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温景州一回府便知她了今日所问,她非此间人不知铁器严律本属应当,却是那又软又硬可折不断还耐用之,胶皮一物,倒是令他有些兴致。
他眼眸冷冽的睨向跪地请罪的管家,语气淡漠道:“今日太子入府一事你与门房守卫均有失职,各罚十板以儆效尤。出去。”
管家不敢求饶,更俯低了头感激叩道:“小人领罚,谢大人宽容,小人告退。”
待人出去后,近随之一右平近前说道:“启禀大人,属下已确明府中所囚之人与闫如真一族并无血亲干系,只其人身份,属下无能,未能查明。”
温景州并无意外,他见过与此人谈及闫家之事时的神情,虽有愤慨却并无仇恨。遂此人要么是标榜嫉恶如仇之辈,要么便是受人之托。若是后者,那么闫家后人,或是其亲族应还有人在世,且企图已明。
“派人盯着他,放他走。”
“是,大人!”
“左安,”
静立在右侧的近随左安上前拜道:“请大人吩咐。”
温景州随手列了几本有关师徒礼论的书名纸张递过去,语气平静无澜:“送到太子府上,叫他将其上所列书籍默写十遍,并以此写出五篇文章,三日后派人去取。”
“是,大人。”
温景州再出书房已是半个时辰后,他抬眸看了眼艳阳天色,淡声吩咐:“去请南木姑娘到花园用膳。”
南榕到时,桌上的膳食正正摆好,而在她面前摆放的都是经过黑原指点特意做的有助明目之效,且不失美味的佳肴菜品。
南榕失明后使用的一直都是勺子叉子这种避免夹不到菜而失态难堪的餐具,而来到这里后,起先她心中戒备怕这饭菜中有何药物或者旁的东西,都只草草用些,是以春来虽日日服侍却不曾注意到她的习惯。
反倒是温景州自第一回与她共餐便留意到,自那以后她用膳的餐具便都换成了汤匙,二人更熟了些,他观察她的喜好后,便会将她看不到,或是不欲麻烦他人而不好表露出来喜爱的菜色夹到她托手的碗中,南榕近来食欲大振也多有赖他的体贴投喂。
待她放下碗筷,温景州命人撤了菜肴,倒了杯清茶放到她手边,眸中舒淡的看着她肉眼可见明媚的瓷净脸颊,与愈见漆黑清透的双眸,
清雅温润的嗓音如此刻春日阳风舒心宜人,“今日我有事未能陪你敷药,可一切都好,感觉如何?”
南榕不觉便弯起唇角,看着他的方向莞尔一笑:“温公子正事要紧,我有府上尽心照顾自是一切都好。温公子药材珍贵,黑大夫医术绝佳,二者强强联合相辅相成,自一日盛过一日,感觉极好。”
“那便好,”
温景州淡声接了句,眸色渐深,似无意问道:“方才回府时听管家讲春来曾说你有事找我,可是急事?”
南榕来时便已在心中作想,既有了想法便不可试都不曾试便轻言放弃,他有渠道可买来铁器,也有财力供她试验,遂只要他愿意同意,她就有机会将想法实现,那么日后他便可因此而受益。
遂此刻听他问来也未露意外迟疑之色,她尽量在无迹的黑暗中将目光定在他的脸上,白璧无瑕的柔美脸庞一派郑重:“我确是有事想要得你相助,”
“哦?”
温景州心中清楚却作一无所知之状,只对她不曾隐瞒,且前所未有肃着容颜的郑重神色饶有兴致。
“何事需你如此郑重其事,但我能做得,定全力而为。”
南榕心中一松,便直言道:“我想做一样东西,需要用到铁物,胶物,及匠人按我所说来做。只是听春来说上都无有铁匠铺,百姓不可私售,不知温公子可有办法将我所需之人与物取得?”
温景州擅谋人心且洞察人心,她的性情为人他早已看透。更知她心防极重处处戒备看似不好接触,实则单纯通透一眼便能看透。
这些时日他兴致盎然不惜亲自出面,有意无意谋她信任,降她戒心,摸透她的来历,而今她对他信任,依赖,主动寻求帮助,都无疑证明他的心思不曾白费。
她口中的胶皮,铁物,应就是她所在的世界中的物品,那便看看,她要做的东西是什么,那个比大夏还要繁荣的异世之物,又是什么样子。
“不过是些铁物与胶皮和匠人而已,并非难事,你欲要作何,何时着手,可要多费心力有碍复明?”
南榕听出他语气中的自信与举重若轻,着实惊喜,白净的脸颊蓦地一亮,漆黑无神的双眸亦似透着惊叹看着他,语气柔软轻快得令听者不由展颜。
“我想要做一个方便取水的东西,啊对了,不知温公子画技如何,可有空暇听我口述画出图纸?只要东西准备妥当,随时可以,我只提供想法还多需你与匠人师傅辛苦来做,并不费甚心力,也无碍医治。”
便于取水?工具?
温景州眉头轻皱,有些失望,旋即又平静下来。一个女子便她有所见识,或是生长之地不同,比此间女子多了聪智镇定,也终归是女子,怎会能触及国之重心之物。
而后,他又看着她不掩雀跃神采的秀美娇脸,想到她一直以来仿佛与生俱来的谨慎与戒备,无声轻笑,便是她知道,以她的性子,也定不会如此轻易,便如陡然失智一般展露于他,若果真如此,他才真是要失望,也不再值得他另眼相看。
挥手命人准备笔墨纸砚后,语气如常温润道:“我的画技虽不敢班门弄斧,却也能入目看得,你只将所需之物尽量详细口述于我,待我画好再与你核对。”
温景州阅遍高山峻岭,湖海汪洋,下见过穷苦乡村,上览过繁华盛世,论画技,论意境,都已比这世间书画大家还要更胜一筹。
他曾为天子画过一幅,也只流传在外这一幅大夏山河图,如今正在天子书房高挂,朝中文武但要面见天子,便必会被此图所摄,是以温少阁画技之深,之高,只令众官叹服,进而广传天下。
虽他再无有画作现于人前,但当今世上,为求他一幅墨宝愿以万金相奉之人仍不计其数。
于这一切南榕都一无所知,她所思所想尽都是她如今要做之事。自有这个想法开始,她便已在脑中模拟回忆了数遍压水井的样子,虽这东西在她生来时已经淘汰,但有赖实验课与影视剧所见,才让她明白原理究竟,也才有机会灵光一现,想到这件不算超前,拿出来有用而不至于惊世之物。
虽她记不太清每一个细节,但有大致轮廓在,且原理不变,只需多试几次定然可以成功。
她将导盲棍收起横放在膝上,双手举起虚空画了形状,边兴致勃勃的与他说道:“它的身子约这样粗,靠近顶部横出一截出水管口,管身里面要有正正好可嵌入的严丝合缝,软硬兼具的胶皮垫子与铁片,还有约这么长的把手,”
南榕边说边张开手臂比了约五六十公分的距离,而后又继续说道:“需要螺丝--嗯,就是可活动可楔入的钉子与帽子,还要一截通往地底可接入地水的管子,这些东西每一样都要反复打磨,保证可能重复使用,”
“胶皮的材质要”
温景州虽不对她口中的取水之物大有兴致,却仍认真严谨的记下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并认真观察她的动作,在她说话的同时脑中便也慢慢绘制成图。
当纸笔送来时,南榕已说到如何使用与其中原理。
“等它做好以后,便是三五岁孩童或耄耋老人也可轻易将水压出,且只要有水引便可随时压随时取,非常方便省时省力。”
许是怕他不信,南榕摸了摸桌上,将点碟中的叉子放在桌面,摘下耳饰放在叉头,细白纤长的食指轻轻在柄端上一压,柄端下来,叉头立时便翘了起来,里面的耳饰也随之倾倒出来。
似是觉得不够完美,她又将收成一尺长的导盲棍放在叉柄下面,抬手去寻耳饰时,正摸到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温热的手指,她顿了下,白净的脸上霎时染了些胭色,却镇定的来到那只手的手心,将耳饰取出重新放入叉头。
虽叉柄略短,但导盲棍本就较细未占多少空间,是以她只是隔着它轻轻下压,叉头上的耳饰便立时飞跃而出,被一只预判了轨迹的修长手指从容夹在指尖。
南榕未有察觉,食指仍在叉柄向他展示,却眉眼弯弯,红唇皓齿的朝他笑道:“温公子你看到了吗,方才我展示的还不算完美且无有局限,到时用在管桶内,地水便会如耳饰一样被吸附上来,从被限制的管身横口出来。压水井取水所用的便是类似这种的杠杆原理,用最小力,来撬动几倍乃至数十倍的重物从而将地下水取出。好像你们修盖房屋城墙就会用到类似于这种原理的杠杆取物之法,”
南榕大约想了下古代会用到这种原理的场合,略掉投石机那种涉及武器比喻,简单提了句便拉回主题继续说道:“胶皮可产生吸力,每一次的挤压便可将地水不断吸高,而它又与管桶密合,阻隔空气流通,水就不会遇隙落下,大致就是如此,温公子,我说的可还清楚,你可能画出?”
温景州虽不精于工技,却聪悟绝伦见微知著,她讲得清晰透彻,他几乎是同时便已想象得出她所说那压井取水的过程,以及,
他眸光深邃的看着她,她那句,以最小的力,撬动数倍重物,背后所能无限延伸取用的,随口之言。