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想嫁。
没有谈过恋爱的孟以凝花了好大的勇气，才点了这个头。
小脸都红透了，眼睛也没敢抬起来。
然后她听见霍行深正色说：“等一下我让人在医院预订明天体检。”
孟以凝略知皮毛，“是婚前体检吗？”
霍行深轻哼一声，算是应了。
“霍先生，如果体检报告出了，没有问题的话，是不是……就要去民政局办结婚证？”
闻言，霍行深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一弯，“嗯。”
孟以凝不清楚体检报告要多久才出，心里悄悄估摸了一下。如果出得快，也许星期二之后就能办结婚证，如果出得慢，就该等下个星期一才能办结婚证了。对于现在迫切想要离开孟家的她来说，这一两个星期的其实也不算久，她还等得起。
但她就是怕夜长梦多，自己三心二意的，难保不会又因为痴想霍浅彻而改变心意。
胡乱想了一下，孟以凝才发现眼下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霍行深的那一句“办什么婚礼？”还在她的耳边回荡，她有理由怀疑他不喜欢办婚礼。
好在她也不喜欢，尽管社会上总流传说女生有多么憧憬盛大的婚礼，可她就是不憧憬，甚至有心理阴影——
从小到大，孟以凝被带去吃过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大大小小的婚宴，对在场无论男女，所有人张口闭口“早生贵子”的祝酒词感到无比惶恐。
姚爱珠也嫌恶心，但不好表露，于是会低头在她耳边小声发泄心里的愤懑，说：“这些人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儿子。你长大了可千万别像他们一样，更别像那个新娘子，听了这种话居然还笑得像个傻子。”
稍稍长大时的孟以凝会认真回应姚爱珠，“我记住了，小舅妈。”
这时姚爱珠心情不错，会摸摸她的脑袋给她夹肉吃，还夸她，“真乖。你要多像阿礼学习，以后才有出息。有出息了别忘记你小舅妈我对你的教导，要好好报答我，知道不？”
“那要是……我没能出息呢？”
“到时你别来赖着我就行。”姚爱珠翻脸无情说。
还有好多次，她听到一句她不太懂的祝酒词，总是男宾客跟新郎说的，“今晚要努力！”接着所有人哈哈大笑。
一回碰巧没在吃东西，孟以凝就问姚爱珠，“小舅妈，新郎今晚要努力什么？”
“……”
姚爱珠噎了，声音卡住几秒，她没好气说：“你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吃你的，管人家努力什么，你只要记住你得努力学习就对了！”
后来渐渐长大，孟以凝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些纯洁女孩子都不能知晓的淫|秽下流之事，在女孩子所憧憬的一生一次的婚礼这一天，却都登堂入室，成了光明正大的玩笑，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身穿圣洁白纱的漂亮新娘子也要笑，宾主尽欢，空气里充满快活的气息。
明明是一派融洽的气氛，孟以凝却常常感到不寒而栗。
这一场场热闹的婚礼，她没有感觉到新郎和新娘之间的爱意，只有听见从封建社会源源不断流传过来的尖锐呼喊——
传——宗——接——代——传——宗——接——代——
腐朽永存。
孟以凝打了个寒噤。
霍行深余光瞥见，淡淡问：“冷气太低了？”
孟以凝回神，看一眼显示屏上的26°，摇摇头说：“不会。”
车里又安静下来，孟以凝偷偷瞄了他一眼，斟酌着说：“霍先生，我们……应该不办婚礼吧？”
她不敢想象自己变成那一场场婚礼中的新娘子的模样。
她笑不出来，会哭的，会哭得撕心裂肺。
霍行深没有直接回答她，算是默认了不办婚礼。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你想办婚礼？”
出乎他的意料，孟以凝摇头摇得很快，还非常坚定地说：“我不想。”
无疑，这声坚定的不想取悦了霍行深，他直视前方，唇角笑意轻浅。
“乖，不办婚礼，我也会给你一笔钱，就当是婚礼的费用折现。”
孟以凝微愣，有点不知所措，“不、不用呀……”
霍行深面不改色问：“不用？如果你的同学朋友问起，你想怎么说？”
一言惊醒梦中人，孟以凝想起宿舍里的两个小伙伴，红唇微微一张，呆住了。
她才离开她们还不到一天，就已经要结婚了，她们该得有多震惊？
要是知道她嫁进顶级豪门却没有办婚礼，又该得有多震惊？
霍行深难得善解人意，缓缓道：“不办婚礼，别人只会觉得我没把你放在心上，你却还愿意和我结婚，是有多卑微？没面子的人是你，明白？拿了钱，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想尽力顾及她的颜面，毕竟还只是个未出社会的小姑娘。
而且据他所知，她的成绩一向不错，参加各种比赛也获奖无数，有的是骄傲的资本，也理应是个朝气蓬勃的自信的孩子，偏偏在孟家被打压成动不动哭鼻子的小窝囊。
可惜他罕见的好意没被小姑娘感恩戴德，她甚至一脸狐疑。
孟以凝猜不透，这个变幻莫测的男人。
他留给她的印象是温和善良的，但她的下颌还没忘记，他把它捏得有多疼——那个时候的他，分明是个可怕的上位者，眉眼间透着无形的威压，轻易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想不明白，但既然他非要给她钱，她也只能勉为其难收下。
孟以凝于是颔首低眉，嗫嚅道：“那我……要钱。”
轻轻的语气，乖得像小猫呢喃似的，发音却字正腔圆，生怕对方听错了。
要钱。
孟以凝忍不住在心里展望，婚礼费用折现，会是多少呢？
她的想象力忽然生怯。
也许……也许……两千万？
三千万？
-
到了医院，孟以凝没敢让霍行深陪自己问诊，婉拒的理由非常充分。
“霍先生，你要是和我一起，医生可能、可能会以为是……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
“……”
“而且就算我给你解释，也可能没人相信……”
“……”
“所以为了你的面子，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孟以凝说完，转身就跑，丢下霍行深在车旁，连一句嘱咐的话都没机会说。
霍行深干脆坐在车里等，顺便给陆嘉林打电话。
独自跑进挂号大厅，孟以凝懵懵懂懂给护士亮了自己的手臂，护士微惊，给她挂了骨科医生的号。
之后医生问诊，拍片子，出结果，打石膏，拿药。
孟以凝沮丧着回到停车场，找到霍行深的车子，委屈巴巴站在车门旁边。
“霍先生，我骨折了……
“不对，是骨裂，医生说轻微骨裂，虽然没有及时治疗有点更严重了，但没什么大碍。”
霍行深毫不意外，下车绕到车子另一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泫然欲泣的孟以凝乖乖坐进车里，手里装着病历、片子、药的大袋子自然而然被霍行深拿过去，放在后座上。
孟以凝打了石膏的骨裂的左手是一动也不敢动了，剩下一只右手刚要摸索安全带，男人便俯下身，十分利落地将安全带给她系上，没等她反应过来，车门关上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是他的车里，还是因为他刚刚的靠近，孟以凝的鼻间萦绕着属于他的气息。
清冽幽淡，十分好闻。
“昨晚就被打，没人带你来医院？”霍行深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平静的语气没有露出半点情绪。
“有的。”孟以凝温吞说，“姐姐要带我来，但我太累了，只想赶紧睡觉。”
霍行深没再问什么，心里对于她和孟家的关系有底了。
看一眼时间，他问：“想吃什么？还是想回家？”
孟以凝刚把手机掏出来，听到他问，她眨巴眨巴眼睛，莫名想和他再待久一点。
“霍先生，你要请我吃午饭吗？”
霍行深轻轻应一声。
孟以凝欣然自喜，“霍先生作主就好，我都可以的。”
然后她解锁手机屏幕，找到孟礼，一只手不方便打字，她便给她发语音消息——
“姐姐，我看完医生了，是骨裂，但没什么大事。
“医生说我还年轻，很快就会痊愈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对了，霍先生要请我去吃饭，所以我中午不回家了。”
听着她认认真真给孟礼汇报情况，软糯的嗓音像某种天籁，在耳边温柔飘起，仿佛一条羽毛在心头轻轻拂扫，霍行深不自觉感到心尖发痒。
不一会儿，孟礼也发来一条语音消息，孟以凝想也没想点开来——
“知道了，你就好好去约会吧。”
“！”
孟以凝一惊，后悔但已经晚了，孟礼带笑的声音在宽敞的车里生成了回音。
你就好好去约会吧。
好好去约会吧。
去约会吧。
回音好不容易消失的一瞬，她听见身边男人低笑一声。
孟以凝手足无措，自言自语娇嗔道：“这……姐姐老喜欢胡说。”
霍行深揶揄道：“我怎么没觉得？”
孟以凝低着头，脸颊咻地红透，还热乎乎的。
-
在锦园共进午餐后，霍行深也还没送孟以凝回家，而是带她到霍氏集团持股的商业银行，直接给她办了一张金卡，说要折现的婚礼费用也直接转入她的卡里。
办完业务走出银行时，孟以凝感觉自己像走在云层上，脚步是飘的。
之前幻想的三千万，对她来说已经够多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后面居然还有一个零？
第一次约会，医院、餐厅、银行，三点一线后，她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有三亿资金的富婆。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
霍行深好笑地欣赏了她的呆愣好一会儿，才出声道：“现在送你回家，回家后好好休息，明天九点前我会去接你。”
孟以凝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在车里了，安全带也系上了，手里还攥着身份证和崭新的金卡。
说是金卡，它的主色调却是黑色。
是低调、高贵，有质感的黑色。
轻飘飘，又沉甸甸。
-
车子很快抵达孟家的别墅，霍行深下车帮孟以凝拉开车门。
这时，他放在两个座位中间的手机却响起来，是请求语音通话的声音。
孟以凝下意识看过去，瞳孔骤缩。
亮起来的屏幕上，赫然是连名带姓的三个字——
霍浅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