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柏常一挑眉:“哦,怎么?现在知道了,你想要带着我的银子跑路?”
阿媮猛地摇头:“不是!不是!奴婢怎么敢!奴婢是怕,这么多银子,万一弄丢了怎么办?爷,要不,这银票您还是自己收着吧?”
柏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无妨,你这么用钱有方,买件衣裳都懂得讨价还价,这一袋银子,说不定能花出两袋的价值出来。”
一向话少冷脸的男人忽然转了性似的,变得如此的和蔼可亲,怪令人不适应的!
“爷,您别笑话奴婢了”阿媮被揶揄得很不好意思,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柏常又把她肩上刚装了新衣的大包袱拎过,含笑道:“走吧,去码头。”
金州富庶,不但城内是夜市欢腾,此时的码头,亦仍然忙碌嚣闹,目光所及的海面上,渔火莹莹伴着水光摇曳,仿似繁星闪闪,海天之间,犹如是浑然一片。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阿媮想了半天,都表达不出来,只是由衷地喟叹出声:
“爷,这里真好看!”
柏常见不得她对着个破码头一脸痴迷的样子,斜觑她:“这是因为你第一次出门,以后见多些就好。”
闻言,阿媮有点不乐意了:“我觉得好看,并不是因为没见过,小时候在江边,我看过更美的夜景。”久远的记忆飘来,她一时忘记了自称奴婢。
小姑娘嘟着嘴,本就带着点婴儿肥的侧脸吹气般的鼓了鼓,很是可爱,让人想戳,柏常拇指微动,有点痒。
这时,先前约好的船家已在不远处挥手对他大声招呼:
“谢爷,这边,船已备好,可随时启程!”
阿媮对船并不陌生,她甚至都不用搭上男人递过来的手掌,就可以很轻松地跨跳过去,虽然脚着甲板时打了个趔趄,却翘唇笑道:
“爷,这难不倒我,我自小就会爬船!”儿时家里就有船,双亲靠打渔为生
柏常怕她摔倒,把长臂横于她肩后虚虚托着,错耳间,竟听成了‘我自小就会爬床’,不过一对上她清澈明亮带笑的眼睛,就知自己是听差了。
见小姑娘笑得开心,不想扫她兴,柏常违心地附和了一句:
“嗯,你很厉害。”
“”这是正话还是反话?阿媮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居然都快靠着男人的胸膛了,忙敛神站稳身子。
“谢爷,左边您住惯的那个船舱已空出来,有什么需要的,您说一声。”船家熟稔地说完,就忙活去了。
阿媮很自觉地请示:“爷,把东西交给奴婢吧,奴婢去把房间归置好给您安歇。”
柏常把提着的两个大包袱放在甲板上:“嗯,不急,你先在这里等会,我去去就来。”
从洛川来时,柏常暗中带了些人手的,只是没想到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让他准备的很多后招都没有用上。此番回程为防意外,他带了两个充当水手就在这船上随行,其余的,还留在金州善后——
说书唱戏之类的,都得多安排几场,众口铄金,总不能让李家说什么是什么,他这样的出身,日后入仕,说不定还要打上口舌官司的。
阿媮无事,便走到船栏边上去看海。
这是艘货船,连甲板上都码着两排整齐的木箱,船上并无其他客人,船帆未扬开,水手划船徐徐而行,海风还夹带着白日的余温,很是舒适。
出了码头,阿媮发现一艘豪华的画舫船竟突兀地漂在海面上,数十艘大船如众星捧月般漂绕在它的四周护航。
凝目瞭去,只见画航船里一行身着桃红薄纱的女子正翩然起舞,其间,隐约有个鹤发童颜的青袍老者,在凭栏举杯小酌。
前头传来水手们的小声议论:
“这些达官贵人也忒会玩了,不游湖不踏青,偏要三更夜半到海上来作乐,也不怕掉下去淹死。”
“你以为那么多大船在旁边吃素的?那可是金州刺史的老子,在这里,他就是太上皇。”
“听说,老头儿年轻时也只是个渔夫,没想到竟生了个做刺史的孝子,什么珍稀玩物都可着他的心意来。”
“难不成,这就是胡老三说的那个宝刀未老,专爱开鲜嫩‘花苞’的郭老太爷?”
“正是!过几天就是这老妖的六十大寿了。”
待柏常到船舱下巡视一番出来时,就见他带的小丫环拿把匕首,正在发疯似的撕割那件新买的披风,白花花的柳絮飞舞而出,随着海风片刻就消失在夜色里。
最后,她把撕成了破布条的披风也一起狠狠地扬到了海上。
柏常疑惑地问:“这披风怎么招惹你了?”
她没有应,只是一双小手抓上船栏,紧紧地咬着下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画舫船看。
风把她的发丝吹得散乱,缠绕过纤细的脖颈,又调皮地飘拂在脸颊,让人看不清她此时脸上的神情。
柏常走近,正想再问,画舫船那边却忽起骚乱,尖叫声里夹杂着慌乱的呼喊:
“太爷!”
“救命!”
“传大夫!”
很快,画舫船上一个穿着衙服的兵差站在船头高声喊话:
“散开!散开!前面所有船只全都闪到一边让道,贵人急病要上岸,挡路者格杀勿论!”
船行至深海,四周一片漆黑,只听见阵阵或高或低的哗哗海浪声。
派去打探消息的‘水手’回来禀报说,郭老太爷还未上岸,就已气绝暴毙。
确定已远离了那个是非之地,柏常看着一直缄默不语的小姑娘,再次开口: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在我的船上隔空杀人的么?又是什么原因,让你想杀人呢?嗯?”
他的声音是惯常的那种清冷,语气里却带着压迫的威严。
杀人是重罪,阿媮不知道自己会面临怎样的惩罚,她亦不敢否认,做下的事她不后悔,但后怕。
膝盖软软地弯下,她跪伏在船板上:
“爷,奴婢认罪。”
“回答我的问题!”
阿媮有口难言,郭老太爷的‘死穴’,是她上辈子做小树的最后一年知道的,那次被用草席裹着抬来的少女已被打得面目全非,两个府丁叹息:
“竟然只因她穿了缝夹柳絮的冬衣,就被活活打死,唉!”
“谁能想到,这柳絮能让太爷致命呢”
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的,阿媮抿抿唇,编了个比较接近真相的理由:
“爷,您应该已经知道,李府有个专门调/教标志丫环的养花阁,奴婢在里面呆了整整四年。每年,夫人都会挑一个养花阁的姑娘送去给郭老太爷祝寿,可那郭老太爷是个披着人皮的兽牲,被送去的姑娘或不堪折磨而死或奴婢曾不经意中得知,这老畜牲有怪病,最忌柳絮,所以奴婢想为那些将要遭罪的姐妹们搏一把”
这是肺腑之言,养花阁的那些姐妹,阿媮虽然不曾深交,但两辈子的际遇,总有些同病相怜的悲悯之意,比如说凝香,就曾经在她被罚跪一整晚时,偷偷给她塞过一块花生酥。
都是卑微之人,小小的善意,也是大善。
柏常听了,喜怒难辨地问道:
“哦,看不出,你还有做青天大老爷的志向。按你这么说,这世上该死的人多了去了,你准备见一个杀一个,替天行道?”
坏了,谁愿意带一个杀人狂魔在身边!阿媮立即澄清:
“爷,奴婢不是这样的人!若不是碰巧遇见,又是天时地利人和,奴婢绝不会去多管闲事,惹祸上身。刚才只是凑巧碰上,奴婢才冒险一试的,并且有想过,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给爷您带来多少麻烦。”
柳絮无踪,在漆黑的海面上无从找寻,就当是为了凝香,为了上辈子那些后来被扔在乱坟岗的惨死的无名姑娘,拼一次运气而已。
柏常弯下腰来,屈着一膝半蹲在她跟前,“哦,这么说来,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好买卖了,我该夸你想得还挺周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