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慕容珏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江离看着他用玉冠束起的墨发，心下暗忖，作者大大干嘛把他外表描述的这么美好，这让她这个外貌主义协会成员根本恨不起嘛。
慕容珏走到她对面坐下，眼睛瞥向桌上小山似的书堆，沉声道：“你方才说什么？”
江离瞅了他一眼，本不想回答，心里又有所忌惮，但跟他说「手机」估计也听不懂，还要掰扯半天，干脆随便胡诌一句：“我就是觉得有些无聊，没啥事干。”
“哎，你平时除了上朝还会做些什么？”
她手肘抵在桌上支着下巴，一脸好奇道。
这人成亲两年都不跟老婆同房，若说他清心寡欲只专心搞事业她是绝对不信的，该不会有啥隐疾或者在外面有了情人吧？
自古男人多好色，就看有没有胆子了。
按这位的胆子，肯定没少逛窑子。
“看书，作画，下棋。”
刚沉浸在臆想中的江离闻言脱口问出声：“啊，和情人吗？”
听到她的话，慕容珏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声音不由凉了几分，“夫人又在说笑。”
诶咦，自己这个嘴呀！
江离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整天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哪天死了也是被自己作死的。
痛定思痛，她决定给自己找份工作，忙起来应该就不会想那么多。
“你给我找个活干吧，再不做点什么我就废了。”
江离一脸委屈，眨巴着清烟似的双瞳，颇有一种朝慕容珏撒娇的意味，额上和颊边的抓痕还没完全好，衬的她可怜异常。
其实她的长相本就偏古雅，远山含黛眉、剪水桃花眸，只要不张嘴不做表情，往哪儿一站就是一个标准的东方大美人。
奈何她是个不安分的人，嘴巴一刻也停不下来，连带着五官都乱飞。
原是个木头美人，现在脸上多了些表情，在慕容珏看来倒显得灵动有趣不少。
“这几日朝中事务繁忙，我可能不常回府，若你真的闲得慌，可以练练字。”上次她那个字跟毛毛虫爬一样，看一眼都会浑身难受，“你可以用我的书房。”
听到最后一句，江离瞬间瞪大了双眼，惊喜道：“真的吗？”
看到她这个表情，慕容珏莫名有些后悔，但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最后也只是微微点头。
“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反悔。”
说着，她便跳起身提着百褶裙裾像一只猫儿一样跳了出去。
“……”
他有说现在可以用吗？
从曲春苑出来，眼瞅着书房被江离占了，慕容珏只好回自己的住处——槐序阁。
槐序阁横截面积只有曲春苑的一半，高却是它的两倍，高两层，一楼摆满了他收集来的奇珍异宝，二楼留作休息。
书房离阁楼很近，站在二楼就能将其尽收眼底。
慕容珏站在二楼廊道的橼拦后，目光向下望，一眼就能看到书房微敞的窗户里端坐着一抹樱草色，此时手里握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大人——”
在他出神时，一个暗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请自来，除了他的死士别无他人。
“说。”
“大人，据属下调查，那日夫人是去了翠玉楼。”
“什么？”
听到他的话，慕容珏转身，难得露出惊异的表情。
原以为这就足够令人惊讶了，没想到忍冬接下来的话才是打破了他对自己这位夫人的认知。
忍冬缓缓开口，声音笃定又稍显犹疑：“夫人和红玉打起来了。”
慕容珏蹙眉，质疑道：“什么叫打起来？”
“……就是两个人抱作一团，互相撕扯扭打起来，”忍冬深呼一口气，他这样解释应该很清楚了吧，“不过夫人明显占下风，被红玉按在地上摩擦。”
他说完，慕容珏清冷的瞳仁明显颤抖了一下，即使之前就料到她那张脸绝不是被野猫抓破的，却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因为什么打起来的？”
“据说是因为夫人先骂了红玉，红玉才动手打了夫人。”
忍冬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维护某人的意味，可听在慕容珏耳里却有另一层含义。
“所以是红玉先动的手。”他凉声道。
话落，忍冬立即躬身握拳替红玉求情：“大人，属下认为红玉绝无伤害夫人的意思。”
“那是要拂我的命令？”慕容珏脸上起了薄怒，厉声道，“我说了在我查明真相之前不准动手，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么！”
他动怒不是因为红玉打了江离，而是他们忤逆了他。
“属下知错！”忍冬单膝跪地，不敢出声。
书房里的江离听到声音，不由伸头从窗户看出去，一眼就看到站在橼拦后背对着她的白袍男子，不由心生疑惑，这人站在哪儿干嘛呢？
空气凝结了一瞬，慕容珏才冷声开口：“去把她的手断了，哪只手打了夫人就折了哪只？”
话音落，跪着的人猛然抬头，一脸惊惧道：“……大人，红玉罪不至此。”
“若你想同她共苦，我不介意你自断双手。”
慕容珏态度冷然，一丝商量余地都没有。
他最不缺的就是死士，少了一个忍冬还有千万个忍冬。
“这只是一个教训，若还有下次断的就不仅仅是手了。”
寒潭般冰冷的声音在半空中回旋，让半跪在地上的忍冬不由噤声。
没有回答，慕容珏就知道他心里的回答了，为了一个女人自断双手，不值得。
“既然如此，还不快去。”
“是。”
忍冬应下，起身就走。
“等下——”慕容珏叫住他，“这几日我不在府上，不要到书房找我，若有什么事让梅右通知我。”
“是。”忍冬说完，便踮脚借着橼拦跃上树梢，眨眼间消失在半空。
橼拦前的蓝楹花树抖擞着落了一地，江离从书房里走出来，慕容珏还站在原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嗨，慕容珏——慕容珏——”
江离已经从书房走到了院子里，此刻正扯着嗓子冲阁楼上的人叫着。
楼上的人听到声音，转过身向她看去，只见蓝紫色的花树下一个樱草色的身影正冲他咧着嘴笑。
翠玉楼的二楼敞间里，红玉摇着团扇，一步一生花地摇曳而来。
“呦，哪种风把首辅大人身边的红人吹来了？”
忍冬坐在圆桌上，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手握成拳，掌心里的茶杯险些被他捏成粉末。
红玉一向眼尖，很快就察觉到他的异常，调笑道：“怎么，是谁把我们的忍冬大人气成了这样？”
她坐在他旁边，整个身子往他靠去，娇声道：“大人又给你出难题了？”
无论被调侃多少，忍冬永远一副冷静严肃的模样，似乎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心智。
“你不说话，我走了啊，我可没兴趣陪一根木头。”
说罢，红玉起身要走。
一直不动的忍冬终于动手了，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
红玉跌坐在他腿上，愣怔了一下，随后轻笑起来：“原来你不是根木头啊。”
嘴上说着，手上也不老实，葱葱玉指在他胸口画圈，一脸娇媚地轻声说着：“干脆不要跟慕容大人，从了我吧。”
若换做以前，忍冬准会被她这一番话撩得面红耳赤。
可现在的他满腹忧虑，根本没有听见对方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在她耳边轻声道歉：
“对不住……”
红玉蹙眉看向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只听“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随即一阵剧痛从手腕处传来。
“啊——好疼！”猛然推开他，她尖叫出声：“你做什么？”
“抱歉。”
忍冬低着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红玉一脸惊诧，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有一天会伤害她。
“为什么？”
“是大人的命令。”
“为……”
她刚问出一个字，立马明白过来，是为了那天的事吧，那个女人一定回去告状了，为了身份面子怎么也得给她一个交代。
当朝首辅夫人被一个青楼女子掌掴是多么丢人的事，这若传出去，他也会被众人取笑吧。
“哈哈哈——”她大笑出声。
慕容珏还是那么狠，一点都没变，竟为了一个他不爱的人不顾她四年卖命之情也要断她的手。
他可知道一个死士若废了手那便毫无用处。
所以他是打算舍弃她了吗？
也是，慕容珏从来都不缺为他卖命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养了多少死士，光她所知道的就有十二个。
忍冬，剑术轻功皆为上品。
苍术，能操纵蛊虫，摄人心魄。
杜若，善口技，会易容。
陆英，会骑射，枪法了得。
空青，用暗器，通百毒。
青黛，精通医术，记忆力过人，除红玉外唯一的女子。
……
其中忍冬最为他器重，其次是苍术，而她在他心中排第几却不得而知。
她突然想起了四年前那场战争，南越战败，作为南越的子民，她本该恨的，但当那个人一身白衣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完全忘了仇恨，心甘情愿地跟他走。
她暗自发誓要永远效忠于他，于是甘愿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才艺在这鱼龙混杂的腌臜之地为他搜集情报。
那时候她天真的以为是慕容珏把她拉出了那个黑暗恶心的奴隶营，后来才渐渐的知道一切没她想象的这么简单……
“红玉，大人的命令不得违抗。”
忍冬沉声开口，打断了她的回忆，他是在提醒她也是在提醒自己。
他们都是被慕容珏救下来的人，若没有他就不会有活着的他们。
「属下定当拼死相护！」
响亮的誓言仍回荡在脑海，从那时起他们的命便不再属于自己，而是为羲和慕容珏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