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中秋后便是秋分，云州渐渐有了凉爽之意。
白露早，寒露迟，一场秋雨一场寒，天空刚晴了一会儿又蒙上了一层云翳。
“好了，今天直播就到这里了，”江离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灰黄的天空，冲面前黑压压的人群高声道，“还是老规矩，要下单的右手边找菊思登记哈。”
菊思是竹轻叫来的，也是相府的小丫鬟，原本是伺候江离的，但因为竹轻在，她一直没派上用场，留在了后院打杂。
之前江离说要招人，竹轻寻思旁人信不过，想着府上那么多人吃白饭的，于是就随便拉了一个过来。
幸好小丫头脑袋灵光还会写字，带着做了一遍就全记住了，省了她不少事。
江离和竹轻收拾着桌上的东西，看似随意的问了句：“马上要科举了吧。”
“诶？”竹轻脸上闪过一丝惊异，没想到夫人还记着，“嗯，晚上奴婢还想跟夫人说。”
“说什么？”江离笑着瞥了她一眼，起身将手里的布塞进墙边的柜子里。
“想跟夫人请个假，还有几天宋书就要科举考了，需要时间读书。”
“哦，那是他要请假，还是你要请假啊？”江离打趣道。
竹轻闻言忍不住嗔怪一声：“夫人，有您这么问的吗？”
“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行了吧，你们爱谁请就谁请，大不了我再招一个呗。”
竹轻见状，立即高声道：“夫人，奴婢可以去帮他盯着送货的活，只是希望夫人能继续留他住在这里。”
话音刚落，江离忍不住回头打量她，一副看戏的表情，“怎么？瞧上了？”
见她红了脸，江离更来劲了，“也是，毕竟第一眼就相中的，喜欢人家就直接说啊，”江离忍不住推了她一下，“平时脾气不是挺冲的吗，怎么这时候怂了？”
“夫人莫要打趣奴婢。”竹轻红了脸。
再爽利的性子，提到喜欢的人总难免羞涩，江离没经历过，不知道。
“再说，奴婢喜欢他，他也不一定喜欢奴婢，若他一举高中了，必然有大好前途等着他，奴婢若说了不是挡了他？”
竹轻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几句江离没有听清，但她还是大概猜出了什么。
“我寻思着宋书这小子聪明上进肯吃苦，一定能考上状元，再不济也是个探花，到时候一放榜啊就抓他过来提亲，状元爷娶了云州第一女首富的妹妹，这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啊。”
“夫人又在说笑。”竹轻低着头，漫不经心应着。
“干嘛，我说的事实啊，云州城首富的妹妹还配不上他吗？”
江离看她一脸沮丧，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别多想，万一他没考上呢，你是不是要嫌弃他了？”
“好了，赶紧干活别偷懒啊，要是因为谈恋爱耽误工作我要扣工资的啊。”
江离说完，披了件外套准备回相府，近日天气越来越冷，桃宝居的防寒条件不比相府，她身上的痹病还没完全好，青苑特意嘱咐了她每天晚上都要回去。
天色由灰黄转为灰青，憋了一天的雨硬是没下下来，院子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差不多了。
“梅思快来送夫人回府。”竹轻收拾完堂屋，腾出嘴来冲坐在院子角落的梅思叫了一声。
“是。”
竹轻晚上会留在桃宝居，至于是看院子还是看人，自有说法。
江离对着竹轻交代了几句，便领着梅思往外走，刚走没没几步，一个穿着紫色华袍束玄色腰带的冷面男子出现在门口。
这个人她曾见过，在皇宫的婚宴上，他跟慕容珏打过招呼，那时他还穿着黑色镶金的婚袍。
“夫人，好久不见，身体可好？”
他开口，音色便冷硬，但语气还算温和。
竹轻虽然不是懂礼的人，但该有的礼还是要行，只见她微微欠身，敬声道：“臣妇见过大皇子。”
梅思在一旁早已跪了下去。
“不必多礼，本宫和瑾瑜算是兄弟，按理说本宫该叫你声弟妹。”
刚才他也在外面听了一小会儿，原以为首辅夫人是个病秧子，却不想精力如此旺盛，简直比朝堂上的辩臣还要能言善道。
果然瑾瑜娶的人，即使他不爱也绝不是个随随便便的人。
大皇子这么想着便抬脚往里走，江离见状，不免及时出声提醒，“大皇子来有何事？那个……我们打烊了。”
话音刚落，那人的脚步也跟着落下，他回过头，眉尾轻挑，“是吗，看来本宫来的不是时候啊。”
江离看着他，没有回答，那表情很明显在说：你确实来迟了，要找人明天再来吧。
两人对看了一会儿，还是她先转开眼，朝一旁的梅思唤道：“送送大皇子。”
“不必——”
子务拒绝，收起了笑意，冷声道：“皇妃她身体不适又惦着你的东西。”
“所以？”
“想请你走一趟。”
“……”
江离被子务请入了宜兰殿。
楚欢躺在床榻上，原本还算身强矫健的人，这一怀孕倒像病了一样，脸色苍白异常。
门外有人敲门，侯在一旁的小丫鬟听见了去开门。
江离进来的时候，楚欢眉心微蹙，仅仅是一瞬便又舒展开来，“给客人倒杯茶。”
这话是对丫鬟说的。
江离在她床边坐下，“你生病了？”
说实话她和皇子妃不算熟，只见过一次面，只是偶尔会接到这边送到桃宝居的订单，原先她还怕是哪个身份不明的坏人，因为对方总是不留地址，说会有人来拿，直到有一天她逮住一个来拿货的小厮，问了之后才知道是皇宫里的人要的货。
“我有喜了。”楚欢语气平静。
江离闻声，刚喝下的茶水又呛了出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他们刚结婚不久吧，这就有孩子了，这速度也真够快的。
“那恭喜啊。”
楚欢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空气一下凝结了下来，伺候的丫鬟已经被挥退，殿内只剩两人。
一盏茶下肚，江离起身将茶杯放回桌子上，就近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听大皇子说你找我？”
话落，床上的人投来幽幽一瞥，却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里有说不清的神光，只见她微微点头，江离看在眼里，却分明不是那意思。
慕容珏和陆英两人快马加鞭，不眠不休整整两天两夜才赶到北狄边境。
北狄地处荒漠之地，与羲和接壤，交界处有驻军把守，轻易不让人过。
今日不知怎的，明明是大晌午，却没见一个人，只有几匹黝黑的骏马在低头喝水，
慕容珏白玉般的脸上沾了些风尘，他将手中缰绳递给陆英，自己转身拐进一个破旧的茶楼。
茶楼里昏暗一片，既没有客人也没有小二，他熟悉地踏上狭窄逼仄的楼梯往楼上走去。
二楼空间比一楼小了一倍，屋顶没有封严，漏了几处缝隙，风沙卷着阳光流泻了进来，落在慕容珏黑色的长靴上。
清脆的脚步声在一扇门前停下，他伸手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里面坐着一人，同样着黑衣，见到来人立即起身恭敬道：“大人。”
慕容珏见状抬手挥了挥，示意他们坐下说正事，“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个月前王宫招兵，忍冬混在其中潜入了宫中，”说话的是苍术，“但半个月后一个新兵犯了错连累整个营，那个营都被打入了地牢，忍冬也在里面，也就是在那里他见到了前北狄大将军桑起。”
“不过也只见过那一次，后来便再也没见过，他从看管的狱差闲聊中知道桑起已被关了数月且被关在一个最为隐秘的地方。”
“那忍冬现在如何？”
“再过两日便能出狱。”
话落，慕容珏眸色微动，半晌后轻声：“让他再多待几日。”
苍术闻声霍然抬头，随即明白过来，“是。”
北狄黄沙弥漫，日光毒辣地晒裂了婴孩娇嫩的皮肤，羲和云州落了小雨，没有一丝阳光照拂。
江离和楚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两人基本是各说各话，谁都没在谁的频道上。
楚欢神色恹恹地打了个哈欠，那意思很明确，是在赶客。
江离也不是没有眼力劲的人，她自己本来就一肚子火，合着这夫妻俩不是有求于己，就是把她当个乐子请来消遣的，既然人家都赶她了，那总不能还赖着不走吧。
“夜深了，皇妃也困了吧，您早点休息，若没什么事臣妇先告退了，”江离说着起身，语气温和，“若今后皇妃有事让小厮通知我的丫鬟就行，不必麻烦大皇子走一趟。”更不要来叨扰她。
她说完便开门离开，门外小丫鬟还在守着，“你主子要睡了，让你进去伺候。”
“是，”小丫鬟闻声立即应下，“夫人下雨了，奴婢给您拿把伞。”
“不必了。”
江离话刚说完，远处有人打着灯笼撑着伞走来，她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来人，正是下午请她过来的人，还有他的奴才。
不一会儿两人便走到了面前，子务走进门口宽敞的屋檐下，小厮收了伞站到了他身后。
“这么晚了，夫人不如在宜兰殿留宿一晚。”子务开口，声音温良。
江离闻声委婉拒绝：“不必了，我夫君还在府上等着我。”
话刚一说出口，连江离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
慕容珏等她，笑话，哪次不是她等他？
“弟妹放心，本宫已让下人去了趟相府，通知了瑾瑜。”子务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她的神情，“再者，若他真担心，此刻恐怕早派人来接了。”
话音刚落，耳边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江离心里蹭蹭燃起的“哔剥”烈火声。
她扬起头看向子务，突然咧开嘴冷笑道：“大皇子考虑还真是周到。”
子务也回之一笑，冲一旁的小厮沉声吩咐：“送夫人前往咏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