼吸声很浅。
被衾窸窣，南宫微宸睡梦中感到胸闷，他仿佛进入了一片黑暗。
他走在无边无际的昏暗里，黑雾笼罩着周围，看不清是何处。
忽而黑雾散开，四下暴露出众多狰狞畸形的面孔。
南宫微宸一怔，他敛眉注视这些扭曲的形体……
它们周围依旧有淡黑雾缭绕，阴沉晦气……是魔。
骤然四处崩塌，南宫微宸身体一坠——猝然睁眼。
南宫微宸皱眉揉了下额角。
……恍惚做了个梦，隐约记得在梦里看到什么。
南宫微宸阖目，试图回想梦中场景……想不起来了。
他深吸了一息，却依旧感觉胸闷如被压迫难以喘气。
南宫微宸垂眸看去。
“………”
红梅气息萦绕在顾廷身边，好像回到了极北之巅，哥哥仰在雪洞的小红梅山里，陪着他。
小狐狸卧在哥哥的臂膀里，望着哥哥呼吸说话时起伏的胸膛。
他从哥哥的臂膀里探出脑袋，爪子扒拉着上去，趴伏在了哥哥的胸膛上。
南宫微宸轻推了一下顾廷，想把顾廷从他身上转到床榻。
推动未遂。
顾廷趴在他身上把他抱得太紧。
南宫微宸想把顾廷的胳膊拿开，但如此顾廷肯定会被弄醒。
“……”
这样压着让南宫微宸无法入眠，他百无聊赖仰面躺着。
须臾，他的目光垂落在顾廷熟睡的面庞。
眉毛，眼睫，鼻尖……
顾廷眉睫的颜色比常人的都要浅，故而眉宇间透着一丝清冷。这人的五官精致得像被白玉所雕，美到极致。
趴在他身上睡得倒是香。
迷蒙间，顾廷感觉他的狐耳在被拨弄。
顾廷哼声动了动狐耳。
片刻，他又感觉到狐耳上的绒毛，在被揪弄轻拽。
顾廷皱了皱眉，他闭着眼张口就咬住对方。
“——！”
顾廷的头枕在他颈部，这一口直接锁在喉结上。
更糟糕的是，顾廷犹在睡梦中，不知松口。
顾廷意识不清醒，不知这突起是什么，还尝了一下。
“！”
南宫微宸当即要推开他，他妈的顾廷却怎么也不松口。
顾廷的潜意识始终是一只狐狸。
狐狸没尝出那是什么，而且怎么还会动。
小狐狸再次去尝。
要命……
南宫微宸推也推不开。
……反反复复，轻软湿热。
南宫微宸简直头皮发麻……妈的这令人悚怖的麻感一下子窜满全身冲到小腹——
不可控的灼热。
“……”
真是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