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周五傍晚六点半,江寄顺利接到了在老地方等他的小舟。
小舟坐进车,手里还拎着一大袋肯德基,江寄瞥了一眼提醒道:“安全带。”
“哦哦。”
肯德基买的多,吃的一大袋,饮料还两杯,小舟和表演杂技似的,等单手系完安全带后,他才长舒了口气。
“好了。”
他一边和江寄说话,一边给可乐插了吸管递到江寄那边。
“没想到肯德基今天人超级多,还好我一下课就先下单了,要不然排队还要更久。”
这是当然的,2021年的最后一天,还是周五,天时地利,都为跨年给出条件。
接近红绿灯,江寄缓慢刹车,有空享受小朋友给他的周到服务。第一口是借小舟的手,但也就这一口,随后江寄就自己接过去了。
但小舟是最可爱最热情的小狗。
“我随便买了些,有板烧和牛堡,你吃哪个?”
说着,又要拿出来给江寄。
江寄说:“牛肉吧,谢谢。”
于是可乐就只能退位让贤,老老实实地待在杯架上。
前方三车道直行,回家和出城都在这个方向上,保险起见,江寄再问小舟:“东西都带齐了吗?现在还可以回家。”
现在一贯是小舟早出门,所以他的东西昨晚就收拾好了。
小舟答应这次的温泉之行本就已经冲动上脑,但挨日子数日子的过程中,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更昏头。小舟甚至想过,既然晚自习都请假了,不如下午也请假吧。温泉村虽然离江城不是很远,但一百多公里,还要开夜路,不安全,江寄也会累。
最后还是傍晚出发,原因出在江寄,江老师下午有课。
好吧。
所以中午江寄开车去江大的时候,把两个人的包提前放到了车后座。
小舟啃汉堡,略回想了下:“没了吧……有什么需要特别带的吗?身份证的话我今天放在身上的……哦哦,那等会是要从书包里拿出来。”
小舟边念边回想,听声音就已经那么欢快,江寄瞥他神情,自然如出一辙。
爱玩是孩子的天性,哪怕小舟平日再用功、再自觉也是一样,江寄庆幸自己先前脱口而出的决定了。
眼看小舟的快乐刹不住车,江寄提醒道:“裤子。”
膨胀的气球就被戳了个漏气,而那根使坏的针还要落在副驾的座椅上,小舟不自在地左右动了动屁股,但又受限于安全带的约束,最后像个泄气小狗。
“买了的。”
小舟之前没去泡过温泉,为此江寄特意提醒了他。但江寄说陪他买的时候,小舟却怎么也不肯,撒娇耍赖,就硬混过去,要自己去。所以现在江寄也不知道小舟买了个什么款式的泳裤。
只有这时候,二十岁过了的大男孩,彻彻底底变回十多岁的小孩子,和大家长之间横隔着微妙而尴尬的青春期。他的生理和心理一同迅速成长,有了江寄不可以知道的小秘密。
何况江寄这个家长纯属半道出家,约等于人家的后爸。
江寄不明白,但又有点心动,就像猫热衷于拆毛线球,认为拆解这种秘密是天大的功勋。
多大型的猫都是一样。
元旦假期在他们行驶上高速的时候正式开始。
小舟看着窗外的风景,看着那些被他们超车又或者超过他们的车,什么在他眼中都是好玩的、有意思的。如果不是高速上不能开窗,江寄觉得他就会看见一只活灵活现的可爱小狗。
他们的车超过了一辆运猪的大车。
“好多猪!”
小舟又说:“它们看我了诶!看起来好可爱——”
是吗,江寄没看到,也难以苟同,同时心里也会对身旁这个年轻的生命报以善意的嘲笑。年老的和年轻的总是心软,而三四十岁的心最硬。在现有的自然法则下,江寄认为平日里端上桌成为食物的物种,不虐杀和不浪费,就是他能够做到的尊重了。
“这么可爱……一定更好吃吧。”
“……”
江寄感觉自己都听到了小舟吸溜的口水声。他无言,为自己把小舟猜得那么矫情无语,也有点为小舟无语。那么一大袋肯德基吃下去,难道小舟还没有饱?
然后看到小舟捉弄成功的得意,他嘿嘿一笑,再在江寄面前表演贪吃的馋样,很逼真,小舌头耀武扬威地在嘴巴外头晃荡一圈。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小舟矫揉造作地表演完,立刻献宝地问江寄:“是不是很像?”
“什么很像?”
小舟“啊——”了一声。
“原来江老师你没有看过啊,就是《撒娇女人最好命》,那时候好流行的。阿姨和老师们看的时候,我们就跟着看,那个叫蓓蓓的女孩子用台湾腔说‘怎么可以吃兔兔?兔兔那么可爱。’的时候,我们所有的小朋友都跟着叹气。”
江寄发现小舟还挺有讲故事的天赋的,而他是一个合格的听众。
“为什么?”
小舟义正词严地说:“兔兔那么好吃!怎么可以不吃!”
要知道,没有一只兔子可以活着蹦出四川盆地。
小舟给江寄科普完锦城与麻辣兔头的夙世因缘,用一句感叹作了结尾:“那时候我们几个就想,这个电影太不照顾我们了,下次等蓓蓓再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要人手一个麻辣兔头,边啃边看。”
“后来呢。”
江寄觉得他能这么一路听着小舟说。
“后来啊……”小舟陷入回忆,微笑道,“当然有吃上啊。”
“很想家的时候,我就会拆一包麻辣兔头。”
密封袋里的辣椒味没那么正宗,但有乡愁时候,也最怕家乡的味道正宗。
时至今日,小舟也不知道偶尔涌上的委屈和思念到底是什么,但他将其作为自己和家乡的最后一丝牵系好好留存在心里。
江寄空出右手,揉了揉小舟柔软的脑袋。
小舟依赖地轻轻回蹭。之前帖子里的那句话没有错,说小舟馋江寄的身体,但小舟觉得这个答案还应该更细化。
他喜欢江寄的手掌,喜欢江寄的臂膀,喜欢和江寄牵手,更不要说拥抱。他比小舟高那么多,仿佛小舟一辈子可以信赖的依靠,小舟多希望自己和对方能够永远维持在起码这样的关系里;但他又会想到,江寄会比自己先老,到时候江教授会变成江爷爷,一米九说不定也会变成一米六,那小舟又希望,自己应该再长高、长大一点,变成能够让江寄依赖的那个人。
“先生呢,先生的家在申城,你偶尔也会想家吗?”
又比如。
“如果爸爸妈妈在申城的话,您过年也要回去的吧。”
先前没有问的话、舍不得问的话,现在又都可以问了。可小舟不觉得自己是反复无常,他只是想到了也许江寄也会想家,江寄的父母一样会想他,而江寄本来也要回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小舟已经可以拥有江寄的三百五十八天,剩下的春节七天得还给人家。
“看情况吧。”
江寄又揉了揉小舟的脑袋,然后收回手。
他解释道:“我父亲是警察,常年在一线,也不一定过春节。”
小舟粗略算了下年龄,江寄的父亲基本上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但还能长期坚守工作岗位,不由得肃然起敬,也涌起对江寄的心疼。是,警察高尚且辛苦,但爱一个人总难免偏爱,小舟更多会想:那江寄在小的时候又过了多少个遗憾的春节呢。
“那到时候再看情况?”
“你回去的话,我就看家,你没回去,我们就早点准备年货?”
江寄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好,到时候看看。”
谁说撒娇女人就一定最好命。
江寄就不会撒娇。
可小舟会,那么江寄愿意歪理歪信,希望小舟是全世界运气最好的孩子。
……
下高速没一会,他们就到了酒店,整个温泉酒店灯火辉煌。
入住手续是江寄办的,一开始小舟以为双床房这种普通的房型应该不算很贵,直到酒店管家把他们的行李放上电瓶车,载着他们一路沿外侧栈道绕到了整个温泉山庄正后方的独馆。
打开套房的门,入眼的面积就和普通人的家差不多大了,更不要说远处的落地窗出去,正是一个独属于套房内的露天温泉汤池。
真·朴实无华的双床房。
就和饭卡一样颠覆小舟的世界。
小舟瞠目结舌地回头时,正看见管家微笑着和江寄说有事随时打他们管家的工作电话。
等人走以后,小舟连忙和江寄说:“我刚才查了一下,这个好贵……”
而且元旦这种假期,几乎是翻倍的贵。
“没有。”
江寄关上门,开始整理行李,小舟也就蹲在他身边一起。结果江寄拿出来的是浴巾和漆黑色的泳裤。
“订的时候已经没有普通房了,不过这套房子没你想的那么贵。我和酒店管理层认识,放心吧。”
江寄询问小舟:“今晚比较晚了,外面的汤池放着明天泡吧,今晚就先在房间里泡?”
小舟被江寄手头上攥着的东西弄的喉咙发干、脸颊发烫,于是也闷头开始找自己的泳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