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因为莫叔已经离开了,在这村郊山野的,也叫不到马车,回程的路上,两人只能共乘一骑。
这样的姿势虽然有点亲密,不过阿媮不是瞎矫情的人,不讲究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因地制宜,总不能靠两条腿走回去。
况且,谢爷别的不说,在男女之事上,是绝对令人放心的,想当初她百般勾引,甚至褪了衣衫爬到他床上去了,也不过是被他一脚踹飞
阿媮发愁的是,现在,自己该何去何从?
也不知别的庵庙有没有这样的讲究?听杜伯说,仙姑庵是整个洛川规模最大的了,可是今天都因她相貌而拒收,那别的小庵小庙就算收了她,日后若是有登徒子骚扰,能不能护得住自己呢?
自重生后,阿媮就一直以为找个庵观当姑子就安全了,也一直以此为目标,就像困在沙漠里的人忽然看到绿洲,憋着口气咬牙跑去,结果发现那只是海市蜃楼一样,信念崩塌,那股劲就没了。
柏常一手挽缰,一手虚虚地把人圈在身前,怕她不自在,并不搂紧,就这样策马不疾不徐地走,偶尔低头看看,见她耸拉着脑袋蔫蔫的,便说:
“别多想,回去再从长计议,你困的话就睡一会,放心,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哭过后眼睛被风吹得涩痛,阿媮的眼皮早都在打架了。只是第一次骑马,虽然身后是结实的胸膛,男人的大手亦圈在她的腰间,她还是尽力保持着平衡,确实是怕摔。
闻言,她含糊地嗯了一声,那就回去再说吧。绷着的那根弦松开,阳光正正照在脸上,有点刺眼,她偏头往男人的臂弯躲了躲,找个舒服的角度便彻底睡了过去。
江边,浪花一下下地拍在沙难上,两个垂髫孩童光着脚丫子在上面跟浪波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小鱼儿,不许再贪玩,你衣裳都湿了!”
“没事,待会晒晒就能干。”
“但是你娘知道了又得打你屁股。”
“我才不怕呢,你别看我娘的巴掌扬得高高的,听着是啪啪地响,其实根本就不痛。”
“可是,弄湿了衣裳会着凉,到时你又得喝臭药,我现在就带你到那边晒太阳好不好?”
“我偏不,除非,平哥哥你再给颗糖我吃。”
“你今天已经吃过一颗了,没有了。”
“骗人,你口袋里还有两颗,我都看到了。”
“小馋猫,给你!”
“我只要一颗,平哥哥也吃一颗。”
“本来就是留给你的,我是男子汉,才不吃糖呢!”
糖很甜,小女孩听话地任小男孩牵着她的手往岸上走,忽然,一阵狂风夹着巨浪从背后铺面盖地席卷而来,手上一空,什么都看不见了——
“平哥哥!”
阿媮尖叫着惊坐而起,张开眼睛,入目的是藏蓝的床幔,茫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姑娘可是睡醒了?”李婶听到声响便进来问道。
阿媮想应的,才发觉嗓子干得厉害,一开口,就咳了起来。
“哎哟,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适?”李婶赶紧给她递了盏茶
“没事。”
阿媮一连喝了几口温茶,才清了清喉咙问:“婶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二更天了,姑娘这一觉睡得真久,爷都来看过好几回了,奴家这就去给爷回话。”
是真够久的,她竟从晌午睡到夜里,连什么时候回到、又怎么睡到榻上来的都不知道,怪不得能梦到那么久远的事。
自小,陪阿媮玩得最多的,并不是同胞嫡亲的兄长傅贵,而是邻居鲁叔叔家的儿子鲁平。
平哥哥大她四岁,梦里的情景是她六岁那年,因为也正是那天,爹娘的渔船就在江中翻了,再也没有回来。
兄嫂卖她那天,平哥哥一路追着马车跑来,想把她抢回去。可是,年幼的孩子在大人面前,是无力的,他被牙婆子拎起来摔到地上后,就被闻讯赶来的鲁婶拖回去了
柏常进来的时候,就见小姑娘煞白着张脸儿,拥着锦被坐在那发呆,他走到榻前俯身问道:
“李婶说你梦魇了,梦到什么?吓成这样。”晌午回到时,看小姑娘窝在他怀里睡得正沉,他便把人直接抱着送进东厢房来了。
阿媮已经回神,“就,小时候的一些事,”她不想细说,便转了话头,“爷,对不起,奴婢今天又给您添麻烦了,让您白跑一趟。”
柏常的脸僵了僵,“唔,无妨,我让李婶把饭菜摆上了,先起来用晚膳吧。”
今天一早就赶路,又蒙头睡了个天昏地暗,阿媮本是腹中空空,恰在这时,鸡汤浓郁的香味已从膳厅那飘了进来,她确实是饿了。
李婶的厨艺一如既往的好,七八盘精致的菜肴荤素搭配得宜,令人食欲大振。
阿媮见桌上摆着两副碗筷,有点惊讶:“爷,您也还没用晚膳?”都这个时辰了,不会还特意等她吧?
柏常很自然地径自落坐:“嗯,坐下吃吧,别拘着,待会我有话问你。”
话落,阿媮的心咯噔地悬起:怪不得特意等她,问什么?问她还要在这住多久?什么时候走?
那她应该怎么答呢?是说再去找找别的庵庙,还是开口跟他求个情,让她留在这里当个丫环?可是,这爷似乎并不喜欢用丫环……这请求对他来说,会不会太强人所难?
脑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吃进嘴里的饭菜无论多香都是味同嚼蜡,勉强吃了几口,她就放下碗:
“爷,奴婢吃好了。”
柏常看她一眼,稍抬下巴示意:“不急,这鸡汤不错,你尝尝。”
阿媮只得又把面前的一碗鸡汤端起来咕咚咕咚地喝下,然后双手平置于膝上,坐直了腰背,全神贯注地准备听问。
柏常被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弄得也吃不下去了,无奈放下筷子,失笑道:
“你不用这么紧张,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你是真的喜欢出家当姑子?”
阿媮被问得愣了一下,真的喜欢吗?
第一次冒出当姑子这个念头还是刚重生的那天,然后就把这当成唯一的出路了,至于喜不喜欢的问题,她没想过,但肯定是比以色侍人更喜欢的了。
她抿了抿唇,如实答道:“回爷的话,奴婢就是觉着,当姑子能清静些。”
柏常听了,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着,思索片刻,又问:
“那你可知道,就算是佛寺庵庙,也不一定清静,里面同样有贵贱之分,有欺压争斗,那时,你又当如何?”
屋漏自知会淋雨,淋雨哪能不知冷。
阿媮有点颓丧地垂下了头:
“奴婢知道,贱籍就算是出家,也是低人一等的。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庵庙里被欺负,最多就是多做些活儿,挨些打,总比被主家当个玩意似的卖来卖去的好受些。若不然,奴婢这样的身份,最终大概都得像在李府时那样,作贱着自己去做那些讨人嫌的勾当”
除非爷你收留我。
这句话阿媮还说不出口,当初是她说帮她拿到户籍就好,后来又央着人谢爷把她带来洛川,现在白吃白喝了半个多月,又想赖着不走,真的太厚颜无耻了。
柏常看小姑娘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怜兮兮的,有点心疼。他有心想安慰两句,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对——总不能说,就算你现在再对我行勾引爬床的事,我也不会嫌厌了吧?
虽然这是真心话。
人确实是分三六九等的,君臣尊卑,主仆有别,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所以他才会有想出人头地甚至乎权倾天下的念头。
今天把熟睡的小姑娘一路抱回来的时候,他心里就已有了打算,
“若是如此,我如今准备科考,无心过问府里的琐碎杂务,身边正缺一个管事的大丫环,月银一两,你可愿意?”为打消她的顾虑,柏常又说,
“放心,不用签卖身契,也不押你的户籍,我无权卖你,也不会卖你,更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若是哪天你有更好的去处,随时可以走。”
柏常并不认为小姑娘还会有比他这里更好的去处,他的这番承诺,不但没有半分作假,而且心里想着,他日后给她的,肯定会更多、更好,只不过现在还不宜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