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怎么,神族长老归来,他这个后辈不应该是高兴吗?
廪枫双眸发涩,看着脚下的彼岸花,一时竟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那花原本就长这样。
看他一边吐血,一边说自己没事,阿岚噤了声,又气又无奈。
“他要破除血蛊。”廪枫回答了阿岚的问题。
“血蛊?”
“神魔大战时,神族长老妺皇座下二十七位祭司用尽千年修为,将魔神封印于神宫大殿之下,利用开天神柱养出血虫,打入魔神体内日夜啃咬,只盼着能一天天将他的修为消耗殆尽。而血蛊是由神血所做,想要破除,也得用神血。”
“这……神仙能做出这么血腥的东西?”阿岚简直大开眼界,血虫日夜撕咬,这怎么听,都像是魔族那边才能产出的东西啊!
或许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疑惑,廪枫并没有着急解释,而是缓缓地拿着玉箫,往自己的衣袖上拂了一拂,轻轻的,将嗜血的鬼气拂了下去。
“神与魔,最早只在人们的口舌之中,你若合意,便是神,若是坏了人之好事,便要指你为魔。后来因着血脉与魂灵的区分,人们对神的要求越发苛刻,神不能有半分邪念,神要大公无私,神要能实现他们一切的夙愿。”
“但神也有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心魔。血漫九天,族人前仆后继,为的也只是早日结束战争。”
阿岚听罢,说不上有多么通透,却也能理解,不到迫不得已,那二十七位神官想必也是不愿这么做的。
站在今人之角度去评判前人之功过,对那些死去的魂灵来说,总归是不太公平的。
“那他现在还是在封印之中?”
“九重天宫不倒,封印便还在。但因开天神柱本就由众神的魂力所支撑,神族陨灭,结果不由分说。血虫养了不到一千年前,封印便开始松动了,闻阮趁机化出□□游走世间,寻找解除封印的机会。”
“一个乱世魔头,却要费尽心力去找神血,真是有够讽刺的。”
阿岚这会看廪枫,就像是在看金疙瘩一样,若说怀璧其罪,他跟苏若七就是碧玉本身。
“这么说来,君上更要保重好身体了。”
廪枫安抚道:“拿了我的血,伤了我的妻子,新仇旧恨,我会让他拿命来偿。”
一字一句,配上他前一刻还在吐血的场景,分外虚浮,但从廪枫的口中说出来,却让阿岚莫名感到信任,他对神魔的恩怨了解得并不深,只知道神魔大战,是神族的灭顶之灾,而也只有局中人才知,这其中流过多少血,丧过多少命。
“留在天宫的人,怎么样了?”
阿岚刚准备要禀报,就被廪枫先一步提了出来。
“去了七日,一直蛰伏在六星宫中,按照你先前的吩咐,无论成功与否,现都应在赶回来的路上。”
廪枫轻“嗯”了一声,像只是厌倦了前一个话题,随口提起另外一件事情一般,得到回应后便搁置在一旁,不去理会,给人一种他意根本不在星月池的感觉。
“君上这是,并不想要星月池?”阿岚也摸不透廪枫的意思,按他自己想,既是要一样东西,那么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手。
“的确不是我要的。”
廪枫抖着肩膀,耳边骤然闯入一个尖锐的声音。
“见过廪枫殿下。”
一转身,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白无常,这黄泉许多的无常鬼,廪枫至今为止都认不出几个。
“奴适才听闻此处有动静,不想竟是廪枫殿下,惊扰之责,还望殿下恕罪。”
廪枫不紧不慢道:“无妨,公事为重。”
他以为是来轮值巡查的无常鬼,不料这家伙站了半天,却是不走了,说的话也与寻常无常鬼不同:“公事,哪有殿下重要呢?”
“……”传音镜中的阿岚听出了不对劲。
这语气……
然而廪枫却没有仔细听,等他稍微反应过来时,那白无常愈发靠近了些,宽大的衣裳有明显的修改痕迹,紧紧收出了腰间的曲线,双手浮空,眼看着就要放到他身上去。
“殿下一个人待着,想必是很寂寞吧。”
如此荒唐的话术,廪枫生平还是第一次,从一个男人口中听到。
“君上,小心!”
廪枫当即挥袖子一挡,神力所过,那无常鬼就摔到地上去了。
“有什么事,直说便是,无需靠那么近。”
那白无常,正是那在死神殿门前摔了个狗吃屎的媚鬼,他两次摔在廪枫跟前,脸皮可以说是相当厚,仍旧爱不放弃:“殿下真是好狠的心,奴不过是想陪在您身旁,为您排忧解难。”
“排忧解难?”廪枫攥紧衣袖的手蓦地松开,他半蹲下身子,看着媚鬼的脸,尾音落下时鬼气四溅。
他没有动手,媚鬼的脸却被生生撕了下来。
“只可惜,本君素来不喜狐媚魇道。”
他的眼神冷漠,连带着口中的话都变得尖锐起来,媚鬼没了脸,吓得连恐惧也表现不出来了,只能在原地疯狂大喊大叫,却被他又一句话给唬住了。
“忘川河下的厉鬼,想来也是很寂寞的。你若是再吵,本君不介意送你下去走一遭。”
近些时日逗留在忘川河的厉鬼与日俱增,但都是虾兵小将,忌惮着死神的威望,没敢翻出什么大的浪花,不过若是丢一个无常鬼下去投喂,定能激起那些厉鬼的欲/望。
媚鬼不吵了,廪枫便让他自行滚了。他转身再见阿岚时,脸色苍白,身上的戾气又重了一分,袖间被拂去的血红再一次浮现出来,道路两旁的彼岸花都被他吓得蔫了花瓣。
阿岚觉得眼前的场面甚是眼熟。
昔日有一只恶鬼,仅凭一身怨念,就将忘川河染成血色。
“寒……寒灵?”那个名字脱口而出。
苏若七昏睡的这几日,寒灵迟迟没有解开魂咒,倒不是他不想解开,而是——
他掉坑里了。
关于掉坑里这事,寒灵本人也是很郁闷的,千八百年没在人世间行走,不曾想一出来,就摊上这么个事情。
说是坑,其实他也不知道是哪儿,乌漆一片,似乎还有些潮湿,闷闷的,一直有人在絮絮叨叨,他听了几句,却是些没由头的话。
“师父,师父?”
“乖徒儿,别闹,让我睡会……”
“师父……”
似乎是两个男人,他们的声音空悬,听得不太真切。
“我是她师父,她必须听我的。”
“不过是个孩子,你总跟她较什么劲?”
“我较劲?师父,您就这么偏袒她!”
“唉,怎么又生气了,乖徒弟,我就是来跟你商量一下而已,你别那么生气嘛……”
软绵绵的话语落下,又是一片死寂。
寒灵以为接下来还要变,眼前却骤然大亮起来,他下意识就要躲,却发现浑身都动弹不得,脚下原有水,应是个深渊,这会又没了,只剩下干净得发亮的琉璃地砖,而他的眼中,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屏风,屏风上绘有大片桃花,桃花树下,站着两个人,牵着手,模样相互衬得出挑,一时竟辨不出是男是女。
他就在这屏风跟前,似乎是有人正在操纵着他。
“要去也行,但得让小白一起去。”
“这点苦都吃不来,她将来如何还能当神女?”屏风后头,这两个声音阴魂不散地跟着,寒灵越发觉得不对劲。
神女?
他立马想到,这是苏若七的梦魇?
“族老,小殿下抓的命格乃是个薄命人,不消多少年,就能回来的,您不必过分担忧。”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一样,又一个声音出现,给他提供了更多的线索。
“薄命人?那我们小七生得这般好看,岂不是应了那句‘红颜薄命’?”
“是这么个理。”
“既是如此,红颜怎能不配知己?让小白一同下界,不就刚刚好。”
“这……”
“我知道你们为难,历来没有这样的事情。但我就这么一个徒孙,年纪尚……”
“师父!”
话立马就改了:“不小不小,但这怎么说也是桩姻缘案,我们小七生得很好看啊,下凡渡劫事小,万一被某个凡间的野小子拐了去,这可怎么办?”
“等劫数尽了,她在凡间的那段记忆会被尽数抹去,谁也不记得。”那个当徒弟的,似乎很不耐烦。
“那也不行,小七是我神族未来的神女,怎能任由凡夫俗子染/指!”
屏风背后,寒灵听到那个调和的人说:“族老所言,不无道理。不如这样,可以破例让廪枫殿下一同下界照看小殿下,但他不能算入这一桩风流冤案中,更不得改变任何人的命数。”
“行!”
被唤作“族老”的男子一口应下来。
寒灵听了半天,思忖这个人就是苏若七的师祖妺皇,而那个跟妺皇吵架的,则是妺皇的亲传弟子、苏若七的师父妺魂。
妺魂没有说话,妺皇却是又说:“乖徒儿,你就别外瞎操心啦,我们小七可厉害了,你要相信她!”
“……”
到底是谁在瞎操心?!
“那徒儿可就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