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啊啊——！”
不远处传来惨叫。
一道血肉被撕开的声音——方才那位拿到蜴印的修士，四肢被生生咬扯开来，死状狰狞。
周围的人们逃窜，还有人竟不怕死的簇拥上前去抢夺那枚掉落的蜴印。
一阵阵嘶哑惨叫传来，不知是何物作祟，黄沙呼啸间，那些簇拥抢夺蜴印的修士们还来不及挣扎，竟以猝然化为黑斑腐肉与森森白骨……
场面混乱。
它们只攻击拿到蜴印的人。
“师尊那难道是……”
直至再无人抢夺蜴印，黄沙归还清明，他们才终于看清确认。
“沙尸旱魃。”
沙尸旱魃是传说中凶尸的一种，因其生存范围仅限于荒漠，故名为“沙尸”。
它们凶猛无比，有着致命的攻击力，倘若被沙尸所伤，活人只会有两种下场：瞬间惨死，或者，瞬间被同化。
再无生还之解。
沙尸旱魃密密麻麻地游走于黄沙之上，看守着蜴印。
它们是抢夺者的索命鬼。
无人再敢靠近蜴印，众人散尽逃离。
荒漠氤氲，正午的烈日燥热地照射荒漠。
放眼茫茫黄尘，除了散着恶臭的沙尸旱魃，只有南宫微宸，南宫炏，和顾廷三个活人。
顾廷攥紧衣袖，他并不知晓寻找蜴印还会出现沙尸旱魃，古籍里面没有提到过。
但若要前往第三层，就必须要拿到蜴印。
而生长在第三层的龙骨参，顾廷非取不可。
沙尸旱魃异常凶恶，顾廷不想连带着哥哥冒险。
何况现在他们无法使用灵力，纵然修为再高，也依旧风险难料。
蜴印就在那群沙尸的中间。
“你做什么。”
——顾廷的手腕蓦地被拉住，迈出去的步子被身后之人给拉了回来。
顾廷：“取蜴印。”
“然后呢。”
一旦顾廷拿到蜴印，则意味着所有的沙尸以及方才被同化的那些修士们，全部都会攻击他。
你死，或我亡。
顾廷没有退路。
“杀尽它们。”
这是唯一的法子。
南宫微宸沉默了半刻。
“好。”
“站住。”顾廷道：“你不许去。”
南宫炏也叫住他了：“哥……”
南宫微宸顿脚，道：“不会有事你放——”
顾廷动作太快，趁着南宫微宸停脚的瞬息已经离开。
南宫微宸暗骂一声。
“炏你就在这哪都别去，要是敢来寻我们，回头不会饶你。”
“哎！哥你。”南宫炏话都没说完，南宫微宸就没了人影。
“操！”
南宫炏脚踹沙地：“俩疯子！”
—
“嘶呲滋呲……”
沙尸旱魃的口中发出上下摩擦的刺耳声音，它们的血肉已经大多从白骨上剥落，有些尚狰狞地挂在骷髅的边缘，爬满耸动的蠕虫……散着甜腥腐烂的味道，刺鼻得让人恶心想干呕。
顾廷看到了蜴印，他伸手去拿——
倏地被抢走！
顾廷一愣。
“你来做什么！”
就在南宫微宸拿到蜴印的瞬间，四处游走的沙尸轰然颤动！
顾廷急了，他一把抢过南宫微宸手里的蜴印塞进衣襟，不给对方得逞。
沙尸嘶鸣！
无数个没有眼珠的黑洞眼窝盯上顾廷，如洪水猛兽席卷朝他涌去——
顾廷侧身翻转，高鞭腿一连劈断数颗头颅，沙尸旱魃凶猛迅猛，顾廷与它们近身相搏。
沙尸的目标不在南宫微宸，像是看不到他。
南宫微宸的使命就是守护圣狐，他绝不可能让顾廷陷入险境。
顾廷身后突然被碰，以为是沙尸，他迅疾去擒拿锁喉转身一见——是南宫微宸。
就在停顿的这半息，他蓦然淹进了对方高大的怀里——！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眼前接二连三涌向顾廷的沙尸全被南宫微宸踢翻。
“——！”
顾廷挣扎，南宫微宸毫不客气地伸进他衣襟把蜴印抢了出来。
岂料就在这个时候，竟有几具沙尸爬上其它沙尸，猝然从顾廷他们上方龇咧跃下！
南宫微宸和顾廷仍旧身体相贴，沙尸一时分辨不出蜴印到底在谁手中，它们直接朝二人攻击。
尸爪就要撕到，离二人仅仅毫厘之差！
南宫微宸迅疾收紧双臂护住顾廷，他们翻身在地，避开从上方扑来的尸爪——
“可有受伤？”南宫微宸问。
“唰——”
一道凛冽的寒光划闪！
仅在一息间。
大排沙尸“嘶哑”倒下。
一剑封喉。
顾廷推开护在他身上的南宫微宸，握着方才他无意在地上摸到的剑，冷然起身。
南宫微宸愣了下。还好……
看样子是没受伤。
顾廷手中的剑应当是先前丧命的修士所掉落的佩剑。
南宫微宸连忙扫视沙地，希望赶紧再寻到一把。
沙尸旱魃不再攻击顾廷，魆黑的白骨眼窝凝视南宫微宸，蠕虫耸动腐肉散发着糜烂的腥臭，面目狰狞如波涛般汹涌，凶恶迅猛地朝南宫微宸扑去。
电光火石间，沙尸还未靠近南宫微宸——剑光凛冽只需一招。
沙尸在顾廷剑下，就像是断了喉的鸡禽，血溅当场，再不动弹。
狐狸精露出了尖牙利爪。
沙尸旱魃越杀越多越来越快……
黑腐烂肉森森白骨密布黄沙，簇拥聚拢，不见天日。
——遽然红光乍现！
剑气嗡鸣，那人身手狠戾敏捷，瞬息间，周围的沙尸顿时被绞为碎骨烂泥。
南宫微宸持剑灭尸的间隙，快步去到顾廷身旁，他本想让顾廷先离开，剩下交给他即可。
但顾廷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只当没看见他，冷淡漠然地将每一个靠近南宫微宸的沙尸，一剑索命。
九寒仙尊的剑法登峰造极。
南宫微宸见状思忖，罢了，那就一起。
反正沙尸的目标是他，不在顾廷。
二人同时击杀沙尸旱魃。
南宫微宸和顾廷都有着极高的修为，他们对剑法的领悟，已到达了一定的境界。
故而即使没有灵力，也依旧能发挥出剑意，得心应手。
顾廷剑气冰寒凌厉，南宫微宸剑势狠戾劲猛。
沙尸翻倍涌现，又被一波一波灭杀，刺耳的嘶哑声穿透尘沙，响彻天际。
黏稠腥臭的黑血染尽沙漠，沙尸的数量不再增多，稀稀疏疏，颤颤巍巍……
二人后背无意间相撞，南宫微宸回头看了眼顾廷。
他浅笑道：“师尊的剑法当真出神入化。”
顾廷听之未闻，他向前挪步。
南宫微宸后背一空。
眼前仅剩不多的沙尸被冰冷剑气一劈两断。
“……”
辽阔黄尘，泱泱堆满了狰狞的溃腐残躯和森森白骨。
顾廷白皙如雪的面颊上，残留了被沙尸溅上的黑血，琥珀色的眸子像封了霜色的冰湖。
南宫微宸踏在寂寥的大漠上，他抬脚跨过一个个堆积在地的沙尸，偶有未死绝的沙尸倏忽攻击——他一剑刺去，沙尸彻底不再动弹。
一切终于结束。
先前的沙尸旱魃气势汹汹，虽然南宫炏心知他表哥修为了得，但没有灵力的加持，南宫炏望着远处那浩浩荡荡的沙尸群，只觉得心悬在他嗓子眼急得喘不过气。
直到他总算在原地等到了他们。
南宫炏对着南宫微宸的肩狠力打了一拳！
“操，我真想打死你。”
南宫炏摁着南宫微宸前后左后检查：“受伤没？”
“受伤了。”
独自走在后方的顾廷脚底一滞。
淡漠的眸底突然失措，他急忙上前。
南宫炏脸色骤白：“哪伤了？！”
南宫微宸指了指自己的肩头：“你打的那里。”
南宫炏慌忙要扒拉去看，忽地顿住——
“大爷的……”
南宫炏后知后觉，他再次往南宫微宸肩头同一处猛地打拳：“你个骗子！”
顾廷一顿。
南宫炏犹自拳打南宫微宸的肩，南宫微宸不经喊得毫无情感：“啊，疼。”
“你就装吧！”
……
身后，离南宫微宸仅半寸之隔的手收回。
二人打闹着，南宫微宸莫名感觉后面的气息似有些低冷。
于是他回头看去。
顾廷面无表情地静声独自走着。
南宫炏的胳膊被碰了碰。
“作甚？”
南宫微宸头微倾侧，用只有南宫炏能听到的声：“对方生气时，怎么办。”
南宫炏先是没听懂，反应了片刻。
“你在问如何哄人？”南宫炏道。
“…………”
罢了，南宫微宸不问了。
南宫炏凑到南宫微宸耳边，扬着一边嘴角，悄声道：“可以夸夸他是最美的美人儿……”
南宫微宸耳根一麻，蔑视看了眼南宫炏。
——就在这时，不远处出现一个黑影。
黑影正朝他们走近。
警惕起来，以为又是沙尸，但待黑影走近，却发现是位修士。
修士在看到他们三人时，神色闪过瞬息惊诧。
随后修士向他们作揖，问道：“道友可知如何走出沙源？”
南宫炏道：“原路返回就好。”
修士道：“……入口处，寻不到了。”
“寻不到了？”南宫炏诧异半晌，然后开口：“道友如何称呼？既皆需离开沙源之地，不如随我们一路。”
修士有礼抱拳：“在下方恒绍。”
“我叫阿炏。”南宫炏指向南宫微宸，介绍道：“我表哥，宸微。”
轮到介绍顾廷，却顿住。
……九寒仙尊闻名于仙门百家，却因其极少露面，众人并不知其真容。
南宫炏想，若对方知晓仙尊身份，见他来了中州岭，定少不了各种无谓的猜测……
南宫炏笑笑朝顾廷抬手：“这位是阿廷。”
南宫微宸：“………”
他看了眼顾廷。
顾廷没出声，只是向方恒绍微微颔首示礼。
于是三人行，成了四人行。
南宫炏见方恒绍似是有些拘谨，便主动与他搭话，但南宫炏发现，方恒绍像个榆木疙瘩，太过于板正。
中规中矩，说话一板一眼，也不懂开玩笑。
大漠苍茫恢恢，空无一物，好似没有尽头，看不到尽头。
仿佛已经走了很久……
……好像真的寻不到出口了。
沙源之地烈日炎炎，没有丝毫寒冬的影子，也没有黄昏夜晚的踪迹，骄阳炽热当空，灼烤着沙地上的四人。
四人被困在了沙源之地。
南宫炏躬着身子撑膝歇了会，抬起衣袖抹了抹汗，继续往前走。
起初是黄沙席卷，然后遇到沙尸旱魃，而现在，出口消失，烈日灼灼。
南宫微宸不禁回想起客栈店家说的话：沙源之地变幻莫测。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还会再发生什么。
南宫微宸放缓脚步，他倒退走到顾廷身边。
雪白的肌肤在阳光的暴晒下显得格外娇嫩，即便顾廷带着帷帽，他的两颊依旧被烈日烤得通红。
南宫微宸主动和他说话：“师……”
——轰然一阵狂风声响。
南宫微宸话语被打断，四人顿时凝神警惕。
他们站定，屏息观望……
良久。
大漠宁静。
迟疑片刻，他们重新迈出步子。
“唰——”
顾廷脚底一空！
脚下的沙地忽然卷起漩涡，黄沙塌陷，根本来不及跃出，顾廷整个人猝然下坠！
南宫微宸瞳孔收缩，他连忙去拉顾廷——黄沙不断呼啸涡旋，南宫微宸骤然失重——
“哥！！”
南宫炏脸色大变，他仓皇朝涡旋处跑去，什么都不顾了，他纵身就往漩涡跃下——
“嘭！”
一声闷响。
南宫炏一头砸在了沙地上。
他愣怔望着面前的平沙，仿若瞬息前的那场涡旋只是个幻觉。
荒漠寂静辽远，死气沉沉，可是身边却只剩下了和他一样惊慌失神的方恒绍。
再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