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火是从库房烧起的,刚巧薛氏的生辰礼收了很多名贵的布料,库房挨着寝室,地板上都铺着柔软的绒毯,火势很快就把整个梧桐院都烧着了。
薛氏当时因为听说长媳胎象不稳,不放心地带着柳妈妈过去看了,正巧把行动不便的李乾跟个丫环留在寝室里。
万幸,薛氏惊闻梧桐院走水时,便带着仆人匆匆赶了回来,又奋不顾身地合力把丈夫救出。
只是,李乾那本就断了的腿经这一折腾,便有点雪上加霜了,兵荒马乱之际,又忙着叫大夫。
阿媮跟在一群丫环婆子后面,帮着一趟一趟地拿小脸盆端水救火,虽然是杯水车薪,但也不能闲着,因为除了怀着身孕的大奶奶,合府的主子仆人都到场了。
然而,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古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晚竟是在李府体显得如此的淋漓尽致,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报告老爷、夫人,小祠堂的屋顶忽然塌了,三爷困在里面!”
每个宗族,都有各姓的祠堂,李姓的本家根源并不在金州,虽然李乾发迹了,但也并不能连祖祠都迁到金州来,于是他在新建府宅时,就在府里设置了小祠堂。李家的分支很多,他是独子,便把自己早已去逝的父母的牌位接了过来,方便初一十五拜祭。
本来,在这之前,随着时光的流逝,关于那个庶子邢克的命格之说,李乾本已经不太放在心上了,若不是这次柏常忽然回来,甚至他连这个庶子的存在都已经忘了。
前两天惊马摔断了腿,虽然他有过一丝的迁怒,不过他心里更多的还是将其归结为意外。
但现在,他刚刚差点被火活活烧死,正是劫后余生之时,乍然听到小祠堂塌了,几乎只是那一瞬间,李乾就想到了当年仙道断说的这庶子是克父克母的命格!
一同想起的,还有坠涯身亡的表妹,以及十五年前自己经历的那些险象横生的意外
“那孽障死有余辜!”
李乾暴喝一声,把药碗重重地砸到了前来报信的小厮的额角上,碗碎了一地,小厮额角鲜血直流
而听得消息的阿媮只觉脑袋嗡嗡直响,她拔腿就往西北角方向跑,就算整个李府烧了,她都不在意,但那个三爷不能死!
小祠堂离清心堂不远,每次她去养花阁,都要经过那,所以虽然绕了几道弯路,还是找到了。
现在府里所有的下人都在梧桐院那边救火,小祠堂这边往日本就冷森森的,此时一堆尘土瓦砾下,更显得阴恻恻的疹人。
阿媮颤音呼喊:“三爷!您在吗?”
四周都是她的回音,还有她踩在废墟上的沙沙声。
“三爷,您能听得到吗?”
小祠堂是一座三间,塌的是正中间的大堂,门被砸歪了,阿媮费劲地从木门缝里钻了进去,走几步就喊一声:
“三爷,您要是能听到的话,应奴婢一声!”
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唤,四周都是悄无声息的,她翻遍了能藏人的旮旯角落,都没看到那男人的半个身影,他应该是埋在这堆厚厚的废墟下了!
若是三爷死了,那她又得面临被送出去的命运!
“三爷,您一定要坚持住,奴婢能救您出去!”
阿媮不要命似的趴在地上就徒手挖那堆废墟,泥沙混着瓦砂,肉指所到之处,皆是又硬又刺,犹如行刑。
她越挖越是绝望,无论是对现在的处境还是对可预见的将来,自己可能要面临的悲剧,都让她感到无边的恐惧,她边挖边哭:
“你这个骗子,说好过些时日就送我出去当姑子的!你不是很厉害么,怎的屋塌了你就不会跑啊,你的腿呢?难不成你的腿只会踹我啊!”
指甲全断了,泥沙嵌进甲缝里面,锥心的痛。
可她不想停下来,就是麻木又毫无章法地挖,同时又哭得快要断气了,都不知是该哭这个可能已经枉死的三爷,还是该哭自己这悲惨的命运,心中哀屈不已,亦泣亦诉:
“你都在外面十几年了,又何必回来送死呢?早知这样,我们昨晚就一起离开好了,你回你的深山寺庙,我去我的尼姑庵,能活一日是一日,井水不犯河水可你偏要把我逮回来,你就这么撤手不管了,我该怎么办哪”
蓦地,背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若我真的埋在下面,等你这样挖出来,早都断气了,还得费力再埋一次。你还不如趁现在府里乱,像昨晚那般逃出去还好些,在这里哭有什么用?”
阿媮吓得哭声嘎然而止,如触电般倏地站起转身,就见一身灰白布衣长袍的男人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背手而立,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整个人干干净净,毫发无损。
他还活着!
心间那种饱满到要溢出来的失而复得的激动情绪令阿媮完全忘了身份与尊卑,她只愣了一瞬,就直扑过去伸手抱上男人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堂,喜极而泣道:
“你还在啊!”
柏常:“”此时,任他再铁石心肠,也无法狠心把伏在他怀里呜咽的柔软小姑娘推开。
今晚发生的事,并不是完全出于他的意料之外,他猜到薛氏会有所动作,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看到梧桐院那边起火时,他就干脆把小祠堂的屋顶也弄塌了。
令柏常意料不到的,是这个小丫环。
原本,他以为那个看门的小厮去报信后,正院那边最少应该会派两个人来看看,做个样子赢救下的,到时他再装个险险脱困的景象即可。
没想到他坐在偏厅的屋顶上等了半天,却只等到了这个刚被他策反的小丫环,本以为她找不到人就会走了。按他观察,这小丫环不笨,相反,还很有些识时务的小聪明。
却不曾想,她竟会用最笨的办法,在那傻傻地刨土,还哭得那么的撕心裂肺。
这是有生以来,柏常第一次看到有人为他哭得这么伤心,尽管这个小丫环也有所求,但总归是为他的‘死’而哭的。
柏常自认并不是一个心软的人,由于体质特殊,发怒时甚至会激荡着一种难以自控的戾气。但今晚,当得知他被‘活埋’,阖府上下,唯有这个小丫环不顾一切地奔来,声声呼唤,或许都已猜到他凶多吉少了,还是用她娇嫩的双手,哭着喊着要把他挖出来。
他就在屋顶上坐着,如何能做得到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