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竹下路的可丽饼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没吃过可丽饼的我在窗边自言自语，这种街边美食我好像都没怎么尝试过。唯一可能卖甜品的咖啡厅，固定餐单只有好吃但确实很奇怪的咖喱饭。
不过，水族馆的烤肠好吃。
秤金次打了个哈欠，坚持不用镇静剂的他满脸冒出细密的汗珠，“下次我出任务给你带，啊，烦死了，平安夜搞百鬼夜行，这一个月都不用休息了。”
“说的也是。”
“但是可以过圣诞节？”
我收拾好被我翻乱的普通药箱，把狗卷棘常用的喉糖和喷剂放在最外侧一打开就能摸到的位置。
“秤有想要的礼物吗？”
“我吗？”他抓着丧失发型的头发，黑发即将占领主要的视线，“想到了再说吧。第二天不见得有什么空闲，别想得太好了。”
自从那一行人来过之后，备战的气息从操场一路燃烧到医务室。硝子医生最近也不得不放缓她的医学研究课题，出到外间来进行基础的医疗工作。
我干脆把喉糖批发给了咒言师狗卷同学，“我找后勤部门申请采购了十种口味的，可以换着吃。”
他眨眨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多味豆。
我拿了一颗蓝色的。
肥皂还是蓝莓味——我阅读着包装纸，犹疑不定。
他亮紫色的眼睛鼓励地看着我。
难吃，是肥皂味的。
啊，他笑了。
硝子医生义正言辞批判了狗卷同学吃不务正业的糖的行为，又丢给他几包养生茶叶。
“狗卷同学，”我鼓起勇气，“我可以，问一下关于咒言的事吗？”
我们不熟悉，我并不负责外勤任务，并且，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无论是日常还是战斗，狗卷同学通常使用饭团馅料进行交流。因此，询问有关家传术式的问题不由得让我神经紧张。
咒术师，很看重各自咒术的原理。我所收到的信息是这样的。
但是我的自保能力太弱了，和我的性格类似，都是十分被动的技能。比如，我会被动地吸收对方咒力，速率由咒力差和自主意识决定。被动地在对方受伤后治疗。唯一略微主动的是进行咒力反转，但也只是在对方主动攻击的情况下才去得了爆炸的后果，而且是两败俱伤的后果。
“如果很麻烦的话就还是算了……”
勇气，对我来说，累积得多么艰难，消散得就有多么迅速。在他还没回话的第二秒，我就连忙补充了可以适合离开的台阶。
狗卷似乎思考片刻，拉下他盖住半张脸的、特制的校服衣领，露出狗卷家家族夺目的蛇目咒纹，他抬手，把我的手放在他带着新鲜疤痕的喉结附近，“看这里。”
一条细细的、蓝色的线从他半透明的喉咙滑出，飞向我的眉心。
我大概明白了，但是全是分散的光点，游离着找不到依附，没有一个完成的单体攻击。
他竖起两个大拇指，用眼神鼓励我多练习。
相较于其他同学，乙骨来的频率反而下降了。
“乙骨同学怎么了吗？”
“嗯？你问乙骨吗？”星绮罗罗吊着小腿，把指甲又涂满了一层，波特酒红在节能灯下闪着水光，“最近在跟五条特训吧，毕竟那个特级诅咒师是冲着他来的。”
“夏油和五条老师是同学，”他张开五指，我把一卷新的黑胶带递给他，避免不必要的紫外线灯的晒伤，“高专的时候。”
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乐园，诅咒师是这么说的。
为此他要夺取乙骨身上的特级诅咒，不惜杀掉乙骨。
不懂。
他的思维和五条先生和一样难懂。
首先，他不知为何确认乙骨是无法招揽的。其次，乐园如何定义，我不知道。另外，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咒术师和咒术师也会生出普通人。普通人和普通人也会生出有咒术师天赋的孩子。乙骨就是隔数十数百代遗传突然返祖的典型案例。
最后，难道不应该说，剜掉脓疮，直到流出新鲜的血液？我不太懂，可能是我知道、了解的知识太少了。
“好了吗？”
“啊，”我点点头，“现在已经没事了。”
星绮罗罗手法熟练地撤掉绷带，“拜啦，我得去找秤那家伙了，回来给你带京都的荞麦饼干哦。”
他的术式名字叫星间飞行，以南十字座的星星作为构建规则的基础。不了解星座知识的人很容易陷入束手无策的地步。不过，据他所言，他无法标记我。
“……小心。”
说不出加油的话。
蓝色的仙子毛忽闪片刻，他俯下身，冰冷的唇链在我的脸颊一触即分，“拜啦！”
杀人的动机有很多。比如极度贫穷而走投无路，比如含冤入狱卧薪尝胆吞炭涂漆只为复仇，比如为了证明自己有杀人的权利和超人的地位，比如为了本能扭曲的愉悦犯罪。
比如为了大义。
太委屈了，因为对世界的要求一直得不到满足，为了更伟大的利益，继续投下一定会沉没的成本，最终变成了杀谁都无所谓。
征服咒术世界一定需要乙骨的里香吗？
不见得。
如果默认五条先生是最强的话，杀了谁都无所谓。
我搅动着火焰，空气中的不安从冷空气和簌簌抖动的树叶里吹来。天还没完全亮，我蹲在花坛旁边呼吸新鲜空气，戴着兜帽自言自语。冷白的雾气一阵阵从我嘴角溢出。
「有人」
“老师，您不如说那只鹈鹕又来了呢。”
我用力吹起哨子，狗卷同学负责支援新宿，临走前匆忙投递给我。没有别的功能，只是因为刻过狗卷家族咒纹的缘故，会让普通的音量变成全校广播。除了这个可以随时挂在脖子上的哨子，我还有一支手提式扩音器，同样被画上了「蛇目」和「牙」。
黑色从天穹的顶部向下蔓延，眨眼间覆盖了整座校园。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不会念往生咒的僧人低头看见了我。
“……？”
眼睛，睁大了。
他的眼睛，原来也是紫色的啊。
男人皱起眉头，手掌抬起。
“吓傻了吗？”
模糊的蓝影中，戴着骷髅头项链的独眼咒灵窜到我面前。
融化吧。
我回应了它的拥抱。
归于二，归于一，归于无穷小的、淡蓝色的光点。
我所拥抱的轰然崩碎。
杀意，纯粹的杀意分崩离析。
二楼的真希一跃而下，横刀劈来。
“快回去！”她冲我喊到，“离开这里——为什么这么多蝇头，恶心。”
“战斗就不要走神了吧，”他抬起的手掩饰般扶着斗笠，“吊车尾同学。”
我退到枯萎的花坛中间，缠斗的速度快到看不清，被锚点所牵引，淡蓝的咒力再次融进真希的身体，在真希甩到不远处的手机里找到五条先生的电话，但是没有接通。
“我说你，”男人越过真希失去意识的身躯，“也先去睡一会儿吧。”
我的视野边缘忽然闪过比上一次还要明朗的、蓝色的火光。
“里香——”
匆匆跑出宿舍楼的乙骨拼命般呐喊，“出来——”
……
……
……
“没有比要活下去更重要的条件了吗？”
隐约地，我听到诅咒师的声音，“试试这个。”
“极之番，漩涡。”
瑰丽的火球回旋着从他的掌心升起，仿佛黑夜中熠熠生辉的纯净满月。
“数量总是劣于质量，有特级之名的诅咒有16种，这就是其中之一，”他热情介绍，“这可是4461只诅咒融为一体的产物，只是为了你，乙骨忧太。”
旋转着的、明亮的焰心与大地一同颤抖着，抬起手就能碰到的错觉纠缠着我的大脑。
想要摘下美丽的月亮。
特别的、特别的——想要。
不，我只是——
紧密融合着不留缝隙，圆融流动的火焰依循着固定的管道，仿佛月亮也有了搏动的心跳。
“唔、咳，”我蹲在枯枝败叶之间招手，“里香。”
里香转过眼睛，假装没看见我。
“吉野同学？”
乙骨下意识握住仍在动摇的耳坠，“太好了，你——”
“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我看见了，先是一条淡蓝的丝线，随后千万条丝线链接了彼此的心脏。
这不是诅咒。
举起手里的一次性扩音器，我深吸了一口气。
狗卷凝练的咒言笔直、精确如卡尺戳进敌方要害，我的咒言水平破破烂烂，一次性一句话的效果宛如天女散花，光点无处不有，零零散散。
所以，传统的、有着极低容错率的命令句不太适合我现在的水平。现在我的目的是能够接近到特级诅咒，与诅咒产生肢体上的接触。对方对我的接触已经存在防备，如果我对诅咒说“过来”，由于主从契约和我咒言本身威力的限制，产生的结果一定不能挽救现在的局面。
所以——
“请让我受到失去行动能力的伤害。”
来的是咒力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用正向能力直接引爆。
之所以没有选择“请杀死我”，首先，他并没有对在场的真希和我痛下杀手。其次，“杀”，这种传统又严厉的字眼容易引起被咒言波及到的人的疑惑。最后，我的性命被乙骨所束缚了，换句话说，我们立下了没有阐明违背的后果的约束，如果在咒言里许诺完不成的事，咒言的威力也同样会下降吧。
黑影呼啸。
我坦然地伸出双手。
人类，咒术师还是咒灵，无论是哪一面，无论冠以各种称呼，不过都是火焰，火焰和火焰。
所以，我举起蓄积着反转咒力的双手。
融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