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柏常想尽已所能地对小姑娘好些,把她养得娇贵些,而且这点银子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但见她坚持,若是再勉强,就显得太刻意,怕适得其反,便随她了。
毕竟两人相处的日子还少,她又不懂自己的心意,还是徐徐图之为好。
他们逛完回府的时候,李婶过来请示:
“禀爷、姑娘,牙行那边把新买的仆人都送过来了,现在该如何安置?”
阿媮本能地,就看向身边的男人,哪知他却完全就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态度,还摸摸她的头说:“那媮儿你忙,我回书房看书了。”
李婶倒是没有半分意外的样子,笑盈盈地又福一礼:“但凭姑娘吩咐。”
“”
阿媮活了两辈子,都是只有听人训话教导的份,这是第一次,得学着如何管教下人,这事儿看似简单,实则非常的费脑筋。
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但凡用惯奴仆的大户人家,都有一套完整的管教章程,有专门的管事妈妈、教习姑姑对新来的仆人耳提面命地训导。就比如在李府时,上百号的奴仆府丁各司其职,他们的言行责务事无巨细,皆有例可依。
如果是小户人家,自有当家主母亲自管束。
但谢爷这里什么都没有,先前就两个洒扫婆子,都是交由李婶看着提点的,而且,阖府就他一个不太着家的主子爷,平常确实也没有多少事要做的。
现在,忽然多了上十个仆人出来,真的是人多活少,若是分配不当,就是一堆人站那大眼瞪小眼了。
阿媮虽然以前听过管事姑姑对养花阁姑娘一套套的训导说辞,也见识过柳妈妈八面威风的训话,可,她觉得自己不想、也做不来那样。
琢磨过后,她依着自己有限的见识,跟他们大致说了几点基本的要求,然后就把人分派了出去:三个婆子交给李婶带在厨房帮忙,两个小厮暂时跟着莫叔跑腿,四个丫环则留在屋里使唤。
丫环们的年纪,阿媮也是思量过的:如果是正经闺阁女子,及笄后就会开始议亲,但卖身为奴的,主家大多都会留到双十之后再指给府里的小厮或另行婚配。她想着,年龄太小,办事不牢靠,年龄太大的,又马上要许人了,都不妥当。
所以她选丫环时,除了一个才十二岁外,其余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
一般来说,主子都会给身边的下人赐名,阿媮之所以能保留自己的名字,也是因为养花阁的姑娘迟早都要送出去的,送礼的最高境界,是‘不留名’。
推已及人,阿媮觉着,虽然卖身为奴,但能保留自己的名字,也算保留一点为人的尊严,反正谢爷完全不管,她便也没有打算再费神去给他们另外起名了。
唯有十二岁的那个叫招娣的小丫头,转身就来求她:
“姑娘,您随便给奴婢另起个名字吧,我父母是因为希望能生个儿子才给我起名招(娣)弟的,可是,叫了这么多年,也招不来弟弟。他们便把罪责都怪在奴婢头上了,既然他们都把我卖断了,奴婢也不想再白给他们招儿子了。”
她嘴里念念有词,这么悲伤的事儿,愣是神色生动地说出几分喜感来,
“要是姑娘嫌麻烦,叫奴婢招财也行,进宝也好,反正就是不要招弟了,给姑娘招财进宝岂不是更好?”她说完就眼睛发亮,咧着嘴儿仿佛都被自己的聪明震惊到了似的!
虽然才十二岁,但个子倒是不矮,就是瘦得跟豆芽似的,皮肤被晒成了麦色,此时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缝,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
阿媮都被她逗乐了,“那好吧,你容我想想。”
先前在牙行里会破例选这个小丫头,就是喜欢她这种耿直劲,有点像江边渔村的那些皮实小孩儿。
阿媮想了片刻,说:
“主子爷的随从叫卫青,我看你朝气篷勃的,那就叫篷云吧,寓意我们的主子爷日后平步青云。”
“嘿,这名字真好听!奴婢以后就叫篷云了,姑娘还给篷云安排了配对的伴儿哪?”
“”
六月底,院试放榜,案首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洛川的所有私塾书院里,均无此人。
喜报送至木白斋,一夕间,谢柏常的名号就传开了,众人纷纷打听他的来头。
谢案首生得端的是身材英拔,容貌俊美。虽然他气质清冷,并不爱笑,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前来打探搭话的人很快就发现,这谪仙般的人物,其实真真是再好脾气不过,
“小生命孤,祖上耕读传家,幼时寄居元安寺,后得游历隐士指点,苦读诗书”无论谁人问起他的身世来历,谢案首都是如此彬彬有礼地答得详尽又不厌其烦。
总而言之,就是出身寒门,孤苦无依了。
这么凄凉的身世,问得再多就是揭人伤疤无异,文人最讲究体面,哪怕心里想打探多些,嘴里也是强收了话头。
才子本就受人追捧,
出身寒苦的才子更受人尊崇,
而一个出身寒苦又姿容出众的谦彬才子,就让人偏爱得理所当然了。
时下,虽然没有禁止商人科考的明文规定,但大多的文人仕族,都不会直接抛头露面去掌管经营生意店铺的,特别是朝中大臣,为免落人把柄,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的三族五服都与跟商人撇得干干净净。
可事实上,越是身居高位的世家权贵、皇亲国戚,越是离不开生意上的银钱。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不说了,放眼整个京城,哪一个花楼赌庄的背后,没有‘大神’罩着?就算是街边的一个包子铺,在开门做生意前,也是拜过了‘山头’的。
所以,当木白斋的杨掌柜说书铺是他租的,谢爷只是房屋的主人,并不是书铺的东家,旁人也懒得去细究。
不过,慕名而来,登门拜访的学子络绎不绝,倒是让木白斋的生意狠狠地红火了一把,临时又请了两个小伙计做帮手。
阿媮此时才明白,谢爷先前说的‘以后家里来访的客人会渐多’是什么意思了,怪不得他考完回来那天,喜悦之情都溢于言表了呢,敢情人家一考就是个案首哪!
这几天,她这个管事大丫环单单收拜贴和贺礼就收得手软。
卫青在放榜的次日就回来了,十六岁的少年,长得斯斯文文的,脸上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静与老练,与阿媮初次见面,就作揖见礼:
“卫青见过姑娘,爷派小的回来传话,爷今明两天在外有应酬,都不回来了,请姑娘不用等。”
往常若没特别的事,阿媮都是等谢爷回来才用膳和安歇的,她牢记管事大丫环第一要紧的事,就是打理妥当爷的起居饮食。
李婶有跟她说过,卫青是最早跟在爷身边做事的人,不单是随从,也常代表爷在外面与店铺的掌柜接触,以往若是爷不在,内外有什么事,都是由他决断的。
换句话说,这就是爷的心腹了。
虽然谢爷教她如何在下人面前立威时,首先一条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露怯,要学会‘摆谱’,但阿媮觉得,爷的心腹肯定不能算是她的下人的,于是她亦欠身还礼道:
“好的,辛苦卫青哥告知,还特特跑了这一趟。”
这声哥可把卫青吓得忙作揖到底,“姑娘折煞小的了,姑娘直唤小的名字即可。”
阿媮是觉得他年长自己两岁,唤一声哥是以示尊重的,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心里不禁纳闷:
爷给她这个管事大丫环的脸面,会不会太高规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