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你威胁我？”
“不然呢？寒灵大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不是人，为什么要听懂人话？”
“……”
不知为何，苏若七总觉得她和寒灵之间的感觉有些微妙。明明前一刻还穷凶极恶地要拉她一起陪葬，一落地就完变了副嘴脸。
“我没空陪你疯。”苏若七转身就要走，身上仿佛就是罩着一层薄雾，而她还不能将这薄雾拍掉。
寒灵一直跟着她，没再吭一声。
苏若七权当这个家伙不存在。如今她将整个世子府的人都迷晕了，一直等着的人却仍旧没有出现。
小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吗？
还是说在这个梦魇之中，无论她怎样折腾，外人看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若是后一条，那可就麻烦了。
苏若七看了一眼天边，半月当空，如今的九重天上，伫立的还是神宫大殿。
她方才在半空中，就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的归属感。
“你想回去。”
耳边的低语熟悉得让她下意识喊了出来。
“小……”
她朝四周看去，除了世子府中倒得歪七扭八的人，再没有别的气息。
她握紧拳头，怒道：“不要学他说话。”
没有别人，那就只有寒灵了。她一直觉得寒灵和小白说话的声音很是相似，两人唯一的区别就是小白说话总是缓慢温润，十句有八句都是调侃，寒灵则更多是冷冰冰的讥笑与嘲讽。
而他这次也一样，“哼”了一声，大有不满。
“你就那么想回去，当神仙真有那么好么。”
自遇到了寒灵，苏若七额前的青筋就消下去过。
方才还嫌她管他的事情，现在就反过来管她的事情了！
“与你无关。”
她骂完，一跃飞上九天。
夜里的云层比白天厚重了许多，天光被尽数止于天门之上。
云端尽头，她踌躇着，念出许多年没有再念过的咒语，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天门大开。
消逝的上古时代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小殿下，小殿下！”
同无数次梦里一样，昔日的族学同砚、亲人、部下，接连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她明明知道是梦，去甘愿沉溺在梦里。
“小殿下，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回来了？”
苏若七看着身上的婚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问：“族老现在何处？”
“族老啊……”他们思索着，给了苏若七一个答案，“这个时候，应该是在殿下您的寝殿之中。”
“奇怪，族老没说小殿下要回来啊……”
在踏进熟悉的宫闱之前，苏若七看了一眼四周。
寒灵没跟过来。
她松了一口气，他没跟过来最好，不然让这个世界里的人看到，可就节外生枝了。
她安心走了进去。
曦月宫中的一切摆设如初，桃花树盘根错节，花枝外延，枝上飞出明媚的春色，但又有几分愁绪，盼着故人归。
正殿之中，有一个魁梧的身影坐在高座上，眼睛微微闭着，正在小憩。
苏若七忽然停下了脚步。
再走近一点，就会将师祖惊醒的。
脚下像是黏着在了琉璃砖上，再也不能前进半步。明明是那样的想念，但真正见到了，又不敢靠近了。
“师祖……”她极轻、极轻地唤了一声，高座之上的人没有听到。
“师祖，你都不理小七！”
“小七唤得太小声了，师祖没听到，小七再喊大声一点，师祖就听到了。”
少时的欢声笑语停在耳边，折磨着旧人的无尽思绪。
太苦了。
神思是何其清醒，将亲人团聚的美梦，变作苦药。
“大祭司，族老在休息呢。”
殿门之外传来极轻的声响。
奇怪，有人守在外面么？
苏若七连忙抹了把脸，一跃飞上房梁。
她原本没打算躲，这本就是她的寝宫，她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到这里来也无可厚非，但她不想惹妺魂生气。
她的师父，虽然一直以来都对她极为苛刻，下凡渡劫也是他逼的，但她知道，他做这么多事情，都是为了师祖能再多看他一眼。
尽管他是妺皇最宠爱的徒弟，但终是陷入感情的泥潭，贪心不足。
而苏若七不想惹他和妺皇吵架，也记挂着三千年前在沉香阁外，他帮她去见小白的恩情。
妺魂走进来时，苏若七有些紧张，虽说是在梦魇之中，但妺魂的气场仍是十分强大的。
他走进来时的脚步极轻，也是不愿直接将人吵醒，但他敢大胆地走到妺皇身边，给他盖上自己的披风。
“怎么现在才回来。”妺皇睁开眼睛，看着他。
蹲在房梁上的苏若七差点摔下来。
师祖没睡着？
那他一点声响都没听到吗？
“徒儿日夜兼程赶回来，师父就没有点奖赏吗？”
妺魂在妺皇的身前驻留，师徒二人挨得极近。
很美。他们二人都生得很是俊美，站在一起，也显得极其般配。
如果师祖他能接受就好了。
“臭小子，没有奖赏都叫不动你了是吧？”妺皇调侃地训了一声，柔声道：“说吧，这回想要啥？”
苏若七看着自己的师父和师祖，预料到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有这样的场面上演，也许更糟，到那时，妺魂终是要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心思道出。
他要妺皇和他在一起。
从曦月宫中出来时，一个长着龙角的橙衣少女朝她扑来。
“小殿下，你真的回来了！”
苏若七在她身上嗅到了雏菊的香气。
“听人说你回来了，我本来还不信呢！没想到是真的，你可真是想死我了！”
“玉颖秋……”
她下意识喊出她的名字，长着龙角的少女笑得更加灿烂。
“太好了，小殿下回来了！”她兴奋地大肆炫耀，身旁跟着的侍从都沉默地低下头，大概是不想跟着他们的公主一起丢人。
他们都是从龙族来的。上古时神族与四方交好，除了避世多年的九尾狐族，几乎所有能联络上的、愿意与神族交好的族群，都派使者前去交好。
而龙族，是在凤族之下，与神族交往最密切的。
“姑姑，你这样，小殿下会很不舒服的。”
龙族来的人中，有一个公子哥没有低头。
他的头上没有龙角，虽唤玉颖秋“姑姑”，但气质却比玉颖秋沉稳了许多。
玉颖秋一听到他的话就头疼，但也只是委屈巴巴地松开了苏若七。
苏若七看着玉晅，感慨良多。
她第一次见到玉暄，其实不是在九重天。
神族与龙族交好没错，但此前隔三差五往神族跑的，只有龙族公主玉颖秋一人，而玉晅唯一一次跟来，是他在龙族地方战乱的平叛之中崭露头角，被妺皇特意召上来的。
据说玉颖秋带着玉暄在九重天上住了一段时日，就是专门想等她回来。但那时候，谁也不会知道，神女下凡渡劫的年限会从原定的二十年延长至七十年。
即便玉颖秋和她提过很多次这个侄子的存在，但她真正知道龙族未来世子长什么样子，是在神魔大战的神兵大营之中。
那时，妺皇已经仙逝，小白也被她赶走。尽管她上面的二十七位师叔都劝她坐镇神宫大殿，但她还是选择跑到神兵大营之中，亲自指挥作战。
玉晅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他一个龙族世子，却甘愿从最底层做起，凭借自身的实力，一步一步爬到统帅的位置。
这也是苏若七提拔他的原因。
沉着果敢、心思缜密，还有着极高的军事指挥才华。放眼九天，苏若七再没有见过谁比玉晅更适合当一个君王。
就算是廪枫，在君王之位的竞选上，也是略输一筹的。
像月亮一样温润的人，的确能做个仁君，但在必要的时刻，君王也需要杀伐果断的狠戾。
苏若七见过玉晅的狠戾，朋友也好、亲人也好，能利用的时候他都毫不吝啬，也因着这亲眼所见的狠戾，让苏若七在扶持他成为一个君王的同时，百般提防着他。
他可以是一个好的盟友，但绝不是一个能够深交的朋友。
“参见殿下。”
苏若七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玉晅作揖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小殿下不喜欢这些虚礼的。”玉颖秋摆出长辈的姿态时，头上的龙角也显得分外神气。
“这怎么可以。殿下仁爱，我等小辈不能乱了规矩。”
几千年，原来可以有那么大的变化。
原来也可以什么都不变。
“他喜欢拜，就让他拜吧。”苏若七出言道。
玉晅低下去的头，恍然沉重了许多。
玉颖秋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跟着说：“对啊，你这么守规矩，不如给姑姑和小殿下一人嗑一个头！”
少女的玩笑肆意张扬，完全没想到会落入有心人的耳中。
但苏若七特意注意了下玉晅，只见他笑着说：“姑姑就会跟侄儿开玩笑。”但手是攥紧的。
他们姑侄二人，原来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间隙。
“你在看什么？”
苏若七心下一惊，顿感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别怕，他们看不到我的，”寒灵也不怕张狂，双手就搭在她的肩上，“回答我的问题。”
苏若七皱眉，他是瞎吗？她在看什么他不会自己看吗？
寒灵是个坏脾气的主，听不到她的回答就要发疯，她只能妥协说：“在看我这个世界未来的盟友，你有意见？”
既然谁也看不到寒灵，那么她和寒灵说的话，想来也是没有人能够听到的。
“不许看。”
自身后伸出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