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善心关（二）
迷宫里有哭声，如泣如诉。
慕容林躲在慕容洛背后，二人缓缓向前，转过一个小弯，登时便看到一个女鬼站在路中，用白骨爪子掩面哭泣。
慕容洛观察着她，慕容林青着脸瑟缩摇头，她才上前。
女鬼抬起头，她的脸颊留下两行血泪，眼睛是两个黑洞，模样骇人。
“……你好。”慕容洛友好地先伸出橄榄枝。
按照之前的经验，既然杀不得，那便与鬼好好聊聊。
那女鬼淡淡一笑：“在这地狱牢笼之中，还是第一次有人与我说话。”
慕容洛依然谦卑地作揖，道：“晚辈慕容洛，敢问前辈姓名？”
女鬼用白爪捏住一条发丝：“嫣嫣。”
慕容洛：“很好听的名字。”
慕容林在一边不敢说话，暗中腹诽：四妹妹怎么和鬼聊起来了？
那嫣嫣自顾自地说：“我与你说一个故事，问你一个问题，你同我说你的答案。”慕容洛心道：或许这就是解此道关卡的答案？于是回她：“前辈请说，晚辈洗耳恭听。”
女鬼的声音悠悠回荡在迷宫之中。
“有一个女子，深深爱着一个男子，可是那个男子并不爱她，那个男子也早就有了爱人，也不可能抛弃爱人而和这个女子在一起。如果你是那位女子，你会怎么做？”
慕容洛几乎是没有思考，直截了当回答：“晚辈定会放弃。且不说那位男子对自己无意，夺人之爱也并非君子所为。”
慕容林赞同地点点头。
谁料，那女鬼冷冷一笑，空洞的眼睛直直看着慕容洛：“君子？我又不是什么君子！”言毕，将手一拍，二人猛然下坠，又落下一层。
慕容洛擦掉脸上的灰，这次爬起来，比上一次更加艰难，灵力又减一层。
“天啊……”耳边传来慕容林丧气的声音。
慕容洛扶额，开始思考到底哪里不对。
既然那些鬼杀不得，那到底要和他们说什么，他们才会放过自己？
善心，何为善心？
慕容洛念着“善心”，但听到慕容林惊呼一声。
地上冒出白烟，又一个女鬼拔地而起，她周身环绕一圈黑色怨气，比方才几只道行要深得多。
慕容林小声说：“这只也……杀不得。”
慕容洛便走上前，与那女鬼招呼：“前辈，你好。晚辈慕容洛，叨扰了。”
女鬼颔首：“难得一个有礼貌的闯关人。”她与方才那只不同，是有眼白和眼珠子的，不过眼珠子大得吓人，似要夺眶而出。
慕容洛按下心中的恐惧，嫣然一笑：“敢问前辈贵姓？为何会在此地？”
女鬼回答：“我叫瑢儿，已经忘记为何会在这里了。只记得生前住在一个风景如画的村子里，我每日都会到湖边唱歌。”
慕容洛顺着她的话，柔声问：“前辈唱什么歌呢？”
女鬼羞涩地用袖子捂住口鼻笑：“一首情歌……”
慕容洛大着胆子继续问：“如果可以，前辈能否告诉晚辈您的一些事呢？”
女鬼的眼珠子动了动，手舞足蹈起来：“真好！我就喜欢你这样喜欢倾听的晚辈。”她突然降低了音调，安静下来，“有关我的事，说起来也惭愧，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她的眼珠子垂下，悲伤道：“我为了和他在一起，杀了他的妻子，儿子，你说我是不是个自私的人？”
慕容洛的心跳到嗓子眼，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如果回答不对，又要掉下一层了，可没等她开口，慕容林却按捺不住，愤慨地指着瑢儿道：“你，你何止是自私，你简直就是……”
瑢儿一听，果然怒不可遏，双手一拍，二人下坠。
“对，对不起四妹妹。”慕容林懊悔极了。
慕容洛叹气：“你要是想说话，就捂住自己的嘴巴。”
“好。”慕容林满口应下来。
又一道白烟升起。
慕容洛与慕容林互看一眼，做好准备。
这次，从白烟中冒出来的，不是女鬼，而是一个狗头人身的妖。
与方才的鬼反差太大，慕容洛也明白，这妖大概也是杀不得。
狗头妖裂开大嘴，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红红的舌头舔了舔牙缝。
在它的牙缝里，还残留有一些人肉。
它的手露出锋利的爪子，狗眼睛盯着洛林二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慕容洛强忍住不适，上前给那狗头妖作揖：“前辈，晚辈不想伤到你，可以不打吗？”
那狗妖笑了笑：“可以是可以……”言毕，它的狗爪子搓出一团火，朝慕容洛扔去，慕容洛迅速躲避，那火团擦着她的头而过，烧掉了她一根头发。
狗妖继续攻击，这下不只是手里搓火团，嘴巴里也吐出火。
慕容洛是冰系，克它很简单，但她想到如果再掉入下一层，身上的灵力又会流失，所以，她一直没有进攻，而只是防守躲避，几个回合下来，慕容洛已经香汗淋漓。
那狗妖终于停下来。
慕容林躲在一边，他本还想多滚几个圈，躲避狗妖的攻击，没想到，它竟停下来了。
接下来它的话，更让人匪夷所思。
“是个好孩子，你们走吧，走到前面岔路口，往左。”
“多谢前辈。”
慕容洛拖着慕容林的领子走，慕容林惊喜地想叫，被她捂住嘴巴：“别出声！我算是知道了，此关名为‘善心’，我们只能采取最不造成伤害的方式过关。这些妖怪和鬼，都不能杀。”
他们二人继续往前走，又遇到几个狗妖，用同样的方法过了几关。
慕容林感动地想哭，对慕容洛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四妹妹，你好聪明，这下，我们可以过关了吧？”
才刚说完，前方一道白烟升起，浮出来的，不再是狗妖，而是女鬼。
因为方才在女鬼处都没有过关，洛林二人神色骤变，紧张起来。
慕容洛上前：“前辈好。”
那女鬼淡淡扫了她一眼，拿起手中镜子看自己，也不说话，但就是挡着道路，不让他们二人过去。
“前辈真漂亮。”
慕容洛猜测，这女鬼极度自恋，那就夸她一顿好了。
“那是。”女鬼果然回话，给她一瞥，“可惜，我这鼻子长得矮了些，嘴唇也有些太厚，不够秀气。”
慕容林因为方才拖了后腿，特别想挽回自己的面子，他见慕容洛面露难色，应是不会吹捧之语，他在家中日常吹捧楚楹二人，早就有一身拍马屁的功力，于是上前对那女鬼甜笑道：“这位姐姐，别对自己这么严苛，你已经那么貌美，天下哪个男子见到你，不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慕容洛抿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
女鬼放下镜子，问他：“那你说说，我美在哪里？说的不好，我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慕容林深吸一口气。
“姐姐的美，美在与众不同。”
开头一句话，便把女鬼吸引住了。
与众不同？
这倒有意思。
“虽然天下有句话，美是大同的，但其实，特别的美才是最摄人心魄的。姐姐身上有自己独一份的氛围美，蛇蝎中透着纯真，哪个词都无法准确概括。姐姐的美在凡人美女里是找不到的。就算是四大美人重生，姐姐如果与这些美人站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肯定先放在姐姐的身上，艳压她们毫无压力。”
慕容洛头皮发麻，心道：林哥哥是怎么想到这些话的？
她抬眼看了看那女鬼，女鬼竟然真的听进去，炯炯有神地听他吹捧。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女鬼舒舒服服地伸了懒腰，将身子侧过去。
“走吧。”
慕容林给慕容洛挑了挑眉。
慕容洛轻轻一笑，看来，拍马屁也是一种本事。
二人沿着路走，道路前方，出现一个蹲着的鬼。
他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是只少年鬼，蹲在原地画圈圈。
慕容洛的目光移动到少年鬼的背后。
他的背部背着一把邪剑，以她剑修多年识剑的眼力，这把邪剑怨气深重，威力极强，恐怕她在灵力减弱的情况下，难以抵挡。
慕容洛走过去，蹲下来，看到那少年鬼画的圈圈，是咒怨圈，诅咒他人下地狱的邪术。
“小公子，你为何在此处施咒？”
少年鬼抬起头，他的脸倒是与正常人无异，就是惨白，嘴巴动起来有些僵硬。
“我要诅咒那些伤害过我的人！让他们不得好死，灵魂通通下地狱，受尽地狱之火的痛苦。”
他的声音还稚嫩，却饱含无限仇恨。
慕容洛追问：“他们怎么伤害你？为何伤害你？”
少年鬼指着圈子里写出来的两个名字：“这个人说话直接，总是说我这不好那不好！这个人是我的同窗，回回考试都在我之上，我恨他抢了我的第一！他还四处显摆！”
慕容洛思索片刻后，道：“诅咒他们下地狱多无趣，反正你也不下地狱，你又看不到他们多痛苦。”
少年鬼不解，问她：“那你说，我怎样才能解气？”
这个问题很关键。
慕容洛深吸口气，缓缓说：“那个老说你不好的人呢，就把他绑起来，你，还有你多找几个人对着他挑挑剔剔，让他承受一下你承受过的痛楚。”
少年鬼的眸子动了动，见他没有动作，反而露出有兴趣的模样，慕容洛暗暗松口气。
“然后那个老是考得比你好还四处显摆的人，你就直接怼他啊，考得好又怎么样，他考上状元了吗？再说，即便是考上状元入了朝，历史上还有不少状元出身的官落了个悲惨下场呢！所以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还故意拖长了尾音，似乎在帮那少年鬼骂那欺负他的人。
慕容洛还不忘安慰他：“所以，不要只计较一时的成功，这一辈子还那么长呢，就算死了还有投胎转世呢，难不成他生生世世都能压着你不成？何必为了这种目光短浅、以碾压他人为快乐的人而浪费自己的心情？”
少年鬼轻笑一声，面色和缓。
“你说的对。敢问姑娘芳名？”
这关应是过了。
慕容洛道：“慕容洛，敢问前辈名字？”
少年鬼站起来，侧过身子：“叫子淙就好了，什么前辈不前辈的。”他渐渐往后退，退到墙壁边，用手一按，墙壁打开一个口子，出现新的通道。
他小声说：“你们从这个口出去，但别告诉别人是我放你们出去的！”
慕容洛惊喜道谢，与慕容林一同钻进去，墙壁的门关闭，他们往前没走几步，便被一道阳光刺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