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破阴墟
那只眼睛有片刻失神，很快无声地滚出一颗血红的泪珠。
鬼驸马满意了，他要的就是这个，像个胜利者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大快人心啊！天道不公，万物不仁，就应该是这样！”
而公主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她只是哭。
鬼驸马的身体就这样狼狈地倒在地上，半张脸在笑，半张脸在哭，但无论哪一种表情，都带着不甘心。
公主的哭声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哽咽难鸣，到最后的歇斯底里，哭得凄怆不已。
“原来是因为我！”
“可是我从没想过做坏事。”公主声音断断续续的，不知道是在问千月，还是逼问别的什么，她迷茫地哭泣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鬼驸马也悲愤道：“我当年也不明白。凭什么你死了就要我陪你去死？生人殉葬，叫天不应啊！知道那种看着自己腐烂的绝望吗？哈哈哈……”
鬼驸马愤怒到极点，暴戾地咒骂着：“你是公主，普天之下所有人就是草芥！！这就是你的罪！”
“这样潦草的一生，本座好不甘心呐！”
回头想来，他们生前都曾是天之骄子，但上天又并没有真正地厚待他们。一个生来便享尽了富贵与权势，另一个天资聪颖、少年奇才，只是因为国君暴戾昏庸，而这位国君又正好疼爱自己的女儿，两个人才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要说不公，这世间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对抗吗？只是有人以恶对抗，心安理得地同流合污，有人以善对抗，至死也不屈。
选择后者的也许更少，但偏偏就有人走这条更为艰险的路，不然天地间哪得一份浩气长存？
鬼驸马的叫骂声越来越小，最后被公主压下去。小小的身躯彻底变成了公主的模样，密不透风的地宫内只余她虚弱的泣音……
公主最后将所有人都放了。
百日一把火扔进树林打算烧掉这里，眼看火苗越蹿越高，阴墟就要倾塌，公主却不愿意离开。理由是她早就死了，人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更何况她也不想再做怪物。
千月没有劝她，因为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而李綦守着这场火，直到鬼公主连同阴墟整个付之一炬，连片树叶都没留下，这才放心。
百日也吁出一口气，放松道：“总算完事了。”
作为一个情感细腻的曾经的纨绔，李煜原本还有些伤感，闻言惊讶地问百日：“你难道一丝一毫伤心或者同情的感觉都没有吗？”
百日不屑，“跟我有什么关系，千月又没事。”
百日作为一只凶兽，做人的经历不丰富，想法也很简单。在他看来，只要能保护千月，其他的不用那么在意。
李煜不理解，虽然不懂现在的孩子怎么想的，但也不妨碍他盛情邀请二人去家中做客，毕竟患难一场。
更何况百日还挺可爱的，千月也长得好看，要是每天面对他们俩，就着下饭都能多刨两口。
偏偏百日这个小孩儿比较高冷，无情地表示没兴趣。
李煜来了劲，对他家及附近一通天花乱坠的夸，跟孔雀开屏似的，吃的玩的如数家珍。疯狂输出一阵后，倒真搞得百日有些心痒。
“真的那么好玩？”
得！临门一脚的时候到了！
李煜不动声色拿胳膊肘捅李綦，“叔？”
李綦会意，难得有心情配合他：“差不多是这样。”
话是对百日说的，眼睛却粘在千月脸上。
千月跟察觉不到一样，任由他看，脸上愣是半点不自在都没有。
百日毕竟还是小孩，好奇心旺盛，最后彻底被打动，抬头瞄千月。“怎么样？”
李煜仿佛才意识到有个做主的大人，也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
看着一大一小目光灼灼的样子，千月不认为自己能拒绝。
“就怕不方便……”
“方便方便！”李煜点头如捣蒜：“我家大，客房多，底下人也多，没什么不方便的。”
这还能说什么？
况且他们初到临安，的确也没有落脚的地方，这样的话反而省事。
百日看表情就知道成了，替千月做主道：“那行吧。”
等到了临安，进入城门一看，眼前豁然开朗。迎面便是一条宽阔的长街，长街贯穿南北，直抵尽头的东离王宫。
而长街则作为界线，将临安城划分为东西两市。东西市内又纵横交错着数十条街巷，两侧的楼阁高低起伏，绵延不绝，商铺酒肆一应俱全。
百日看花了眼，感叹道：“临安这么繁华呀！”
李煜走在他旁边，得意道：“所以说啊，你们这回来对地方了。我家那边更热闹，你们要是喜欢就多住几天呗，一直住都行。”
百日有点不耐烦：“知道知道了，你家有钱嘛。”
这句话李煜一路已经重复过很多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有钱。
李煜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一边走一边向二人介绍。
“看见那座楼没，那是‘珍馐阁’，临安最大的酒楼。千月你一定要试试这家的清炖团鱼，大补的！”
“还有那边的肖家馄饨，味道鲜美，汤汁肥而不腻。不过老板比较有个性，一般只在下午营业两个时辰，晚上再营业一个时辰。为了这一口鲜，好多人中午就开始排队。”
李煜的解说配合着远远飘过来的香味儿，勾得千月都有点馋。
不过远远一望，是有不少人在排队，想要试一试的念头就打消了。
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李煜家。
百日看见“煜王府”几个字，才知道李煜口中说的“我家大，我家有钱”是什么意思。
百日打趣他道：“可以啊李煜，你还是个王爷呢。”
李煜被他说得莫名有点尴尬：“对不住啊，其实我的本名是李晋，在阴墟骗了你们，你们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百日心想，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管你是谁呢。
千月也道：“出门在外总有不方便的地方，我们理解。”
眼见主仆二人都这样心无芥蒂，李晋更不好意思了，深深觉得他这个做法不坦荡、不磊落。
他默默决定，住在煜王府这段时间，一定要让他们俩都开心满意，宾至如归。
李綦这时候才放心地向三人辞行，准备去宫中复命。临走前交代了李晋一句，“早点去跟赵太妃报个平安。”
李晋道：“叔，您让她老人家放心，我明日一早就去。”
李綦走后，李晋本来想带二人参观一下煜王府，转头发现千月面色不好，才想起来这个人身体虚。于是连忙安排了院子让他歇着，顺便还叫来十几口子人伺候。
百日这边照顾好千月睡下，出门就见院子里一水儿的年轻姑娘，整个人惊呆了。
“这，这是？”
李晋自以为很体贴地解释：“姐姐们漂亮吧，她们都是主动要求来照顾你的。怎么样，满不满意？”
百日满不满意先不说，姐姐们对百日可是相当满意。
头一次见到百日这么可爱的小孩儿，大家纷纷围上去，摸头捏脸的，一整个母爱泛滥。
“煜王殿下，这是您从哪里捡来的小朋友，长得可真漂亮。”
大概李晋从来不端王爷架子，府中的人对他说话也不像别人那样一板一眼的。
“就是就是，小弟弟，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姐姐说。千万别客气！”
“哎呀珍珍姐你摸够了没有，让我也摸摸。”
“对了，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百日艰难地从热情的姐姐们中间钻出来，往李晋身后躲了躲，咬牙切齿地小声问李晋：“煜王府里就没有男人吗？”
原来不喜欢小姐姐啊？
李晋有点意外，试探地道：“难道你喜欢小哥哥？”
百日翻了个白眼，他跟傻子讲什么道理。
由于姐姐们实在太过热情，让人吃不消，百日最后一个都没留下。
临走的时候，一水儿姑娘别提多失望了，两步一回头的，十分依依不舍。
李晋却很满意，见大家都喜欢小百日，莫名有点骄傲，觉得自己眼光贼他妈好。
百日初到临安，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再加上李晋在一旁添油加醋，于是决定当晚就去夜市逛逛。
由于初春昼夜温差大，用完晚膳后，果断地把千月包成了皮毛贩子。
千月觉得百日实在是有些谨小慎微了。他刚从雪域醒来那会儿，身体确实非常差，但是经过这些天的恢复，加上天气逐渐温暖，他现在跟正常人其实差别不大，就是容易累。
百日却不管，还当他是个深度病患。但凡磕了碰了，就有一命呜呼的风险！
三人就这样兴匆匆出了门。
临安城是东离国著名的“不夜城”，东西坊市行人不绝，犹如流水。四周的高楼上悬灯若星，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这是什么啊？好漂亮！”
道路两旁摆满了货郎的推车，百日停在一个摊子前，看见什么都喜欢，频繁地抬头看千月。
千月从他眼中读出了两个字：“想要。”
两人虽然没什么经济来源，但是从雪域出来时带的宝贝路上换了不少钱，一路也没花多少，便大方地从袖子里掏钱。
“等等。”
李晋拦住千月掏钱的手，十分阔绰地道：“既然到了临安，就应该由我做东。你们买什么东西直接记在煜王府的账上就行。”
百日眼睛一亮，“真的？”
李晋见他小鹿一样的眼睛抬头望着自己，腰杆挺得更直了。他肯定道：“真的，随便买！”
这下好了，百日果真一路走一路买，半点没跟他客气。
李晋跟在百日屁股后面，手上挂满了百日买的小物件。
他现在只后悔出门前没抓两个壮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