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2
张水杏自打进了这间房，就变得很不安，这是她之前没有过的感觉。
堂屋还是水泥地，进了尸体在的房间突然又变成了砖地。房间窗户很小，采光很差，高温天气蒸腾起的砖上的青苔味混着人身上的汗臭味，相当难闻。这间房可能之前进来过不少人，地上还有没被踩灭的烟头，明明暗暗的，说不出来的阴森。
她刚刚被那个老太太吓了一跳，本身自己还没缓过来，突然又听见王丛这么说，反应很大：“你在说什么疯话，我们来就是来参加他的葬礼的，怎么会还没死？”
王丛没想到她脾气这么火爆，摸摸鼻子：“不信，你们可以来看看嘛。”说着让出了几个身位。
四个人走到床边，这才看的分明——
白炽灯泡上套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吊在床头，灯光打在人脸上，红的、会晃、很暗，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才能感知到床上这人还有微薄的呼吸。
孙丢蓝沉默了一下，小声询问道：“他还没有死，为什么外面会给他准备葬礼？”
王丛看了一眼这个女生，心里暗道这个同场考生还是社会体验不深啊，否则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回道：“这种情况偶尔会发生，一般是在农村。村里的老人已经送走过几波人了，都有经验了。约莫估计着他活不过今天了，就会提前通知亲朋好友。
这样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也有一点好处的，就是不会到时候真咽气了，所有人一下子着急忙慌的，容易忙中出错。”
“可是，我们明明听那个陈叔说了，他已经死了，这件事你们都记得吧，”张想想摩挲着手指，在细细回忆之前的情节，“而且，你们仔细听，这位三叔好像在说话。”
张水杏和孙丢蓝被张想想这么一说，吓得立刻后撤，退回到靠近门口的墙角。
王丛倒是不怕，他俯下身子，凑近想要听清。
可是三叔只是嘴唇在动，气若游丝，没办法，他只得耳朵凑到了三叔嘴边。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听到床上人在□□：“水，他们不给我水，不给我吃的，他们想我去死，救我，救我……”
王丛被三叔嘴里所说的完全惊到了，甚至忘记了咳嗽，坐起身就立刻给大家复述了一遍。一时间房间里的四个人都不敢发出声音，只有床上的三叔还在极细微的喘着气。
再拖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张想想把大家引到窗口，想要商量一下这个任务到底要怎么完成。
她开口道：“首先，这只是一个考试，我想强调一下，无论这是不是谋杀，他的家人、他的亲友是不是故意放任他的死亡，这都是跟主线无关的东西，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被影响，他其实就是个npc，不会附加任何的道德枷锁在我们身上。既然另一个npc让我们给他擦洗和换衣服，我们就应该完成这条主线任务就行，其他都是干扰项。”
张想想说的孙丢蓝不太同意，她的眉头紧锁：“可是，他现在还没死，而且指控别人想杀了他，我们要视而不见的话，不太好吧？棺材做好了，就要把三叔放进去了，这不是活埋吗？会不会，这才是这个考场想要考我们的，让我们救他？”
张水杏摇头，打断了孙丢蓝。在这点上她是赞同张想想的：“我觉得桃桃说得对，我们现在兵分两路，还有一群人在做棺材，他们是暂时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的，如果信息对所有考生都是不对称的，那么这个信息本身可能就是无效的。
他们的任务就是做棺材，我们的任务就是给三叔擦洗和换衣服，这是系统明明白白下发的任务。我们离开的触发条件是参加完葬礼，如果我们不完成，没有葬礼，我们怎么可能出得去？
而且，怎么说，刚刚王丛在说话的时候，我没敢接话。其实活活饿死在农村也不算少的，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弃养。”
张水杏说完这句，陷入了几秒钟的沉默，而后她又继续开口，声音非常的幽远，似在回忆：“我小时候，太奶奶就是这样走的。
也是这样的大夏天，那时候甚至没有空调这种东西，其他人都知道待在房间里吃吃冰的，吹吹风扇消暑。我的爸爸和几个伯伯就在太奶奶的隔壁房间讨论着太奶奶的丧事。
我清楚地记得，太奶奶当时人还是醒着的。我走到她的床边，就像今天这样。明明是那么热的天，可是她床上还是好几床厚被子，房间也密不透风的。那帮村里人眼里的孝子贤孙就在隔壁，他们不愿过来看她一眼，甚至不愿意给她一个风扇。
她告诉我她很热，让我给她倒杯水，找医生，她有点头疼。
但是我年纪太小了，说话完全没人听。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太奶奶已经去世了，死去的人是不会说话的，还和来吊唁的人调笑，说我长大以后肯定也是个孝顺的人，还这么小就舍不得太奶奶。
后面我大一点了，家里人说事也不会避着我了，我才知道，太奶奶就是热狠了，被捂中暑了。他们不愿意叫医生过来，只是因为觉得年纪这么大的人，也活够本了，不如一场盛大的葬礼成全双方的名声。”
她越说声音越小，直到说完，整个房间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大家听得心惊，那些最朴素、最险恶的人心，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裸的展现在了大家眼前。
王丛干咳一声，打破僵局。他没有纠结张水杏说的事，而是把讨论的焦点又转回到了床上的人身上：“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很不好办了。农村习俗是过世的人要停灵三天的，我们救他，这个葬礼就办不下去，我们不救，如果因为我们死了，这夜里怕是要出问题。”
张想想点点头，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们重头开始捋一下。
系统说，我们所有人是来参加三叔的葬礼的，我们的通关要求是存活到葬礼结束。如果只是一个民俗本，根本用不上存活这种字眼，所以说，在这场考试里，我们所有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并且这个触发机制可能是和我们的每次选择相挂钩。
选择有对有错，但是归根到底，葬礼是必须要举行的。
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救比较好。刚刚那个老太太态度很奇怪你们不觉得吗？她和三叔在我们来之前一直是呆在一起的，如果三叔醒着，一定会向她求救，那么为什么这个老太太充耳不闻呢？又或者，三叔在装昏迷，因为知道老太太不会救自己，那么他又为什么这么笃定老太太会袖手旁观呢？
现在考场里正在发生的事，对比起我们听水杏讲的事，我们可以发现，我们漏掉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点。
三叔的家人呢？从我们进村，只遇到了两个人，那个陈叔很明白的说了，他只是来帮忙的邻居，刚刚那个老太太也是，甚至好像还很厌恶他。
那他的亲人呢？就算再不孝，葬礼现场该表演父慈子孝还是要表演的啊，子呢？家里人不可能完全一个都不在吧？”
孙丢蓝一下就抓住了张想想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个本村人，了解一下情况？”
张想想点头：“对，我打算出去找找看，你们有谁要一起吗？”
剩下三人很是赞同张想想所说的，他们确实需要充分了解这个村子的状况，而不是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但是，还是有顾虑的，总不能放下npc的任务直接出去转吧？万一出事怎么办？
他们不约而同的低头叹了口气，一时间没人接话。
见大家沉默，张想想开口道：“不如这样吧，我们一共四个人，两个人留下擦洗，两个人找衣服，找衣服的四处走动的时候顺便收集情报怎么样？
我先说，王丛身体不太好，见不了太多风，加上三叔是个男的，他留下负责擦洗应该比较合适。”
她说完，王丛就很配合的咳嗽了一阵。
四个人商量好，孙丢蓝和王丛留下擦拭尸体，张想想和张水杏出门找线索，为了抢时间，尸体呆的这间屋子就留给孙丢蓝他们两个。
说干就干，四个人立刻行动起来。
听着张想想他们两个动静像是去了东边的房间，孙丢蓝长长叹了一口气：“紧张死我了，水杏说的事，太吓人了。”
王丛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直接开始洗抹布，天气太热，水桶里的明明应该是透凉的湖水，但现在也已经有点温了。
他回道：“这世间的脏事儿多着呢，看得多了，你也就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了。我们快干活吧，两个任务难度应该是一致的，我们这里一定藏有看不见的关卡，恐怕会更麻烦。”
孙丢蓝点点头，看着王丛给三叔擦起了身子，也就开始四处翻找。
王丛把洗干净的抹布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来脱三叔的衣服。老人皮肤皱皱巴巴，每一处都长着老年斑，想上手还有点心理障碍。微张的嘴巴呼出的臭气，加上温热的皮肤又黏又腻，王丛觉得说不出的恶心。
床上这位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很渴、很虚弱——嘴唇干到起皮，咽喉处还在艰难吞咽着。王丛猜测着，如果再不汲取水分，这人距离咽气应该也没多久了。
突然，孙丢蓝在他身后就发出了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