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廪枫在身后揽着她,不断给她输送着真气,让她几近爆裂的五脏六腑舒缓下来,但即便如此,在月光的照射之下,他还是看着那乌黑的发丝发了白,从两鬓到发梢,黑发渐退。
“你想做什么?”苏若七声音虚浮,不再呕血之后,她虚弱得眼睛都要睁不开,整个身子靠在廪枫身上。
这是廪枫容忍她最后一次逞强。
“有话快说。”他所有的忍耐都是建立在苏若七那敏感的自尊心上。
“我……”君言念十分难为情,不用想也知道,她要做的不是什么好事。
“本君给过你机会了,阿岚,带她走。”
他不顾怀中之人的叫唤,直接将苏若七打横抱起,寒光四起,如枫如血的衣袂消失在招摇山的土地之上。
“是,君上。”蓝岚从容地从黑影中走出来,没有下雨,他却撑着把竹伞,衣着也不似其他的使者一般压抑,而是穿着窄袖锦服,模样还算是出挑,脸却是白到吓人的地步。
他走到跪着的君言念身边,身后的使者也跟着上来。
“君上和小殿下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只能劳烦君姑娘跟我们走一趟了。”
他没有将话说得太绝,事出突然,他也不知自家君上对君言念说的事情,是个什么态度。
廪枫的态度很明显,他想直接杀了君言念。
辱他妻子,其心可诛。
然而苏若七却不让他动手。
“她不能死。”
即便身体如此虚弱,她还是保留着一丝理智。
不能杀,现在不是时候,就算要杀,也不能让小白动手。
覆在她天灵盖的手青筋暴起。
“苏若七,你是不是又要抛弃我了?”
他的眼神之中鬼气波动,妖艳的眼影变成了恶魔的象征。
苏若七说不出话,他封锁了她全身的筋脉,此刻她只能躺在榻上,听着他一字一句说:“你怕我的手上沾染污秽,是不是?”
“你怕我步了那个人的后尘,沦为跟他的一样的恶魔,是不是?”
苏若七永远也不知道,他当时是忍着怎样阴暗的情绪说出这些话的。
“你希望你的小白永远温柔良善,是不是?”
他逼她睁开眼睛与他对视,让她看到她眼中的滔天怒火。
“但可惜……”
他手指在她的脸上摩挲,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湿润的泪水,原来她已经哭了。
他很想对她再狠一次心,说出那藏在他心底三千多年的秘密,可呼之欲出的真相,却被泪水囚于喉咙之中。
他颤抖着手将她的泪拭去。
苏若七一夜白头的事情,终是被瞒了下来。
蓝岚看着苏若七恢复原状的长发,开口就是夸赞他家君上法力高强。
一片静默。
蓝岚看着沉默不言的一对璧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小两口应该是闹别扭了。
他成鬼之前没有成婚,但也知道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的道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小殿下,君姑娘一直要求见你。”
苏若七先前在冥宫的时候就见过蓝岚,但直到他主动介绍,才知道冥宫的大小事务都是交由他打理的,而令苏若七更惊异的是,廪枫竟然把扛把子的也一齐带了出来。
那冥宫不就没人管了吗?
苏若七看向廪枫,见他并没有看她,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带我去见她吧。”
下一句话则是说给廪枫听的。
“我不会再逞强了。”
君言念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她想和温如玉成亲。
苏若七拧了拧眉,这算什么难事?只要温如玉愿意,两人想什么时候成亲不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如玉哥哥根本不记得我。”君言念垂眸,眼中流露出莫大的悲哀。
前世今生的话本,苏若七可以说看过不少,甚至她自己无聊时也有写过,像这类型的故事往往不管前世怎样恩爱,今生重开若还有一方记得这份情,那注定要经历一段爱而不得的虐心又卑微的过程,至于最后的结果会怎样,则是看写书人如何斟酌了,像苏若七就记得自己写话本那会,就没有给一个圆满的结局。
在她的话本里,带着前生记忆的人儿找到自己的爱人时,她的爱人却已经与他人共结连理。女主人公转身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便将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孤身浪迹天涯去了。
虽然不圆满,但也算是好结局。
你既已不爱我,那我又何必再纠缠?前世种种,就当作黄粱一梦吧!
“你想让他重新爱上你?”苏若七直言:“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感情的事情哪是能说帮就帮的,她自己都搞得一塌糊涂。
想到此处,她就忍不住想起,小白已经一晚上没怎么和她说话了。
他照旧为她打点好一切,她去哪也都跟着,但就是不再亲近她,几个时辰过去也没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
苏若七知道,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而且真的也不怪他。昨夜事发得突然,死亡的大刀再一次凌驾在她的脖颈之间,有那么一刹那,她考虑过自己的身后之事。
无论说过多少同生共死的情话,在她死后,她还是希望廪枫能忘了她。
就像她自己在话本里写的那样,将过往执念放下,转身过好自己的生活。
可他似乎不能接受,他没说完的话里,是她早有察觉,却终其一生都没有勇气听下去的过往真相。
思路飘得太远,她发呆的模样都引起了在场之人的注意,蓝岚唤了她好几次:“小殿下,小殿下?”
“嗯?”她如梦初醒,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悄悄抓着。
“感情的事,我帮不了啊。”
见她没有听到刚才的话,君言念只能再说一遍:“我只求能有两位神祇见证我与如玉哥哥的婚事,别的再无所求。”
“神祇?”
好嘛,这是冲着他们来的啊!
“君言念,你知不知道,不是所有的神仙都管姻缘的?”苏若七自觉脸上并没有写着“姻缘神”三个大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需要神祇的帮忙,但别怪我没提醒你,神仙之间各司其职,你这桩事,只能去找姻缘神君。”
谁都知道姻缘神君在神魔大战后再也没出现过,这话的言外之意,依旧是在说她无能为力。
但君言念却没有被她劝服,反而更加坚定地说:“不,只需二位殿下便够了。”
“你该不会是闻阮派来坑我的吧?”苏若七不动声色地反握住廪枫的手,相握的手掌暗中相拥,她却没有半点感知。。
“主上派的任务我已经做成了。”
苏若七听着来了兴致,说道:“让你来气我?那他确实做到了。”
君言念沉默。
“你我不过是一场交易,你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帮了你,你告诉我该告诉的。”
没有感知,她看外人的眼神都淡漠了许多,尤其君言念还曾伤害过她,她能让这小狐狸活到今天,都是忍了许多委屈的了。
“只不过,你的筹码还得再加一个。”
“殿下还要什么?”她这一声“殿下”,对苏若七你来说,委实是太难听了。
“我要你的命。”苏若七朝她说道,“就当为招摇山逝去的生灵陪葬,如何?”
她虽然经常眼睛不太好,但也不是瞎子,君言念来时剑上的血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招摇山上日益稀薄的灵气,也找到了根源。
“做了就该付出代价,你不亏。”
再次沉默过后,君言念朝着苏若七叩首。
“好。”
苏若七很是烦躁地回了一句:“不要跪我。”
跪她的人,似乎总是不约而同地在背后朝她捅刀。
“多谢殿下相救。”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那么与其一生都背负命债,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倒不如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早日脱离苦海。
“我没救你。”苏若七口是心非道。
君言念定的婚期就在三日之后,苏若七盘算回去又要和无妄商量,前往南禺山的计划,又得再延后几日了。
无妄这几日一直待在屋子里不出门,也不知道到底在琢磨什么。苏若七对这个弟弟向来都是放养的,如今又因为身体上的原因,也没工夫去管他,就有时找他商量点事情,别的不再说了。
蓝岚带着君言念走了,这个冥宫的大管家在屋内也带着他的竹伞,一走到到外面,就将竹伞撑了起来。
他就是靠这把伞,才不用像别的使者一样躲起来的吧。
“他那把伞,是从死神殿带出来的。”
苏若七微微一怔,死神殿,那就是她姐姐的东西咯?
“她还有这种东西?”苏若七下意识就问出了口。
她的想法很简单,死神殿竟然有这种东西,那为何不早点拿出来,给每只鬼都派一把?这样无常鬼也不至于要到晚上才能开始勾魂了,要冥宫的使者帮忙的时候,也不用等到晚上了。
怎知廪枫却说:“那竹伞,死神殿中只有一把,据说原本是从凡人带进去,在千百世的轮回之后,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凡人带进去的?”
历来生死轮回,空来空死,从来就没有听过这等惊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