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悔
他抱着手中的保温桶，脑中又响起出来前总裁交代的那句话。
“把这个带给她，不要告诉她……这是我做的。”
他还记得，向来冷漠果决的总裁，说这话时眼中闪过的一抹悔意。
明明刚接触戚小姐时，总裁还是那样运筹帷幄、势在必得，可自从戚小姐得知真相离开后总裁便从此一蹶不振。
戚小姐走了三年，总裁便颓丧了三年，直到两个月前戚小姐再次回到本埠，总裁才重振起来。
可现在的戚小姐却已经不像三年前了。
三年前的戚小姐阳光单纯，总裁说什么都信，但发现自己付出的真心被践踏后便彻底死心，斩断与总裁一切联系，从本埠消失。
三年后的她，表面并未变多少，可性情却大不一样。
用总裁的话就是。
“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一丝眷恋和爱意，只剩刻骨的冷漠和冰寒。”
他其实不太明白总裁的话。
因为戚小姐不愿见总裁，所以总裁只能经常叫他去同戚小姐接触。
三年前他其实也替总裁传过话，那个时候的他其实很不赞同总裁的做法。
他觉得，不管有什么目的，也不应该从一个无辜的人身上下手，况且戚小姐还那样信任总裁。
可他是总裁的助理，没有资格置喙总裁的决定，所以只能在戚小姐每每被总裁忽冷忽热态度伤了时默默在一旁陪着。
他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便只能从网上找一些老掉牙的笑话，然后用自己刻板的声音面无表情地念给对方听。有时他自己都觉得一点不好笑，但戚小姐应该是怕他觉得尴尬，即使自己再不高兴，也会给面子地哈哈大笑。
从那个时候他就觉得，戚小姐真的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值得一切最好的对待。
可惜最后，她还是带着支离破碎的心远走高飞。
其实这三年内，总裁每次自我折磨，他都很少去劝。
不为别的，只因为在他看来，戚小姐在的时候不知道珍惜，走了却开始怀念对方的好，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自找的。
将手中的保温桶抱进怀里，他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正要抬手敲门，门却先一步打开了。
里面的人穿着简单的家居服，面容素净精致，当看到是他时，脸上扬起一抹浅笑：“你来啦。”
她唇边带笑，狭长的双眸中是同样柔和的笑意。
丝毫不像总裁说得那般，冷漠冰寒。
这也是他不明白的地方。
总裁说戚小姐回来后就变了个人，他觉得正常。
毕竟经过那样的事，没人的心境会在同以前那般单纯。
但疏离冷漠，他却丝毫没感觉到。
这些日子他每回来戚小姐这，对方都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从来没给过脸色看。
也许只是总裁自己的想法吧。
他这样想着。
“发什么呆呢？”见他站在门外没有动作，戚弦衣觉得有趣，“你今天是来给我当门神的？”
被她这么一说，他才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却又不知怎么解释。
先前就说过，他不善言语。
于是他将手中保温桶拿起。
“炖……炖了点汤，就带来给你喝。”
总裁嘱咐不能说是出自自己之手，他就只能这样说。
戚弦衣听了面上笑意加深。
“你炖的？”说着接过他手中的保温桶，将门打开了些，“先进来吧。”
等对方跟着她进了屋内，她关上门口才又看向自己手上。
“说起来我很久没尝到你的手艺了。……正好我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她走进厨房，不久后走了出来，手中的保温桶不见了，却多了两个白瓷的小碗。
“一起喝一点吗？”
说着，将其中一个碗放在对方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先喝了一口。
不过一口，她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上，霎时沉了下来。
“这不是你做的？”她看着对面的人，声音也带了些冷意。
他看着戚弦衣的模样，心中慌了。
方才戚小姐问他时，他没敢回答，因为惦记着总裁的话。但他也没料到，对方只尝了一点，就分辨出来了。
三年前，总裁经常忙于工作，顾不上戚小姐，便叫他去帮着照顾，他因为从小一个人长大，便也会一些厨艺，偶尔会做些吃的给戚小姐送去。
他以为三年了，对方应是都忘了。
因为心虚，他不敢回答。
而见他这样，戚弦衣就明白过来。
“这是他让你带给我的？”她看着手中的碗，“如果我没猜错，这也是他亲自下厨做的？”
事已至此，他再隐瞒不下去，只得点头。
戚弦衣的声音淡了下来：“他叫你送你就送，你自己没一点主见吗？”
“我……”他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得干巴巴道，“我是总裁的助理。”
所以必须要听总裁的。
戚弦衣没说话，看着那两碗汤，半晌才从牙间挤出两个字。
“恶、心！”
他闻言猛地抬头，却见她已经起身，将两个碗拿起，当着他的面丢进了垃圾桶，接着又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中是方才他带来的保温桶。
“我告诉你。”戚弦衣看着他，“以后你再听他的往我这送东西，你就别想进来！”
语毕，那个总裁千挑万选的保温桶也一起进了垃圾桶。
“你走吧。”戚弦衣说着，脸上再没了方才的笑意和柔和。
看着她这样，他才懂了总裁说的。
她的眼里只有冷漠和冰寒。
他再迟钝也感觉到，对方应是生气了。
“戚小姐……”他急急出声，却因笨拙而想不出哄人的话，好一会儿后，才丧气地垂下头，声音低了下来，“对不起。”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戚小姐消气，只得诚恳地道歉。
而原本满心愤怒的戚弦衣见了他这副模样，烦躁的心情意外被安抚。
“你道歉做什么？”她道，“我又不是生你的气。”
他捏了捏拳：“你现在不喜欢总裁，可我还替他带东西给你，这是我的错，我以后……以后再也不会了！”
最后那句他说得认真，仿佛立誓一般。
戚弦衣见状笑了出来。
“你怎么老是喜欢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明明与你无关。”她说着轻舒口气，“罢了，你若真想道歉，反正我还没吃晚饭，厨房里有食材，你给我做顿好吃的，我就原谅你。”
“真、真的？”他看着对方，有些不敢相信对方这样容易消气。
他记得，自从戚小姐回来后，每回见到总裁或者接到总裁的电话心情都会差上好些天，不论总裁如何伏低做小也没用。
戚弦衣：“我给你五秒时间，要是五秒内你还没到厨房开始给我做饭，那我刚才说得话就都不算数了。”
说完竟真的开始倒计时。
“五……四……”
“去，我马上去！”他叫了一声，连外套都来不及脱下，便急急跑去了厨房。
待听得厨房内传来的动静后，还站在客厅的戚弦衣才笑着摇摇头，轻轻念了句：“真是个呆子。”
这时，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当看到来电显示时，她眼神一凝，最终在即将自动挂断时接了起来。
“弦衣，你终于愿意接我电话了！”那边的人发现电话终于通了，而不是像以前那般被挂断，显然很激动，“我，我错了，以前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那个女人我已经赶出去了，你回来好不好，你的房间我都叫人打扫好了，我……”
那边自顾自地说了许多，直到发现另一边没反应，才终于停下来，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弦衣，你、你还在听吗？”
“在。”戚弦衣冷淡地回了句，又道，“我记得我回本埠的那天就跟你说过，没事不要找我，我不会回去，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至于那个女人，她在哪儿跟我没关系，当初你们为了她接近我，如今又为了我而抛弃她，说出去我都觉得好笑。……就这样吧，我最后再说一次，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不然我就拉黑你。”
语毕不管对方急急解释的声音，直接挂断了电话。
看了眼结束通话的手机界面，她面上拉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戚小姐。”厨房内传来男人的声音，戚弦衣听了后便往厨房走去。
“怎么了？”她站在门口问道。
男人见她到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找不到你家的盐放哪了。”
戚弦衣想了想，接着啊了一声。
“怎么了？”听她这样，男人有些紧张。
“前两天用完了，我忘记买了。”
男人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又道：“那……这菜怎么办？”
没有盐怎么做菜？
戚弦衣沉吟半晌，最终道：“那不做了，走吧，我请你去外面吃！”
“啊？”这回轮到男人呆滞了，“可是我菜都切了一半了。”
“去外面吃了回来时再买盐不就好了！”戚弦衣说着跑去换了衣服，接着又跑回来一把拉住他，“就当你欠我一顿饭，回头给我补上！”
说着先是拉着他去客厅将垃圾的袋提起来，接着一起出了门。
“哦对了。”走到小区将垃圾丢了后，戚弦衣突然停住脚步，接着拿起手机，“难得我们两个一起逛街，拍个照吧！”
说着将男人的头拉过来，自己也靠了过去，口中说着：“来，笑一个！”
男人在愣愕间跟着对方的话，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但因为平日甚少笑，所以当按下快门时，屏幕中他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诶，你太冷淡了！”戚弦衣看了眼照片，有些不满地念了两句，但还是将照片保存了下来，接着去发了朋友圈。
“戚小姐……”他突然想起对方刚才说的，忙纠正道，“我们不是去吃饭吗，怎么变成逛街了？”
戚弦衣哦了一声，道：“是吃饭啊，逛街是顺便的！”
接着拉住他的衣袖赶紧走了几步。
“快点，地下车库离这儿好远。”
天边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照了下来，透过街道两旁高大的绿植，洒下一片斑驳，两人的人影被拉得狭长。
顾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这是一处几乎与世隔绝的办公室，即便现在只是黄昏，外面的阳光还未完全消失，但墨黑色的窗帘还是将一切光源全部隔绝，除了办公桌处一台电脑和男人手中手机散发出的幽光，便再无一处是亮着的。
顾淮拿着并不大的手机，五指泛出青白。
手机屏幕中是方才戚弦衣发的朋友圈。
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照片。
她和一个男人的自拍。
照片上的两人靠得并不很紧，男人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眼中却看得出是笑意。而戚弦衣唇边带着开心得笑，整个人看起来如同朝升之阳一般。
顾淮本就布满血丝的眼中又渐渐泛起鲜红。
他知道戚弦衣不愿看到他，所以派了助理去，他也知道戚弦衣现在恨他们每个人，唯独对助理和颜悦色。
可他没想到，他们两人竟亲密到这种程度。
戚弦衣脸上的笑容，是三年前独属于他的，她说过，只有对谁动了心，她才会笑得这么放松，心情愉快。
他的手越发握紧，呼吸也越来越沉重，他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心中的暴虐却愈发聚集。
最终他怒吼一声，将办公桌上的东西一扫而下，连带着手中的手机也一起跌落在地，四分五裂。
“弦衣……”他身子往身后椅子一靠，面上是悔恨苦涩之情。
对不起。
我现在真的后悔了。
可是已经晚了。
被良好隔音玻璃隔开来的办公室内，渐渐响起了微弱且几不可闻地悲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